分卷(67)

  九爷站在游廊下看他,眯着眼睛见他爬高了,开口提醒道:树枝太脆,摘几颗就够了,下来罢。
  谢璟在树上答应一声,听话下来,只是一只手兜着衣摆,单手爬下来的,最后更是从低枝上蹦下来,猫儿似的轻盈,落地都没声音。
  九爷一直瞧着他。
  谢璟兜着那几枚柿子,跑到游廊底下仰头去看九爷,挑了里头最大最红的一枚给他,额上顶着细汗笑道:爷,你尝尝?
  九爷拿起来把玩几下,没吃。
  谢璟自己低头挑了一个,剥皮吃了,柿子已熟透冻过之后冰凉凉的带着一股甘甜,一直涌入腹中,冬天吃这个果然更有滋味。他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瞧见九爷没吃,就叼着嘴里的柿子,双手兜起衣摆把其余的往前递了地,示意九爷随便挑,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带了一点小小的疑惑。
  九爷抬手给他擦了额上的汗,没再拿,只问道:为何今日突然想起摘这些?
  谢璟用手拿着慢慢吃,比他还奇怪:爷一直看外头,都瞧了一上午了,难道不是想吃?
  九爷失笑,点点头道:对。
  他其实是想画,昨夜落了一场雪,倒是衬得枯枝、落雪和红柿有几分意境,不过现在已经光秃秃的了,全被谢璟一股脑摘下来,捧到他面前。
  谢璟摘了太多,九爷让人拿了一个白玉盘子过来摆好,画了一幅事事(柿)如意。
  谢璟一直等他画到一半,才猛然领悟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九爷招手让他过来,握着他的手教他画,谢璟心不在焉,都不敢看那几枚柿子。
  九爷手撑在他身侧,在耳边低声问:不想画,那就写字?
  谢璟点头。
  他练习了几日,倒是也有点自信了,感觉字比之前还好上许多。
  只是写了一会,谢璟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以前,头一回的时候,就是在这处书房里。
  那时他给九爷侍疾,彼此慢慢接触下来,刚对九爷有了好感,但是紧跟着九爷就控制不住越了界,九爷一脸严肃问他是否是故意引诱仔细想想,或许九爷从一开始盯着他看的时候,这位自己就动了心思。若不然他不过就是碰洒了水,给爷擦擦衣裳,何以就是故意引诱?
  谢璟身上发热,九爷觉察,低头问道:璟儿?专心些。
  谢璟专心不下去。
  他想故意一回。
  在南坊时他就做好准备,九爷又用了数月时间,让他一点点逐渐适应,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同九爷在一起的画面。
  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两世各有不同,但人一样,看似温和实则霸道,即便嘴里说得再好听,手上从未放开过分毫。
  谢璟忍耐片刻,忽然放开笔,手指和九爷的交叉握在一处,低声含糊说了一句。
  九爷靠近一些,什么?
  爷,我想你事事如意。
  谢璟偏过头,亲了他一下,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不放。
  九爷看他片刻,凑过来也亲了他额角、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和以往一样温柔,但比以往更为热烈。
  春宵一刻。
  故地重游。
  书桌上和椅子上已叠了一些凌乱衣裳,宣纸已脏。
  一旁的罗汉塌上,交叠的身影正在休息,呼吸略重。
  谢璟在罗汉塌上趴着,身上伏着最爱之人,呼吸交叠,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在耳畔,让他眼眶都湿润起来。
  九爷吮干了他脸颊上的泪,问道:刚才都没见你喊疼,为何现在哭了?他声音略微一顿,握着谢璟的手缓声道,可是后悔了?
  谢璟摇头,黑发散在枕头上,哑声道:不后悔,我就是,好喜欢爷。
  九爷在背后轻笑一声,似乎听了他的话心情都好起来。
  谢璟同他十指交叠,握紧了小声道:我也不知为何,一瞧见爷,就喜欢,最喜欢了。
  九爷被他哄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谢璟说一句,他就亲一下,从肩开始,一下下没停过。
  他想,此刻就是谢璟要他摘天上的星星,他也绝无二话。
  陨铁难找,但千金求之,世间总能找到那么一两块。
  他怀里的人,才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谢璟跟九爷厮混几日,也得亏院门紧闭,东院人手此刻也少些,才未被人察觉。
  九爷刚尝到滋味,正是热衷的时候,谢璟陪他胡闹几日,也不肯答应了。
  谢璟推他下巴,不肯让九爷近身,爷,你今日还未吃药。
  九爷道:我已不咳嗽了,不用吃药。
  谢璟道:小厨房顿了补汤,总要喝一些,养身的。
  九爷捏他下巴,眯眼道:昨日不好?
  谢璟原本只想给他补身体,担心他再受风寒,并未想到其他地方去,冷不丁被问了一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好。
  九爷这才放开他,喝了那碗汤。
  谢璟也有一碗骨头汤,捧着小口喝。
  他想趁着最后两年再长高一点,他现在已到九爷肩膀那了,再高一点,至少不用跟现在一样抬头只亲到对方下巴那。这么想着,视线忍不住落在九爷身上,爷现在好像比以前还要健康些,青河白家没有因麻匪出事,爷身上也没了旧疾,只是依旧讨厌寒冷天气,其余和常人无异唔,力气更大一些。
  谢璟觉得自己力气就很大,但掰腕子,九爷单手让他两只手,他还从未赢过一回。
  或许白家人力气都很大,天生的。
  谢璟想起白明禹那身蛮力,有些释然。
  第87章 二十银元
  疫情后,省府逐渐恢复。
  东院众人陆续归来,依旧各司其职。
  只是孙福管事刚回来不久,就悄悄把谢璟叫到一旁,旁敲侧击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爷房里是不是收人了?
  谢璟脸上发烫,站在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孙福管事拧眉道:很厉害的人罢?
  谢璟愣了下:何以见得?
  孙福管事叹了口气,道:我一进书房,就闻到好大的胭脂香粉的气味,你年轻不知,那栀子花香味一染上好几天都不会散,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咱们这些人来着?我有心想提前打听下,可问了一圈儿,留在这守院的几个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刚开口没问两句,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一个字儿不肯往外说呀!再问,就全往你这边推,我还不知道他们,也就仗着你老实什么事都让我问你。孙福管事揣着手,一脸担忧,小谢,这新来的主母好手段,而且她行事这般乖张,估计也是仗着爷的偏宠。咱们爷还是头一次身边留了人,也不知这东院之后要起什么风浪了。
  谢璟红着脸小声道:也没什么风浪吧,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孙福管事拍拍他肩膀,感慨少年人经历的少,也没难为他,不多问就放谢璟走了。
  他既回了东院,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碰到新主母。
  何苦难为谢璟这老实孩子。
  谢璟转身的时候,孙福管事鼻尖动了下,不知为何好像也闻到了那栀子花的气息,老管事没多想,只在心里叹了一声新主母好手段,连爷身边伺候的人都染了香,可见来的是有多频繁!
  等到傍晚的时候,九爷留了谢璟一同吃饭。
  这本也平常,谢璟是从九爷身边长大的,九爷待他和旁人不同,一直宠爱有加。
  孙福管事端了菜前来,亲自给九爷摆在桌上,等放好一抬头就愣住,他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怎么瞧见九爷在喂谢璟吃饭。
  九爷举筷喂到谢璟嘴里,淡声道:松口。
  谢璟已浑身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咬着筷子好一会才松开。
  九爷又夹了一些青菜放在他碗里,叮嘱道:若是再挑食,就这么喂你吃完一盘菜,听到没有?
  谢璟点点头,耳尖赤红,低头端着碗一个劲儿扒饭吃,不敢抬头。
  九爷又看向孙福管事,问道:怎么是你上菜?
  孙福管事还未完全从惊愕中回神,但身体比意识反应的更快,转身恭敬道:伺候爷是应当的事,再说我之前就是做这些的,如今事多,反倒是没时间多留在爷身边照顾。
  九爷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必做这些。
  孙福管事嘴上答应着,但还是站在一旁给九爷盛了汤,顺便也给谢璟盛了一碗,偷偷看了一眼谢璟。
  谢璟低头道谢,拿过碗一口气喝了半碗汤。
  九爷慢条斯理吃了几筷清蒸鱼,夹了一筷鱼腹上最嫩的肉,略浸汤汁,璟儿吃这个,我尝着还不错。
  谢璟捧了碗过去,九爷却没放下的意思,谢璟略犹豫一下,自己凑过去张嘴吃了。
  孙福管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快要绷不住了,眼睛瞪大了看看鱼,又看看谢璟他不敢看九爷,但九爷面前那盘清蒸鱼确实少了一大块鱼肚,这,这是亲手喂给小谢吃了?
  九爷看了孙福,问道:可还有事?
  孙福管事啊了一声,他原本只是想来上菜顺便看一眼主母什么样,现如今人是瞧见了,但他一个字都不敢讲,实在太熟,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吹捧才好。支支吾吾半晌,才想出岔开的话:之前手下铺子看管不严,账房先生贪了钱,原是我监督不力,来给爷告罪
  九爷道:我已让璟儿去铺子里把账目再核对过一遍,报上来的盈余也充足,大约是这样才让那人起了贪心。过去的就算了,只此一例,以后要仔细些。
  孙福管事连声应是。
  从九爷那边出来,孙福管事脚步都是虚浮的,踩在院子里走了好一会才恍然醒悟。
  孙管事忽然觉得,爷身边留的是小谢,倒是也行。
  这都是他们东院自己人,关键时刻还能帮自己说说话呢!
  谢璟晚饭时紧张,一不小心吃多了。
  晚上躺在床榻上,九爷给他揉肚子。
  九爷手本是微凉,但搁在谢璟小腹那时间久了,掌心都热起来,一下下轻轻给他揉着,笑道:我就说让你不要一直低头扒饭,你不听,现在好了。若是一会还难受,我就让大夫过来给你抓一副消食的药,煎水喝。
  谢璟看着放下的帐幔,脸上热度未退,没吭声。
  九爷问他:跟爷赌气呢?
  谢璟垂眼,小声道:没有。
  九爷手微微向上探去,谢璟下意识握住他手,抬眼看他。
  九爷摸了摸他胸前,金链子还在,但是那颗珠子不见了,姑母给你的夜明珠呢?
  谢璟老实道:太贵重了,我怕戴脖子上不小心弄丢,放在锦囊里了。他说着摸出枕头下的一枚锦囊,打开给九爷看,里头的那枚夜明珠白天晒过一小会,此刻散发着水色的光芒,几乎透亮,珠光宝气地照亮了整个帐幔。
  九爷瞧了一眼,把它顺手丢在枕头一旁。
  谢璟刚想去找,就被九爷抱住了,耳朵被咬了一口,耳边也是对方低哑声音:不如做些别的,让你舒服些。
  谢璟想躲:珠子,收起来
  不收,这样刚好。
  谢璟动了一夜,起初还舒服,后来就有些顶不住了。
  他最后一点意识想的,就是明日起不能再让小厨房炖补汤,就算炖了,他自己喝就足够了。
  九爷对谢璟好,在东院并不避讳众人。
  谢璟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以前的时候,东院里最反对的一位就是孙福管事,他每回偷跑,这位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他终于走了,难过的是九爷气病伤身。好几回孙福管事奉命去抓他回来,路上哭丧着一张脸,比他还不能接受要回去的事实。
  但是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孙福管事对他和往常一样,谢璟一见到他说话还有点磕巴,但孙福管事先体恤宽慰道:你也不用压力太大,爷对你好,是你的福分,你以后就懂了,这世上真的再没有比他还好的人。小谢,我不求别的,你同我们不一样,既在爷身边还请多替我们照顾些,我在这里谢过了。他说着,给谢璟鞠了一躬。
  他年纪足以当谢璟父亲,谢璟慌忙躲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鞠躬给他回了一礼。
  孙福管事被他逗乐了。
  谢璟在东院最常去的地方一个是九爷的书房,另一个就是马房。
  尚玉楼之前给他的那盒栀子花香膏用了大半,全被谢璟拿来遮事后的气味,但是他没想到,这花香反而更明显,尤其是前阵子被孙福管事问话之后,他就不敢再用了,有意无意躲着不肯在书房里待着。
  九爷白日里也不拘着他,除非有事要办带他出门,其余时间都撒开了随意让谢璟跑出去玩,不管是和护卫队那些人上山打猎也好,还是回小饭馆陪寇姥姥也好,都答应,只除了一点,每日入夜得回府。若是天黑见不到人,门口就有人等着,再晚一些,就提着灯笼到处去找,找到也不多说话,只打灯照路,陪着回来。
  如此几次,谢璟天黑就往东院跑,不再出去了。
  这一日,谢璟回小饭馆看寇姥姥。
  他骑了白十四回来,马背上还抓了几只野兔、野鸡,拿草搓了绳子捆住了一并带回来。
  李元上前来给他牵马,看到这么多猎物,笑道:打了这么多,又跟张叔他们上山去了?
  谢璟翻身下马,一边松草绳一边道:嗯,去跑了一圈,姥姥呢?
  李元道:在屋里了,林医生他们今日过来,知非、知意她们正在里头跟姥姥说话。他接了谢璟手上的猎物,又道:这兔子好肥,就是可惜皮子打烂了,不然还能给姥姥做条围脖。今儿中午待客,炖野兔好不好?
  谢璟点头应了,在院中打了一盆井水喂白十四。
  白马微微用力从李元手中挣脱,不用牵就跟在谢璟身后,雪白马尾左右摆了一下。
  李元知它认主,提了那些猎物去厨房忙碌去了,把院子留给他们。
  堂屋里,林医生提了谢礼,正在跟寇姥姥道谢。
  疫情时候,他一直忙碌救人,无法照顾家中两个女儿,多亏了寇姥姥留下小姐妹俩,如今林家专门过来一趟看望老太太,真心实意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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