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利姆露听见他口中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人类？
  当然，利姆露并不是人类至少现在不是。
  但是, 因为利姆露长年都将当初静小姐当初赠予的那个能够遮掩气息的面具随身携带的缘故, 再加上有石板和书的气息作为遮掩，他身上的力量全部都被隐藏压制住, 如果没有刻意调动的话，在外人眼中看来当真就只是一个力量强大了一些的人类。
  更何况，这个世界里面可没有魔物和魔素的概念，那么如果不是妖鬼的话岂不就只会是人类了吗？
  红衣的少年一把抓住了利姆露的手腕, 眼疾手快的接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朝着利姆露的手中塞了一张符咒, 随后拽着他强硬的朝着集市外面走去。
  嗨，你的关东煮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隐约的呼喊，但是抓着利姆露手腕的少年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甚至是走的更快了。
  利姆露频频回头：你的吃的不要了吗？
  那个关东煮闻着有点香啊(﹃)
  利姆露承认，他心动了。
  关东煮不要的话，可以给想吃的人，比如他。
  然后利姆露就看见少年面具后的双眼顿时就瞪圆了。
  他们此时已经在集市很边缘的地方了，没有那么热闹，不如说几乎没有摊铺和穿行的妖鬼。
  于是少年索性就停了下来：你、你能不能有点人类的自觉啊
  那个可是妖市啊。
  少年从自己的宽袖当中抽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敲在了利姆露的头上，力道不重，但是语气不轻，带着强烈的不赞同：人类在妖鬼的眼中，大都只是饵食罢了。你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不过作为交换，我不告诉任何人你偷溜出来的事情你也不要把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说出去啊。
  利姆露：哦好的不过我不是人类啊。
  ？？
  少年这一次终于是真情实感的震惊了。
  他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朝着一边微微的挪开，露出来了其下那一张尚还带着些稚气的、却也也已经足够精致了的面庞，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望向了利姆露，满满都是惊异。
  不是人类？
  他的鼻翼轻微的翕动，像是在嗅闻和辨识着什么一样。
  不对啊。片刻之后，少年用带了些困惑的声音道，没有妖怪、或者鬼灵的感觉小公子，你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骗我的，我既然说了不会告诉别人，那么就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显然是将利姆露当成了那种瞒着家里人夜晚偷溜出来的什么不知人间疾苦世事险恶的小少爷，因为害怕回去之后被家里人训斥禁足所以才不肯告诉自己真实的情况。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少年十分郑重的道。
  利姆露沉思片刻，然后在少年的面前来了一个大变活人啊不，应该是大变活史。
  半透明的蓝色生物伸出一个小小的手来，冲着面前的少年招了招：哟！
  现在相信了吗？
  迎接他的是少年皲裂了的表情。
  这铁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少年根本没有办法坚持自己的认知。他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在利姆露的面前蹲了下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是人类了。少年问，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利姆露闻言愣了一下：我没有找你啊？
  但是少年根本不信：刚刚不是你在喊我的名字吗？
  我没有喊？利姆露一边茫然的回应，一边拼命的回想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最后锁定在了一个微小的记忆片段上，啊，这样说来的话
  他的确是有自言自语过一个名字。
  但是那个名字的主人分明是
  安倍晴明？！
  利姆露的声音顿时就拔高了。
  嘘嘘嘘，小声点！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少年或者说，是安倍晴明一把伸出手来，捂住了利姆露的嘴。
  我可也是偷溜出来的啊！
  如果被发现了他在这里的话，那才是要出了大乐子。
  安倍家的孩子、贺茂忠行的弟子、如今阴阳寮当中被认为是最具有天赋的阴阳师独自出现在妖鬼的集市上
  安倍晴明：你杀了我吧。
  我觉得我亏了。安倍晴明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继续在那里等我的关东煮了。
  他这么一说，利姆露也就想起来了之前他们相遇的那一个摊子。
  只是这么回忆一下，似乎都能够记起来那关东煮的诱人香气。利姆露敢以自己作为一个吃货的直觉发誓，那一定会成为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关东煮！
  于是利姆露郑重其事的对安倍晴明说：那我们回去重新买！
  他这一次也要买一份！
  安倍晴明沉思片刻：好的！
  他今天为什么偷偷跑出来？
  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口吃么！
  如果吃不到嘴的话，岂不是显得他一整个晚上都做了无用功？
  安倍晴明：我觉得这也不行，太亏了。
  于是他们两个复又原路返回，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成功的吃到了。
  安倍晴明边吃边同利姆露介绍：狐狸家的关东煮是最好吃的，只可惜并不常出来摆摊，所以吃到就是赚到。
  利姆露疯狂的表示了同意。
  安倍晴明嘴里叼着关东煮，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利姆露：那么看在我请你吃关东煮的份上，说说吧。
  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我自认为，可是做足了伪装。
  红衣狐面，金冠束发。
  肆意张扬的不可一世。
  无论怎么看，都应该与往日阴阳寮里面那个风雅自持的安倍晴明
  毫无关联。
  *****
  妾身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祂】送往千年前的时代了。
  穿着月白色的衣裙、身体像是通透水晶那样质感的女人委伏在地面上，虽然极力镇定，但是她紧贴着地面的身体依旧还是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带着发间簪着的发饰都在轻微的摇晃，发出了颤巍巍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么？
  那被她恭敬着和惶恐着的男人隐身于黑暗当中，别说是脸了，甚至是连身形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够听见他的声音从黑暗当中传了过来，就仿佛他本身便是那一片混沌的黑暗。
  你坐的很好，镜。
  男人这样赞许着。
  然而那得到了表扬的女子却并不敢为此而自鸣得意或者是沾沾自喜，而只是更加惶恐不安的，将头低的更低，几乎都要埋到了自己的衣襟里面。
  你说，他这一次先遇到的，会是谁呢？
  男人像是在和她对话，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有什么黑色的气流从地板下面冒了出来，张牙舞爪的朝着四面八方溢散，但是却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墙壁所阻拦，只能够不甘的停留在这里。
  是芦屋道满？是安倍晴明？还是麻仓叶王？
  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名字，都是足以在外界掀起一片风雨、曾经代表过一整个时代的大阴阳师。
  但是不管是谁，这件事情都将会变的足够有趣你说对不对，镜？
  被称作是【镜】的女人并不敢回话，只是一昧的对着他的方向磕头，无声的哭泣着，希望自己不会触怒到眼前的男人。
  你哭什么呢，镜？
  一只苍白、冰冷、毫无温度，就像是死人的肢体一般的手从黑暗当中伸了出来，抚摸上了镜的脸颊，深紫色的丝绸质感的宽大袖袍微微滑落，露出来一小截的手臂。
  你可是天照的八咫镜，贵为三神器之一，又立下了这样的大功，我是应该奖赏你才对的啊。
  镜并不敢答话，只是拼命的头，希望男人能够放过自己。
  那只手于是收了回去，黑暗当中传来了男人的一声轻叹。
  无趣。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镜原本还混杂着恐惧和乞求的表情便僵住了。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禁锢了时间一样，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禁止在了这一个瞬间。
  随后是哗啦啦的一声响，女子的身体破碎成无数雪白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真可惜，毕竟也是好用的【神器】，只是就这么碎掉了。
  男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面却听不出多少的可惜之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可不希望有任何人打乱了这个进程。
  为了保证能够万无一缺，能够穿越时空的八咫镜，即便是毁掉了，也尚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语气薄凉，话里话外，全部都是漫不经心。
  显然，虽然嘴上说着对于八咫镜被毁灭无比的惋惜，然而实际上，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做是一回事。
  请您在那个时代里面，也要加油哦。
  这个世界
  实在是太需要，一位神明了。
  第八十四章 阴差阳错
  利姆露原本正在吃关东煮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 两侧的脸颊还塞的鼓鼓的，看着安倍晴明，会让后者不合时宜的联想到软白的糯米团子。
  不。利姆露有些疑惑的回答, 什么叫认出你来？
  我们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吧？
  既然此前完全不认识的话，那么当然就不存在什么认不认出来这样的问题了。
  安倍晴明的手微微一顿, 他隐隐察觉到事情的真相或许与自己所认知的完全会是两个版本。
  你不认识我？
  安倍晴明再一次的同利姆露确认。
  不认识哦。利姆露轻快的回答, 如你所见，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安倍晴明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但是他犹不死心, 挣扎着询问：可是明明是你先喊我的
  说老实话。
  当时原本在高高兴兴的等着自己的关东煮的安倍晴明冷不丁的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那可真的是差点魂都要吓没了。
  名为安倍晴明的这个少年, 身上同时拥有着两副血统。
  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属于人类的一半；以及从作为白狐的母亲那里得到的，属于妖怪的一半。
  他为半妖之子，生来便注定要站在阴阳两界, 为准线、为基石。
  如果是日后那个已经成长为惊才绝艳、名声响彻四国九州的大阴阳师的安倍晴明，自然已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凡事都不可能让别人抓到把柄；但是现在的安倍晴明还不过是一个少年人, 正是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时候，胆子大到可以包天。
  他承认着自己身上同时拥有的两套血统, 承认着自己身为人类与身为妖怪的身份。
  白天的安倍晴明便是阴阳寮的弟子, 是贺茂忠行的小徒弟，人前人后, 谁不赞一句清雅无数，是有如白菊一样的少年郎，学识渊博而又灵力强大。
  夜晚的安倍晴明是混迹妖鬼之间的白狐之子，嬉笑怒骂之下是鲜活流淌的生命, 穿着印红描金、有如火焰一样放肆张扬的衣袍，同妖怪们把酒言欢结伴同行。
  白天与夜晚被割裂开来, 人类与妖怪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而安倍晴明却全部都能够融入进去，并且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只是妖怪们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安倍晴明与人类交往甚密也没有什么关系。
  安倍晴明选择亲近人类，与人类共同生活，是他的自由；而他们愿意与安倍晴明相交，与对方成为友人，这同样也是他们的选择。
  然而人类这边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切莫说是安倍晴明身上拥有的那另外一半血统；人类如果同妖怪交往过密，都是会被猜疑忌惮、更进一步是会被直接拔除的，更不要说如同安倍晴明这样交情甚笃。
  所以，每每安倍晴明要来参加妖怪们的集市的时候，都要好生乔装打扮一番，然后偷偷的溜来所防的并非是鬼怪，而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类。
  天知道，利姆露当着他的面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安倍晴明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不至于吧！为什么这都可以认出来！
  而且稍微小声点啊，要知道就算是鬼市与妖市，也是一直会有阴阳寮里面的阴阳师看守的，以防真的发生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好歹也可以及时阻止。
  如果被他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安倍晴明面色稍有惨淡，觉得那必然是画美不看。
  并没有在喊你啊。利姆露同他解释，我真的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毕竟如果提到平安时代的话，你或许会记不清时任的天皇究竟是谁，会记不清藤原家是如何的权倾朝野。
  但是你一定会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安倍晴明，即为这一整个平安时代最耀眼明亮的那一颗星辰。
  所以。
  安倍晴明十分艰难的询问利姆露。
  如果我没有答应你那一声的话
  利姆露点了点头，虽然笑容爽朗阳光，但是看在安倍晴明的眼中，那和最凶恶的厉鬼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对。
  如果你没有反应那么过度的话，我接下来了就会离开了哦？
  安倍晴明：
  啊这，这一波大概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