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别乱动。”
  他心口微窒。
  脉跳当即激烈而迫切,肢体末梢在泵博、在迎合,在发酵。
  在无处落脚。
  身体上不抵触的诚实反应,轻捷地回馈给大脑。
  段伏城分明感觉到,自己因为醋意而极力耸歭的堡垒,被汤倪拿出的诚意,轻而易举地一杆子撂倒,塌陷地彻底。
  她平衡掉他心理上所有的不平衡。
  他真的就没动。
  第64章 哄就完了 你说好,好不好。
  “啊好啦~”
  汤倪齿尖咬紧, 微微用力,终于成功扯开最后一个缠死的结扣。
  她拍了拍段伏城的肩膀,示意他站直, 半仰着头, 伸手就要替他重新系好脖子后的结。
  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指尖。
  他挺直身子,思维从上一秒软绵细密的涤荡里抽出来, 稍稍侧头避开她的触碰,敛眉垂眼, 嗓音低哑:
  “我自己来。”
  汤倪手上动作凝滞了下。
  轻咬下唇, 她迅速绕到段伏城面前, 凑近他认真观察了几秒, 不难发觉他声线淡薄依旧,但神色总归有所缓和。
  可也只是有所缓和。
  而非完全。
  汤倪是直性子。
  在她的三观认知里, 成年人之间的相处不需要无谓地遮掩、拉锯、猜来猜去。
  所以。
  “你怎么了呀?”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掀起长睫,仔细注视着他, 放软字词末尾的每一个音调,温柔地问:
  “你不开心, 是因为今天的会议不顺利嘛?”
  她单刀直入, 问得坦诚而直白。
  段伏城呼吸微窒, 半垂着眼, 唇线抿紧, 视线穿透斜斜织缠的光影, 平缓游移在她脸上。
  好吧, 是他输了。
  他为她的坦诚、她的直白、她的十分诚意而认输。
  如果说刚才的肢体接触,一杆子撂倒了他心底耸歭的“醋意堡垒”,那么此刻, 她的发问便是连最后一点残垣都融碎殆尽。
  他不得不承认,在汤倪意识到他不开心的那一瞬。
  他就已经被哄好了。
  于是,他回以她同样的坦诚,明确地告诉她说:
  “不是。”
  得到男人的回应,汤倪有些开心,至少是愿意相互沟通了的,她忙拽紧他几分,继续追问:
  “那是因为深坑开业——”
  “你去见……”
  段伏城索性收回主动权,只是话到了嘴边儿,又倏然刹住,他抿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闷闷地换了套说辞:
  “你去找别人玩,都没有告诉我。”
  在惊叹于向杭生的神仙画技之际,汤倪是被段伏城的一个电话叫出去的。
  她只听到他欲盖弥彰地说道:“孩子很想你”。
  而实际上,在此之前段伏城分明酝酿了无数引起她注意的话。
  鬼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什么。
  接到阿策的电话,听说她打扮得格外漂亮去见向杭生,又联想到她昨晚因为这事儿高兴了一晚上,他再没有一秒是从容淡定的。
  极其重要的的董事会议,被他五分钟结束。
  抓起车钥匙便往西里白赶,赶去的这一路上,他做过千百种设想。
  设想汤倪会不想回来,设想她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她从不属于自己,设想比起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她会更享乐于向杭生的才华,会更趋向于向杭生所能带给她的安逸。
  段伏城由此意识到,自己与向杭生不同。
  或许。
  向杭生是中世纪的骑士文学,细腻湿润,有艺术的性感,有最浓墨重彩的浪漫。
  段伏城不够浪漫。
  他只是世俗人间的业障而已。
  他的生活是一场人性盛宴,充斥着泥泞、动荡、瞬息暗涌,所有向杭生画中关于人性的虚伪与狠辣,盈亏与枯荣,在他的生活里都一一赋予写照。
  他不确定汤倪会偏爱哪一种。
  他可能是被抛弃的选择。
  这样的设想、意识、和不确定的可能,让他莫名烦躁,莫名地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他只剩下狂踩油门的念头,从来都优雅如斯的男人,在赶去接汤倪的一路上超速飙车,甚至还破天荒地连按喇叭。
  只不过。
  当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秒,当听到汤倪声音的那一刻,又似乎什么都好了,什么假定的设想都不存在了。
  最终千言万语里,他只说了一句:
  “孩子想你想得不行。”
  ——我也想你想得不行。
  汤倪听到段伏城的问话,略愣了愣,眨眨眼从善如流地回答说:
  “这不是考虑到你在开会,不方便嘛~”
  段伏城扯下围裙,一时有些语塞,偏又心底闹着不痛快,音线闷沉沉地质问她:
  “怎么可以赴那种约,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上都在想……”
  “想什么?”
  这次换汤倪抢夺话头,她嘴角上弯,身子靠近他几分,眸眼泛着湿漉漉的亮,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们,画展没能看得进去。我一直钦佩他有才华,但我看不懂他的作品,没有记住,甚至分辨不出其中究竟有什么寓意。”
  她很温柔。
  温柔收拢着窗外午后的明媚光丝,也温柔容承着眼前男人的每一丝不快。
  “那你昨晚还为这件事高兴一整晚……”
  段伏城目光微闪,喉头滚动,悄然发烫的音节里,似乎私藏着些许委屈,和撒娇的味道。
  原来一向游刃嗜血商战的男人,也会有发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她仿佛在他当下的委屈里,见到了段伏城少年时的影子。
  汤倪哧哧地笑出声,就像平素男人对自己的耐心那般,她始终保持着好脾气。
  接过他手中的围裙,展开重新替他穿上,而后绕回他身后细致地替他系好结扣,嘴上还不忘记笑着向他解释:
  “我高兴是因为第一次作为特邀,被邀请参观这种高雅场合,特邀嘉宾懂不懂,多大的排场哦!”
  段伏城背对着她,迟迟没有出声。
  汤倪又浅浅笑了一下,也不着急,细心地试了试上下两个结扣的松紧,觉得满意之后,才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脊背。
  “段伏城,我不理解他,可我理解你,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歪侧过半边身子,从后面钻出小脑袋,晃了晃他的手臂,音腔里漶满着诱哄的成分:
  “你说好,好不好~”
  他最终薄唇勾挑,放缓嗓音回应她:
  “好。”
  好,既然你喜欢做个贵客,那我便请你成为我余生的。
  ——特邀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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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凯笛平时不过是收收租,管理西里白各种事项,小日子足够滋润。
  偏生她自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年轻时选择了艺术这条漫漫长路。
  或是声乐或是舞蹈,抑或工笔字画,多多少少都有所涉猎,为此东奔西走地全世界忙活,乐在其中到现在。
  可以说,她极享受创作的过程。
  从她进修回国落地起,和好闺蜜汤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个人各自闯荡,各自漂亮,繁忙程度可见一斑。
  最近,听说那位租用闺蜜的铺位做工作室的“向先生”,申用了园区中心地段的展厅,正筹备国内的个人首展。
  巧的是,画展其中一方赞助商和她也有些渊源,赠送了她一张入场请柬。
  她一向爱才好学。
  更重要的是,以向老师的心思肯定会请汤倪来,千载难遇的闺蜜见面机会。
  今天就是排除万难,也必然要拔冗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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