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舞_35
事件发生后的那阵子里,我几乎是整夜难眠。
尤其想到日记中的那些线索,这意外事件的关键因素,让我更加的悔恨。
为什么就在中午时间?而又为什么她会走到户外?不就是为了要看云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罪人无疑的就是我,我是罪人啊!
我懊恼,为什么我的名字里,偏偏要有个「云」啊!如果我不叫「云」呢?就随便叫个星星、月亮、太阳,就算是阿猫、阿狗也好,这个事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我不知道,而这也不是科学实验,可以再来一次的试看看!
我思考,是继续揹负这个罪名,或者跳脱它,改个新名字,但是啊!
我又担心,当我的那天到来,我提着新的名字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时,会不会因为不知道我已经改了名字,而我们相遇不到啊?会不会改名字到头来反而是场错误?
这个问题,我想永远不会有人给我答案,就像永远也不会有再试一次的机会!
收拾起破碎的心,整理这段日子的情绪,我决定搬到外面,面对大四生活的开始。
那天,骑着脚踏车在路上,我看见大学路上的租屋小字条,那是长荣路巷子里的雅房。撕下小字条后,我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
房东住一楼,带我到二楼,他说现在有两个空房,问我要选哪间。二楼以东西向走道分隔,靠北、靠南各一间,我决定选靠北的那间。
房东说,之前租房的学生,很不爱惜他的房间。房间里很乱、学生也不爱收拾,偶而还会在墙上乱画,最糟糕的是,常常找一堆朋友到房间里闹,都讲过很多次了,但就是不听。合约到期后,房东就主张要收回,把他赶走了。
我跟房东说:『我不会,我是宅男一个!』
事实上,后来的那段期间,除了为毕业学分而进教室之外,我再也没有出门过。
高中合唱团时练唱,我最喜欢一首合唱曲是「遗忘」,它的意境很美,旋律也很棒。
开始的前奏里,有段规则性的旋律持续不断,指导老师跟我们说,那是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声音,要我们「想像」坐在火车里,营造这首歌的气氛。
那时候,年轻的我,没有感情的烦恼,因此就连「遗忘」这件事也要靠「想像」!
歌曲中第一段是,
「若我不能遗忘,这纤小躯体,又怎载得起如许沉重忧伤。」
「人说爱情故事,值得终身想念,但是我啊!只想把它遗忘、遗忘。」
高中时候唱,因为不知道要「遗忘」什么,就只知道要激昂地唱、悲愤地唱。现在唱「遗忘」,是发自内心的唱,真心地想要遗忘,却始终无法真的遗忘。
还有一段意境很美的歌词,那是:
「隔岸的野火在烧,冷风里树枝在摇。」
「我终日躑躅堤上,只为追寻遗忘。」
「但是你啊!却似天上的星光,终夜绕着我,徜徉。」
「终夜绕着我、终夜绕着我、终夜绕着我…徜徉……」
高中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野火、冷风,那应该都很酷,大概就是悲伤吧?而现在,不用看野火、也不用吹冷风,因为我的心火早已熄灭,而冷风也不用从外面吹,因为我的心早已冻结。
我以前就很少进教室,现在更是难得一见。
因此,同学们倒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几个要好的同学是知道的。
阿力不擅表达,用的是很矬的方式来关心我。他三不五时来找我,说是要我借笔记给他,但是啊!我之前也没多花时间在功课上,我哪有什么像样的笔记可以给他,但我不想让他失望,还是拼凑了一些看来还可以的内容给他,阿力来得越来越频繁,我不得不多做些准备。
帅哥偶而也会找我,问我要不要出来吃个饭,我知道他的舞会还在继续办,心中的完美对象还没出现吧?但是我没有办法,甚至也不想再走近「地下舞厅」那一带,这他们是知道的,也不再要我去舞会帮忙。
但是,有天帅哥还是来找我,给我几捲流行音乐的卡带,跟我说:
「你的耳朵比较敏感,帮我听看看,那些音乐适合在舞会中播放?」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谁会把流行歌曲,拿来当舞曲啊!那很俗气的。
想看看,如果把陈小云的「舞女」,放在学生舞会中,那将会是多么地悽惨!
我猜想他的目的,不外乎希望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要再继续纠结下去。
无聊的夜里,我随便拿一卷卡带,那是张清芳的「激情过后」专辑,我躺在床上时,随身听就在耳边播放着卡带音乐,闭上眼睛,也不多想,就让音符随意地带领我。神奇的事发生了,不知不觉中,我整个人竟然就失去意识,等再有知觉时,已经是隔天早上。而身旁的随身听,在卡带的A面播完后,自动切换到B面,并且在播放完毕后自动停止。
这神奇的现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我又重覆同样的动作,躺在床上,将卡带放入随身听中,从A面开始播放,果不其然,醒来又是隔天的清晨。不死心的我,在第三天,也决定继续试看看,这回又是躺在床上,将卡带放入随身听中,从A面开始播放。终于,在意识即将失去的那刻,朦胧之中,我好像知道原因的所在,而最终醒来又是隔天清晨。
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当就要失去意识的那刻,我发现音乐的旋律,刚刚好跟我的呼吸频率,完全的一致,也就是在这种和谐当中,就如同被催眠般地放松精神而进入睡梦中。然而,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当我特意去感受旋律和呼吸节奏时,反而后来再也无法成功入眠,又只能回到无眠的夜。
隔年四月份起,陆陆续续参加了几场研究所考试。
我原本就比较晚起步,对于考得如何,自然就不太放在心上。
甚至连什么时候放榜公布,我都没有太在意。
那天晚上,很晚了,阿力又来找我,说是要还我笔记。
临走前,他突然跟我说:「恭喜!」
我一下转不过来,跟他说:『你在说什么啊?』
阿力说:「你不知道研究所已经放榜了吗?」
『不知道啊!』
「你是备取第一名啊!」
『什么!』
我查看了日历,果然今天是放榜日,而且一早,在成功校区的行政中心就已经公佈。
我赶紧跳上脚踏车,半信半疑地往行政中心前的公佈栏衝去,想要一探究竟。
记得,那已经是晚上九点鐘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勉强地找到榜单。
那过程,紧张得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而结果竟然是大出我的意外。
原来阿力把榜单看反了,榜单是传统的中式写法,直式书写,由右到左。
先写出「正取」两字,接着正取生共取十二名,由上往下先列出六人为一行,第七名到第十二名为第二行。接着,再写「备取」两字,同样再列出十二个人的名字,也是六人为一行。
阿力由左到右看过去,他看见我的名字,出现在「备取」两字的旁边,就以为我是备取第一名,但事实上,是榜单从右到左看过去,我其实是正取第七名。
我只记得,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叫、大跳,接近一年的闭关修炼,总算有个像样的成绩。然而,这样兴奋的心情,也只不过仅仅那个晚上而已,因为,只要还在这个校园里,我就会不断想起,那个暑假、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牵着我的脚踏车,我缓缓地走在成功校区内。
夜里,黑暗垄罩着大地,两旁的高耸树木黑压压地遮蔽着夜空,校园里很暗、但很寧静。
我选择再一次牵着脚踏车,经过连接成功、光復校区的地下道,想到榕园那边走走,因为那里有着满满的回忆。
在进入地下道前,我想着,纵使「莫非定律」再怎么厉害,能预测到脚踏车的前轮会掉落,但这次,不再会有人,陪着我、笑着我。
眼前这条道路,很长很长,而我还要一个人继续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