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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虽然非常短暂,但是傅辞洲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即过的蹙眉。
  他伸手在属于眼前一挥,成功劫走了对方的目光。
  不疼吗?傅辞洲问。
  祝余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傅辞洲一勾唇角:呵。
  祝余歪了歪头:怎么?
  傅辞洲把脸转过去,没搭理他。
  这一针扎的时间有点长,一共抽了两管血,把祝余唇上仅剩的一点血色都给抽没了。
  傅辞洲空着两只手,给他剥了颗糖。
  祝余接过来咬进嘴里。
  低血糖不是贫血,抽血晕不了。
  可是当他看见塑料袋里的那包大白兔的时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带着点让人鼻腔发酸的感动。
  等十分钟出结果,傅辞洲看了一眼报告单,就坐这儿吧。
  祝余用棉签按着手臂,傅辞洲拉着他的衣袖,牵狗似的坐在了椅子上。
  大概是临近年关,医院里的人并不多。
  放了十来排椅子的等候区只坐了零星几个人,傅辞洲一个人就占了两个座位。
  他抬了抬脚:袜子不能要了。
  祝余笑了笑:脚冷吗?
  还行,傅辞洲也给自己剥了颗糖,医院有空调。
  分你一个。祝余踢给傅辞洲一个拖鞋。
  傅辞洲把脚踩上椅子:你可真会做人,这鞋本来就是我的。
  两人蹲坐在椅子上,像是完全忘了之前的争吵,又重新哥俩好了起来。
  怎么想起来买糖?祝余笑着问。
  怕你又晕,傅辞洲说,之前不就晕过一次,我累死累活给你抱去校医院,你又好了。
  祝余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我其实也没那么脆。
  得了吧,你脆的要死。
  现在在傅辞洲眼里,祝余就和他妹一样脆。
  祝余笑了笑,听前座一对母女俩坐在一起,妈妈絮絮叨叨地和女儿说着注意事项。
  几点了?祝余突然想起来,你不去你奶奶家吃饭了?
  傅辞洲看了一眼手机:刚十一点,不急。
  祝余担心傅辞洲耽误正事,连忙催促道:你还是快点去吧,别在这等了。
  傅辞洲眼睛一眯:你想支走我?我等完之后还要回去找医生听诊断呢。
  我都跟你说过了,医生靠这两个检查报告还没我说得详细呢。
  你说详细什么了?你就说个心脏病。
  室间隔缺损,先天性心脏病,不严重,指不定以后长长就好了。祝余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遍,够详细吗?
  傅辞洲侧着身坐,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那你为什么突然就心脏疼啊?做噩梦了?
  祝余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梦到一个老王八疯狂叫我名字还总往我脸上趴。
  傅辞洲听后缓慢地直了直脊背,那只搁在椅背上的手臂一蜷手指,发出咔哒一声骨骼相错的脆响。
  祝余脸上立刻挂上笑容,抬手按住了傅辞洲的拳头:少爷息怒。
  你就是欠,傅辞洲本来想像平常那样推一下祝余的脑袋,可是手都挨到头发丝了,偏偏解了力气,在他的发上重重揉了一把,我都懒得打你。
  手指擦过祝余的耳廓,热热的,带着高于空气的温度。
  傅辞洲屁股往前一挪,贴着祝余的身侧: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祝余贴贴自己的额头:没有吧?
  他还在按着胳膊上的酒精棉,抬手的时候两个胳膊一起抬,就跟孙悟空挠虱子似的,多少有点滑稽。
  傅辞洲想笑,也跟着用手心贴了一下祝余的额头。
  感受出什么了吗?祝余问。
  有,傅辞洲说,此人多半有病。
  祝余一抿唇,笑了起来。
  傅辞洲收回了手,看着他笑。
  祝余爱笑,笑起来眼睛一弯,卷翘的睫毛颤啊颤,就像是白云里游荡的小水船。
  人的视线一旦粘上去,就跟上了贼船似的,只能跟着动,跑都跑不了。
  一个男生,怎么长得,那么秀气。
  傅辞洲心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没忍住多看了祝余几眼。
  看我干嘛?祝余把脸凑近了些,好看不?
  傅辞洲心上一跳,那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他下意识地去和对方保持距离,身子猛地往后就是一仰。
  这后仰有些用力过猛,傅辞洲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甚至都没有抓住,整个人差点直接撅下椅子。
  祝余赶紧拉住傅辞洲的手臂,却因为自己没有坐稳,反而被对方带歪了身子。
  哐当一声,傅辞洲一只脚撑在地上,单手揽住祝余的腰,托了一把让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突然凑过来干嘛?!!傅辞洲有些惊魂未定,压低了声音吼道,你有病吧你还好看?!
  傅辞洲记得上次祝余这么问的时候,还穿着粉色的格子短裙。
  他似乎格外没有分寸,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傅辞洲的床他睡,傅辞洲的鞋他穿,傅辞洲的人他赖,还能有事没事蹦出一句好看不?
  好看个屁好看,一个大男人整天纠结自己好不好看,要不要脸?
  唉,我有点困,祝余坐直身子,闭了闭眼睛,你过来点。
  傅辞洲皱了皱眉,怀揣着警惕往祝余身边坐了坐。
  下一秒,祝余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困死了。他打了一个哈欠,脑袋一沾枕头就做梦,做梦就能把自己累死,睡醒之后就跟跑了一千米一样,感觉还不如不睡。
  傅辞洲突然悟了:这就是你睡大街的原因?
  祝余瞥了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把脑袋拿开了:对了,你赶紧回去吧,都快到饭点了。
  我回去你怎么办?傅辞洲把祝余地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又不是第一天来我奶这儿,一顿饭而已,不吃了。
  他拿出手机给钟妍发信息,祝余看自己胳膊不再出血,就把酒精棉裹进纸巾里,放下了高卷的衣袖。
  少爷,商量个事,祝余用脑袋砸了砸傅辞洲的肩膀,以后能别总是叫祝余吗?
  手机上,钟妍给傅辞洲回复了个好的。
  傅辞洲收起手机,动了动肩膀:不叫你祝余叫什么?
  祝余闭上眼睛: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祝余。
  这真是一个比较奇怪的要求,还有人不让别人叫自己名字的?
  如果换个人,傅辞洲大概率要骂一句你有病?,然后连对方名字都不惜得叫。
  可是这事儿换在祝余身上,就算再奇怪,傅辞洲往脑子里一过,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不让叫名字而已。
  他想了想:那你有小名吗?
  祝余皱皱眉:小名也不能叫。
  那我叫你什么?儿子吗?傅辞洲有点郁闷了。
  不知道,祝余闭着眼睛,轻声重复着,我也不知道。
  如果没了这个名字,他是什么,还能叫什么。
  好像只能叫这个,因为这么多年了,他只有这个。
  为什么不能叫?傅辞洲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
  祝余拖着声音长长嗯了一声:你猜。
  让我猜?傅辞洲直接笑出来了,我一会儿头给你打歪。
  祝余也跟着他笑:傅辞洲,一些事情我不想说,你能不能别总逼我。
  真有事?傅辞洲语气和缓了许多。
  有,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祝余抱着膝盖叹了口气,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回忆。
  但是你那段时间情绪不对知道吗?傅辞洲手指一弹祝余耳朵,你有事情可以不说,但是别让老陈和叔叔担心。
  祝余认真听傅辞洲说完,然后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辞洲没忍住又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总觉得这样的祝余有点戳人心窝子。
  祝余
  窗口有人念到祝余的名字,傅辞洲立刻起身,把报告单拿了过来。
  你这样不穿鞋也不是办法,祝余用脚把拖鞋往傅辞洲那里推了推,要不你穿吧。
  傅辞洲把报告单一叠,装进自己兜里:那你呢?
  祝余拎着塑料袋站在椅子上:你背我。
  他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椅子上就跟要杵到天花板似的。
  傅辞洲把拖鞋穿上,微仰着脸去看祝余:你就是不想走路吧。
  也没有,祝余按着傅辞洲的肩膀,我比较心疼你没鞋穿。
  傅辞洲一点不信这种说辞,但是唇角还是轻轻勾了起来:就你能扯。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弓个腰,祝余的手臂就缠上他的颈脖,整个人像个兔子一样蹦到了背上。
  你跳木马呢?傅辞洲被祝余这一股冲劲带的往前走了半步。他胸前垂着塑料袋,稍微有些动作就能晃荡到肩膀。
  都没人背我。祝余把下巴搁在傅辞洲的肩上,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年虽然清瘦,但是骨架身高在哪儿,轻也轻不到哪儿去。
  傅辞洲托着祝余的大腿根,把他往背上颠了颠:我不是人?
  祝余忽略了傅辞洲是不是人这个问题,转而挑起了一个新话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下雨了,你妈妈背的你。
  我妈背我?!傅辞洲似乎有点惊讶,没有吧。
  他认识祝余好歹也有六七岁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能让自己老妈背?
  那天你好像生病了,然后又下雨,我们老师给你撑的伞,你妈妈把你背进了路边的车里。
  傅辞洲听后沉默片刻:忘了。
  他站在电梯门口,和三四个人一起等着电梯。
  所以我真羡慕你,祝余的声音很低,你还嫌弃你妈妈。
  你想多了,我没嫌弃我妈。傅辞洲道。
  他怎么可能嫌弃自己老妈?
  如果钟妍不天天扯着嗓子喊他宝贝那就更不可能嫌弃了。
  电梯到了,傅辞洲背着祝余走进去:你妈妈对你不也挺好吗?
  祝余嗯了一声:她是一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傅辞洲听这话觉得奇怪,但是仔细一品又觉得意思没错。
  电梯里空间狭小,还挤着人,他心里憋着疑惑,但也没立刻说出口。
  直到出了电梯,走在路上,傅辞洲看着祝余前后乱晃的脚丫,这才问道:你之前那样,是因为阿姨去世了吗?
  祝余又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嗯个屁,傅辞洲想。
  祝余这样的轻微话唠,单音节蹦他的绝不能当真。
  我信了。傅辞洲冷笑一声,说的反话。
  你信呗!祝余笑着一蹬脚,像是有些恼羞成怒,真是烦死了!
  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祝余在傅辞洲背上挣扎着要下来。
  他光着脚,蹦跶几下就去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
  祝余有点怵医生,傅辞洲已经知道了,他这次没实行强制手段,自己一个人进了办公室。
  室间隔缺损?那的确是有心脏病,医生看着祝余的检验结果,迟疑片刻道,这两项检验报告也看不出来什么小问题,得再去做一个24小时心电图才能确定病情。不过病人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可以开点心绞痛的药先吃一吃。
  提到心绞痛,傅辞洲就想起祝余死咬着唇按压心脏的模样。
  他的额角突突直跳,回头扫了一眼门外的走廊。
  祝余坐的位置贴着走廊,他这里挡着视线。
  心绞痛是怎么引发的吗?傅辞洲和医生简单概括了一下他回家之后和祝余的对话。
  这个不好说,医生把圆珠笔按了又松,心绞痛的诱因很多,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傅辞洲眉头一皱:刺激?我就叫了他名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话说了一半猛地一顿。
  一个人不让别人喊他名字是怎么回事?
  医生诧异地笑了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挂心理科。
  出了办公室的门,傅辞洲眉头都快皱出一个珠穆朗玛峰了。
  祝余正吃着奶糖,还不忘给傅辞洲也剥了一个:怎么说?
  傅辞洲接过奶糖:说你有病。
  我本来就有,祝余站起来,手臂一伸就要背,我们能回去了吗?
  傅辞洲嚼着奶糖的腮帮停了停,看着祝余一副没断奶的样子有点想笑。
  手上拎着奶糖,浑身散发着奶味,多大的人了,还一伸手要别人背。
  你回哪去?傅辞洲故意逗他。
  回你家啊,祝余回答得极其自然。他掰着傅辞洲的肩膀,把人转了个面向,快点,我上来了。
  傅辞洲懒洋洋地把手往后托去,塑料袋在他面前一晃,祝余就稳当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赶快走,祝余的脚丫子在傅辞洲身前一勾,我闻这股消毒水的味道都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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