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看画
陈近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碉楼。
碉楼门口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穿着大裤衩背心的老大叔端着锅碗瓢盆,还有摇着蒲葵扇的妇女在交头接耳,更老一点的阿婆已经在他的门口插满了香烛宝蜡,嘴里还念念有词。
“莫作怪,莫作怪~”
“是你自己的子孙回来了,玩火自焚,莫作怪~”
......
大家伙知道这碉楼里有点不干净的东西。
巨响的直升机轰鸣声才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看到两个熟悉的男人村民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陈近生在回来寻祖的时候表现太良好,一会修祠堂一会铺路一会又请全村人吃饭,和大多数归国的老华侨一样。
但架不住陈近生年纪轻又帅气,国外不知还有多少产业,又是东边陈家的子孙。吃饭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无论递烟还是敬酒就是无可挑剔,就连那光屁股的小孩都哄得天天往人家家里探头探脑,人家就是随和,那几个借着给人家做饭的由头去套近乎,人家照样礼貌接待。
就是呢,人看起来严肃了点,让人捉摸不透。
这些都是同乡对陈近生的评价。
“陈先生您好,我是碉楼景区安保处的,我们收到碉楼的火警器报警进来就立马赶了过来。起火点是灶台,我们还发现厨房煤气炉是一直开着的,还好天然气阀是关闭的。”管理人员涌上来对今晚的意外作了简单的说明。
“陈先生是否还有小孩在家里?”
陈近生皱眉:“没有!”回答很干脆,大步跨进碉楼里。
入眼是老旧灶房的一片狼藉,旧时建的门槛很高,灶房积水严重,陈近生的一脚踩进去,水已经漫上了皮鞋鞋带周围,走动间,水花已经打湿了他的裤脚和双脚。
几盘菜堆积在灶台周围,汁水已经被稀释,奇怪的是靠近门口的小板凳上还有一副摆整齐的碗筷以及他的打火机,碗里积水已经过半。
抬头就对上了窗外已经背过身去的月亮,只有在边缘才有丝丝月光。
而此时的陈江月就站在陈近生隔壁,大刺刺盯着他的脸看,不够高,就踮起脚尖,从眉峰到脚指头都看个遍。
陈近生却看不到她,就像此刻窗外的玉蟾,它明明在,可没人看得见。
“这家伙长得比陈宗林好看多了,真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家后人要是一直有这身高、这样的种,还会被交界那些洋鬼子看扁吗。”陈江月用手比了比他们两的身高,她觉得还是站在四级阶梯上她会更有老祖宗的威严。
陈近生看完一楼看二楼,不过蔡鸣和安保看他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陈先生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安保正准备跟着上二楼,被蔡鸣给拦了下来。
蔡鸣还是那套标准的狗头笑:“大哥,您辛苦了,过来坐坐我请您喝茶。”支开了人。
陈近生一路翻找,陈·透明·江月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犹豫再叁,开口道:“对不起啊,陈......陈......”,陈了半天,陈江月原来还不知道自己的后人叫什么。
“陈先生,陈老板,boss~”这些都是她听到最多的,“对不起我的子孙崽崽,你家老祖宗只是想偿点新鲜的,你都不知道,我被关在碉楼里的时候,都吃不上东西,因为没有吃的,她又不会饿。”
泪眼汪汪的女孩盯紧了男人的后背,嘴里巴拉的说了一通。
陈近生在楼梯转台上捡到一套衣服,他自己的,却不是他穿出来的,衣服上淡淡的橙花香味还很顽强的抓在衣服上。
女孩拍了拍男人手背,“嗱~借你衣服的时候我有问过你衣柜的,它同意了我才拿的出来。”
男人只觉得有一阵轻轻的风拂过手背,很弱很柔,错觉一样。
他一路检查到楼顶,把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人,也没有会偷吃的猴子。
陈江月在后头数着手指跟他说:“......流沙包啦,还有牛腩粉,最好要有牛筋的......都很好吃。”
“哦对了,你烧吃的给祖宗我的时候记得一边烧一边喊我名字,阿妈说这样打上记号了,死去的人才能收到,否则被别的小鬼抢了去咯~”
“我叫陈江月知道了吗?”
“陈......江月。”声音变小了。
她明明知道的,现在没人看得见她,可她就是想说说话,她已经好久没有人说话了。
蔫蔫的垂着脑袋跟在男人身后,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在场证明,陈近生会觉得自己的幻觉又加重了,这次不再是安眠药下的梦境,而是真的有人在捣乱,或者是......
陈江月听见一阵嗡嗡声,看着男人接了电话,这么晚谁打来的呢?
她了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只不过她现在对这个后人心怀愧疚,碉楼里又多了一出闹鬼的戏剧,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住下去。
陈江月想:她是喜欢一醒来就有亮着的小壁灯的,而不是可以吞噬她的黑暗。
所以她要听听,男人是不是准备找新房搬走了。
她就扶在陈近生肩头上,垫着脚尖,额头已经贴在了他下颚,听到电话里传来醇厚的声音。
“bonjour,chen,?adevraitêtrelematinlà-bas,non?leparfumquevousmelaissezanalyseradesrésultats”(陈,我猜你那边肯定已经早晨了,你让我分析的香水有结果了。)
是男人的声音,丝毫没有顾及到接电话的人隔着半个地球可能已经去梦阿佛洛狄忒女神了,他知道这个人有失眠症的。
“quelestlerésultat”(结果是什么)
“est-celeparfumquetagrand-mèret'adonné mehéritagefamilial?”(这是你奶奶当传家宝给你的香水吗?)
陈江月没听懂,她在学校里学的是大不列颠语,电话里头听着像法兰西语。
她伸着脖子追电话,陈近生一边讲一边走到了油画前面。
“jevousremercie”(谢谢)电话挂了。
陈近生直接将墙上的巨幅油画卸了下来,手臂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劲腰直挺,长腿稳稳的撑在地板上,西装包裹的身体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力量冲破。
陈江月看着男人的腰愣神:“不知道抱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回过神的时候,男人已经蹲在油画前,与她的画像正对着,面对面。
男人就这么喜欢看这幅油画吗?有时候她在楼梯上偷看,男人在油画前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不会腿麻的那种,就直勾勾地盯着画。
陈江月没看明白。
她也学着男人的姿势蹲在油画前、他的身旁,拖着腮帮子看画。
此刻,两人并排蹲着,一个看起来可远观不可亵玩,一个是看不见摸不着,静谧的氛围安然地圈住了两人。
两人看得认真,仿佛是志同道合的油画爱好者,谁都没打破现下的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