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哈哈,真可笑,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世界合该围着我转,原来不是!生我的父亲不肯认我,生我的母亲被送走,外室之女,一辈子将受人鄙夷轻贱,我这一生,可真是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傅灵佩默默地看着她。
  到了此时,若将傅灵飞剥离来看,吴碧莲其实也不过是小恶,虚荣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想挣脱命运,却发现命运对她不曾宽容过,让生魂绝望,才是明世境所要的……
  丁一拍了拍她的肩,傅灵佩才察觉自己未免多愁善感了些。
  即便没有她今日的顺水推舟,以傅灵飞本身脆弱的心性,不用多久也会走到这一步。
  果然,吴碧莲身后的背灵轻轻一震,脚跟连着一点的被彻底剥离开来,傅灵佩仿佛耳中能听到“撕拉——”的一声,一道浓灰近黑的轻烟彻底脱离开身下的驱壳,往空中飞去,化成飘飘扬扬的粉粒散了开来。
  魂散。
  傅灵飞在这世间的痕迹彻底被抹了,傅灵佩恍然。纠缠了两世的人,就这般……没了?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丁一也定定地看着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原本还哀哀哭泣的女子一下子撅了过去,被旁边的“第一美人”给揽在了怀中。
  傅灵佩一手便这么抱着吴碧莲,一边朝丁一点了点头便当先进了府。
  魏耀急得不行:“哎,哎,别走啊,我,我娶你做正妻!”
  傅灵佩好笑地摇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怎突然觉得这小霸王觉得傻气得可爱呢。
  丁一拍了拍魏耀的肩:“你说你要娶我的未婚妻做正妻?”
  旁人是不知,魏耀却觉得这两下几乎打到了他的骨头里,让他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旁人看着魏耀怂了,也纷纷摇头散了开来。
  苏哲远见也不是办法,便朝着丁一颔首,左手摆了下:“贤侄不如入府一叙?”
  丁一笑眯眯地点头:“如此甚好。”
  手一扬,隐在人群的一排镇国公府家丁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全都是肌肉遒劲的大汉,人手拎着一个大礼盒,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藏起来的,竟未让人察觉出端倪。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一身典型的媒婆装,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小子准备挺齐全啊。
  苏哲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镇国公丁廖正是家父,晚辈丁漠特来求娶苏家大娘子苏妍为正妻。”
  丁一顺手一招,两只通体雪白的大雁啼了一声,便乖乖跟在了他斜后方,舒展着翅膀乌溜溜地看着苏哲远。
  原本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瞬间哗然一片。
  宁国公府败落后,原还以为这苏娘子行情不好,上够不着,下太委屈,不料竟然来了一个这般出色的郎君,还是镇国公府的嫡幼子,便是之前宁国公府繁盛之时,也未必有这般好的姻缘。
  何况这郎君,还带着这般俊的大雁,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便是皇子皇孙平日里要得一只也是极难,兼之还这般灵性。
  想来上京城里大半的闺秀,都得咬断了帕子。
  苏哲远捋了捋胡须,心下满意,脸还是板着,先引着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世境的篇章快要结束了~撒花~~
  第220章 218.217.1.1
  苏府正厅。
  “贤侄,怎亲自来提亲?”
  苏哲远一边招呼丁一坐下,一边让下人快去请主母前来,捋了捋胡须道。怎么看这小子也不似魏耀那等混不吝的,怎么会亲自来提亲?
  丁一恭敬地作了个揖,脸上带笑:“晚辈心悦令爱久矣,便也不拘俗礼,亲自来提亲,也好让伯父看看晚辈的诚心。”
  外面的家丁将礼单放在院外,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敢放肆。来前便被二公子训过一顿,这群向来粗鲁不文的家丁们今日难得的规矩,两只大白雁也乖乖地等在门外。
  “唔。”苏哲远沉吟,见傅灵佩施施然坐在一旁,不由吹胡子瞪眼道:“女儿家在此作甚,羞也不羞?”
  傅灵佩哪还在乎这个,朝苏哲远挑了挑眉道:“父亲多虑了,既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便还是女儿做主的好。”
  苏哲远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拿她没办法,兼之有丁一这个外人在,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便也不说了。
  宁秋很快便在李嬷嬷的陪伴下一同过来,看到外面的礼品便喜气洋洋的,心道莫非这便是女儿所说的那桩事?再进正厅一看,一个神仙俊逸般的红衣郎君杵着,心下更是欢喜,看个不停。
  苏哲远迎了上来:“夫人……”
  被宁秋面无表情地让了开来,再转头又是喜笑颜开地对着丁一道:“这位小郎君可是那镇国公的嫡次子,要来与我家末儿提亲的?”
  “正是。”
  宁秋掩嘴一笑:“极好,极好。”
  听女儿说宁国公府众人能救下,还多倚仗此人,心下更是感激极了。这般模样、性情看起来与末儿登对得很,嫁过去又没有正经婆婆要伺候,家世门第皆不俗,心里便一万个满意了。
  “既你二人都见过了,那便好了。今日丁郎君提亲下聘,你们便接着,一月后直接成亲,一切从简。”傅灵佩站起,缓缓道。
  直把苏哲远气了个仰倒。
  “末儿,女儿家要柔顺谦恭,岂可像你这般……”
  他话说不下去了。
  太过特立独行的女子,在这规矩严苛的世道要比常人艰难许多。现在欢喜时自然千好万好,可若不喜欢之时这些就都是大大的错处。虽说末儿有些异处,可十几年前的孙家不也是有些奇异的本事,最后不还是得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灵佩明白他的意思,眼波柔了下来,只也不愿拖着,在此处纠缠太久,她已是厌得很了,再继续耽搁下去,怕就耽误了自身修为。
  想来前一阵子的荣养丸苏父心里也有些回过味来,便也不再瞒下去,威压收敛,手一弹,灵力微微外泄,原本便十分的容光更是盛到极致,让人几不可逼视。
  丁一也笑了,也同样施为。
  一对璧人,玉立在这斗室里,更显得陋室明光,琼楼玉宇。原来还是似神仙中人,现在看起来便是真正的神仙了。
  宁秋是一点都没想到,只看着眼前女子,明明还是女儿那张脸,却又一下子不一样了,气质飘渺,容光盛极,原本还觉得富丽雅致的房间瞬间觉得过于俗陋了。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哲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前想不通的,仿佛突然一下子便通了。
  “末儿”两字噎在口中,半天没吐出来。仿佛叫一声,也是亵渎。
  “我二人不是此间人,只来此历练,不久便要归去。所以——”傅灵佩停顿住,几不可察地叹道:“莫哭。”
  宁秋的眼里凄惶地落出泪来,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女儿了,心里悲不可抑。
  “哭什么哭?!”苏哲远嘴里没好气,递过去一方巾帕,却被宁秋躲了过去。
  “末儿与丁郎君这般品貌,岂会是凡人?你我既然生养她一场,自然是要盼着她好的,莫再哭哭啼啼耽搁末儿的仙途!”
  他看了看一旁并立的丁漠,心下又悲又喜:“你二人既然摊开来说,是否这凡间留不住你们了?”
  傅灵佩情知他们误会了,不过也不打算详细解释,毕竟修者与真正神仙的区别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只颔首道:“在此耽搁太久,我二人既然觉醒,便要准备回去了。提亲和成婚,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退出这个世界。我们成婚后,便会假托四处游历,回到原来的世界。”
  其实若是直接留一场仙迹就走也不是不可,只不知这般会不会影响这个小世界的发展,沾染更多因果,所以他们二人商量过,觉得还是静悄悄走为好。告知双方长辈,不过是为了安一安他们的心。
  虽说对傅灵佩而言相处不过三年,但于苏哲远和宁秋来说却是从小相伴在身边的幺儿,见她要走,心中自是万般不舍,可不舍归不舍,总还是不能耽搁末儿求仙问道的大事的。
  宁秋揩了揩眼泪,脸上挂起了笑:“既然如此,这婚事必然是要大办的。”
  “苏府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切还是从简罢。况且我等也不过是以此做个幌子,以后有镇国公府的名头在,苏府想来要轻松一些。”
  宁国公府之事刚刚结束不久,虽说外孙女不需守孝,可要是高调成婚也是不妥。
  苏哲远动了动嘴,看到眼前一双璧人,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还有一事,”傅灵佩沉吟了会,又道:“吴碧莲我也要一并带走。”
  其余的话,她没说,怕吓着他们。毕竟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短暂晕厥,但其实缺了魂的身子——是不会再醒了。
  苏哲远为难地皱了皱眉:“末儿要将她作甚?”
  这个女儿她虽然不甚喜欢,可也没想着折辱于她。
  “吴碧莲亦不是此界之人,我需带她一并回去。”
  苏哲远猛地坐正,半晌才又闭着眼睛靠了回去,一边摆摆手道:“如此……你做主罢。”神仙的事,岂是他一届凡人可以管得了的。
  心里一时自豪,又一时失落。
  丁一见他们沟通好,才郑重地施了一礼道:“伯父放心,晚辈自不会让苏娘子受委屈的。”
  如此,婚事便真正定了下来。
  之后一段时间,请期、下聘,镇国公府虽没正经女主人,却也有条不紊地做了下来。
  成亲当日。
  即便之前说过一切从简,但苏哲远与宁秋不愿委屈了这唯一的嫡女,仍然尽力在最大的范围内做到最细。
  凤冠上东珠颗颗圆润剔透,红色嫁衣是特意请了千锦阁的第一绣娘所制,掺和鲛透纱制成,厚重飘逸兼得,刺绣浑然天成,穿在傅灵佩身上,压住了那股子出尘气质,却更显得容色绝艳,喜气洋洋。
  更别说那十六抬的嫁妆,虽说比之高官嫁女二十抬的闺阁略低,但样样精品,所费不靡,即便知道女儿不需,却仍不愿在这个地方委屈了她。毕竟做了他们十几年的闺女,还是一切按照凡俗的规矩来。
  喜娘原还想开面、修容的,可待看到这新嫁娘,就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肌肤如玉,清透无暇,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敷粉还嫌脂粉污了颜色。
  傅灵佩也不愿凡世这充满了铅粉的粉末胭脂抹上脸,便摆摆手摇头道:“罢了,不必上妆。”
  喜娘从善如流地退到她身后,取了梳子唱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傅灵佩安静地坐着,原本在她心里这一切不过是个形式,可渐渐地,心里也有些异样起来,仿佛真的在这里成婚了一般——凡俗间的婚娶虽说比之修真界的双修大典仪式累赘了些,可也别有一番郑重在里面。
  她在绿杨和翠柳的搀扶下往正堂拜别苏父、苏母,苏沐一身玄色长衫也金刀铁马地坐在一旁。苏家大哥却因外地官员不得传召私自回京的规矩,只能缺席婚礼。
  “好,好,好,我的末儿也要出嫁了。”宁秋揩了揩眼泪,一叠声地好字。
  苏哲远倒未失态,只凝重道:“父亲如今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以后遇事切记戒骄戒躁,与贤婿互相扶持,勿忘初心。”
  “喏。”傅灵佩郑重拜别。
  苏沐心中既不舍,又大慰,只觉妹子有了这般好的归宿不由松快了些,可两人相伴日久又十分舍不得,再看自己千娇百媚的妹子就这么嫁出去便宜了那家小子,心里便不那么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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