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他们俩很快就排到了出租车,各自离开,挥手道别说是待会见。
重新回到这座城市,余歇看着外面的街景,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不可否认,于他而言,三十年来最基因深刻无法抹去的就是自己的高中时代,那个时候从少年朝着青年的世界奔跑,很多事情也开始从懵懂走向清晰,开始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也开始明白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因为那时候他正经历着这些,所以,当时路过的一切街道和建筑也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尽管余歇之前跟沈问言说各自先回家,但在中途他改变了主意,让出租车司机调转了方向,载着他去了那所高中。
他第一次见到沈问言就是在那里,四楼的教室,他穿着校服站在讲台对着五十多个陌生人做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目光落在了沈问言的身上,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十几年前的事,到现在竟然依旧如此清晰。
当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余歇突然之间觉得这仿佛是自己朝圣的圣地,而他朝圣的不是别的,是他跟沈问言的青春。
五一假期,学校放了假,但校园的大门敞开着,有很多学生还在操场打篮球。
余歇拖着行李箱进去,发现门卫的大爷竟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只不过明显已经白了头发。
旧地重游,这回三十岁的余歇真的跟十八岁的余歇重合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进门处的光荣榜,上面贴着高三年级前十名学生的照片,他没想到这个传统竟然也一直保持到现在。
高中那会儿,沈问言偶尔会挤进年级前十,照片被贴在光荣榜上,余歇每次经过都要偷偷多看几眼。
那时候余歇还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进到年级前十名,最好自己的名次跟沈问言挨着,到时候两人的照片并排贴在一块儿,就像是结婚照。
可他一直到高考结束也没能有这么个机会,他跟沈问言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这是余歇的一个遗憾。
他掏出手机,拍下了现在的光荣榜,在按下拍摄键的时候,余歇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一切都似曾相识,这里却已经没了你。
很适合发一条qq空间的说说。
余歇自嘲地笑笑,然后收起了手机。
他继续拉着行李箱往校园里面走,沿着最东边的林荫小路,感受着久违的青春气息。
小路上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一人多高的松树把这里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只能听见不远处年轻男生们打球的吵闹声,但彼此完全看不到对方。
他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好几次自己就这么默默地跟在沈问言身后。
这条小路没有路灯,大家晚上放学都不从这里走。
可沈问言有时候会特意绕到这里,因为人少,走得快。
余歇总是习惯跟着沈问言走,无论是人潮汹涌的操场,还是人烟稀少的小路,他都能很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背影。
那个时候的沈问言人缘其实很好,但又好像更喜欢独来独往,放学后一个人快步走在这条路上,当时看了很多青春疼痛文学的余歇总觉得他骨子里是个特别孤单的人。
加上那会儿听的歌遥望着你背影,有孤单太苍白,每次跟在沈问言后面,他脑子里都会立刻响起这句歌词。
他特想跑上去把自己的热闹分一半给对方,但又总是不敢轻易打扰对方的安宁。
十七八岁的男生,心里活动着实有些丰富了。
余歇想着这些,心血来潮转过身倒着走。
他望着前方校园的大门,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后退,好像退回了时光里,回到了那个最可爱的年代。
就这样退着,一步一步慢慢往后。
小路上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等待着他走完。
余歇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在红砖小路上滚动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到略显吵闹。
他深呼吸,有一种自己离十七八岁时的自己和那个年龄的沈问言很近的错觉。
他就这样退后,一直退到小路的尽头。
就在他倒退着走完了全程,正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撞到了什么。
温热的、结实的,还有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余歇愣住了,明明只是二十几度的天气,他却好像瞬间一头扎进了四十度的炎夏。
从手心到心脏,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余歇半天才回过头去,转过身来,他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问言,对方面朝着他,面朝着阳光,正笑得开朗。
第38章
人生中的一些不期而遇真的能让生活变得格外迷人。
余歇看着眼前的人, 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明明是逆光站着,却好像被正午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努力想要辨认面前这个人的长相时, 却酸了鼻子红了眼睛。
这一幕好像是他等了十几年的。
十七八岁的余歇总是跟在沈问言后面, 总是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甚至连追逐的勇气都没有,从来不敢叫对方回头。
那个时候的余歇甚至都不敢奢望有一天自己能被沈问言看见, 更遑论如此对视了。
可是, 风水轮流转, 十二年之后, 余歇背对着沈问言,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个时候应该说一句你怎么也来了,然而两个人看着对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风吹得旁边的树沙沙响, 吹得余歇头发乱了心思也飘了。
沈问言往前半步,吞咽了一下口水, 笑着对他说: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两人没有提前约好, 全部都是临时起意。
刚刚回家的路上,沈问言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先来学校转转,他没想到余歇也会在, 更没想到会在走到这条小路时看见对方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一点点后退着走过来。
当时沈问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歇的背影,他静静地等待着,就像过去那么多年余歇等着他一样。
不是说好了先回家吗?余歇问。
不知道,沈问言看着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就过来了。
我也是。
他们相视一笑,余歇说:命运吗?
沈问言点头:我觉得是。
他们两个,被命运捉弄,又被命运眷顾。
十几岁的时候沈问言笨拙又迟钝,好在,无论兜兜转转多少圈,他们还是回到了这里,并且遇见了。
余歇一直看他,看不够似的。
可能旧地重游更容易触景生情,有时候觉得已经过去的事情和感觉,在这一刻又全部都涌上了心头。
沈问言想说点什么,比如说,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愿意再喜欢我一回吗?
可是这话问出来略显矫情,沈问言也不好意思问。
倒是余歇,情绪剧烈起伏之后,突然释怀地笑了。
真巧啊,在这儿遇见你。余歇冲着沈问言伸出手,煞有介事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此刻才时隔多年终于重逢。
沈问言配合着他,伸出手握住。
余歇的手心都是汗,滚烫滚烫的,两人就那么紧紧地握着。
从前看一眼都要脸红心跳好久,如今大大方方地握手,余歇觉得自己真是成长了很多。
松开手的时候,余歇说: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们俩把行李箱寄存在门卫的大爷那里,大爷竟然记得沈问言。
为什么?余歇还有些惊讶:沈问言,你当时干什么缺德事了?怎么就让人家记住了呢?
没想到,人家门卫的大爷说:这孩子上过咱们光荣榜,榜上的小孩儿我都记得。
行吧,自取其辱了。
余歇怨念地离开了门卫室,而沈问言,洋洋得意地跟在他身后,出来前还跟大爷说:谢谢大爷记得我!
余歇走在前面,听着那人嘚瑟的语气忍不住笑他:看你那样儿!
沈问言快步跟上来,眉开眼笑的,能在余歇面前出出风头,他觉得自己特有面子。
余歇带着沈问言一直往里走,路过了操场和教学楼,到了体育馆后面。
他们学校的体育馆在假期的时候对外开放,一个人一小时收费十元,爱玩什么玩什么。
沈问言说:你该不会是带我来打球吧?
之前两人说过以后有机会一起打篮球,这事儿沈问言还记着呢。
不打。余歇说,我还没准备好。
高中那会儿沈问言篮球打得就好,且不说技术如何,这人身高就占了不少的优势,至于余歇,他打篮球是个半吊子,经常会从打球变成打人,为了避免麻烦,也就不怎么玩了。
都说了要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余歇带着沈问言进了楼梯间,俩人一直往上走,到了三楼。
三楼是篮球场,四周全都是观众席。
余歇带着沈问言从安全通道的门进去,拐个弯竟然走到了观众席后面的小房间里。
这个小房间有桌子有沙发,是以前市里有比赛时给来观战的领导们休息的地方,平时学生们是不会过来的。
余歇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直接坐了上去。
正面前是一扇大窗户,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篮球场。
以前在这儿上体育课的时候我总跑这地方来。余歇说,就坐这儿,偷偷看你。
沈问言正想跟他商量给自己一张纸巾,听到这番话,突然就愣住了。
余歇指着窗外:别人都坐在观众席上,我不敢,我怕自己一直盯着你看被别人发现。
沈问言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得格外快。
高中那会儿我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不只是因为不愿意学习,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大段大段的时间看你。余歇转过来笑盈盈地对沈问言说,那时候我就喜欢看你。
他对上沈问言的眼睛,两人看着对方。
这个时候的余歇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半透明,他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好像被人看了去。
沈问言说:那你现在呢?
什么?
现在还喜欢看我吗?
余歇沉默不作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沈问言说:我喜欢看你。
余歇觉得口干舌燥,早知道应该把放在行李箱中的矿泉水给拿过来的。
有时候我在办公室也会偷偷看你。沈问言说,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遇见,余光也总是瞄向你。
他说的这些,余歇其实都知道。
人是很敏感的动物,被看着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
所以,十几岁时的沈问言究竟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一直看着他呢?余歇想不清楚,他估计对方并不知道,毕竟这家伙迟钝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所以呢?余歇问,然后呢?你看着我,想干嘛?
问这句话的时候,余歇心跳很快,他总觉得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好像是要发生些什么。
也应该发生一些什么了。
跟沈问言回到这座城市之前余歇已经想了很多,从最开始对沈问言有了喜欢的感觉,到后来整天对自己说要封心锁爱,再往后,他们长大,逐渐看似淡忘却在重逢之后越走越近。
余歇知道,有些事情避不开的。
他还想过,他们的执念不过是那一份错过,等到冲动之下真的谈起了恋爱,会觉得格外破灭,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因为对方不符合自己的预期而分手。
这些他都想过。
但最后一刻他想的是那又如何呢?
他们本来就知道彼此已经不是十几岁时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也很明显地传递着我们确实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的讯息。
他们现在的接触和交往,完完全全基于当下对彼此的认知。
所以,过去虽然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从小就听过一句话,试了可能失败,不试就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老死不相往来,又不是没不相往来过。
余歇坐在桌子上看着站在那里的沈问言,就在不久前,他们在小路相遇时余歇已经差点张开双臂跟对方拥抱。
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有那么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
人都是容易被欲望驱使的动物,沈问言跟余歇也不例外。
沈问言走到他面前,站在他双腿之间,低头看着余歇说:我想干嘛都可以吗?
显然不能。
那吻你可以吗?
沈问言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有些发抖的。
他很矛盾,觉得兴奋又紧张,除此之外,还有害羞和担忧。
他很怕余歇觉得被冒犯了,很怕对方觉得自己是个□□熏心的大色狼。
他的话问出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沈问言觉得自己虽然表面上没哭,但眼泪把心脏都给泡烂了。
完蛋了,余歇生气了。
就在沈问言琢磨着应该以什么姿势跟对方道歉时,面前的人突然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问言蒙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余歇已经主动吻了上来。
初吻啊。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初吻。
三十岁的男人第一次接吻,说起来谁都要笑一笑。
可是,他们俩一点都不想笑,反倒很想哭。
尤其是余歇,十二年前的他坐在这里偷偷地看球场上奔跑着的沈问言,那个时候,他的心完全为了这个男生在跳动,对方每一次投篮都好像是砸在他的心窝上,极其用力,让他又疼又幸福。
那个时候的余歇连偷偷幻想他们接吻都不敢,可是,十二年后,还是这个位置,他跟沈问言接吻了。
不明不白的一个吻,吻得有些苦涩。
绵延很久,每一次呼吸都好像透露着过去的委屈。
酸酸甜甜的暗恋到了后来变得有些苦涩,可是余歇从来都不后悔,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当这个吻结束,余歇被沈问言抱着,他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
余歇下巴搭在沈问言肩膀上,眼睛看着篮球场。
朦胧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十八岁的沈问言在打篮球,一个三分球投中之后,欣喜地望向了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