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份甜度】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阳台的扶手上就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因为刚刚开过窗，陆远洲特意将室内的暖气开大了些。
  浓浓的暖意让人有些懈怠。
  乔初坐在垫子上背靠着沙发，一边撸着奶泡一边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就过了许久。
  连陆远洲去厨房洗了个碗回来也浑然不觉。
  直到手机发出一声震动，乔初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大半个小时。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陆远洲坐在她身旁不远处，懒懒道：“你也没让我提醒你啊。”
  乔初站起身来，准备去收茶几上的碗筷，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桌上的碗你收了？”
  “嗯。”
  “在厨房？我去洗。”
  “洗了。”
  乔初一愣，“你什么时候洗的？”
  “你发呆的时候。”
  乔初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好像是坐太久了……”
  “没事，过夜都行。” 陆远洲脱口而出，继而惊觉自己不小心就说了心里话，马上挽救道：“一千一晚，不贵。”
  乔初也没太在意他的“玩笑”，只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那我回去了。” 她抱起奶泡往大门处走。
  陆远洲跟在身后，犹豫半响，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三十一号晚上有事吗？”
  “还不是工作。怎么？”
  “下班后有事吗？”
  “没什么安排。”
  “那……那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乔初怔了怔，有些犹豫道：“可是，跨年的晚上我通常都不能早点下班，做饭的话，那也太晚了……”
  “不用搞那么复杂，就像今天煮个饺子也行。” 陆远洲说完，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闪躲。
  “跨年我们就吃饺子啊？那也太可怜了。”
  陆远洲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乔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可以？”
  “嗯，不过你可能得等我，我也不知道几点能下班。”
  陆远洲的心头像开出一朵花儿来，
  “没关系，我等你。”
  -
  时间很快就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从前一天下午开始，江临降下两场大雪。到了早上，地上结了冰，开起车来都有些打滑，路上的车也因此少了许多。
  陆远洲一早便被沈玲珑叫到公司，商谈关于他经济合约的续约事宜。
  他二十岁时与千帆签了十年合约，到期时间正好是明年的三月三十号。为了计划新一年的工作安排，千帆提前准备了续约合同，特意在年底的最后一天放在了他面前。
  沈玲珑和千帆的老总张浩坐在陆远洲的对面。
  陆远洲拿起合约象征性的看了一下，直接跳到违约条款那几章，无语的笑了笑。
  “续约条款挺诱人啊……” 他勾勾唇角道。
  张浩并不如沈玲珑了解陆远洲，一时没听出来他这是反话，还附和道：“你知道就好，公司一直是很有诚意的。”
  沈玲珑在一旁睨了陆远洲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浩继续道：“要是没问题的话就把合同签了吧，签完咱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就当是庆祝我们全新的开始。”
  陆远洲正了正身子，将手里的文件放回到茶几上，淡淡道：“不了。”
  张浩还以为他说的是午饭的事，问道：“怎么？中午约了人？”
  陆远洲抬眼，神色平静。
  “张总，谢谢您过去十年的照顾。我不续约了。”
  张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他不太明白，陆远洲糊成这样，是哪里来的底气不跟千帆这样的公司续约。
  他以为对方只是在闹脾气，借此想从合同中获利多一些，便试探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嘛，都是可以谈的。”
  陆远洲摇摇头，“没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因为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件事？如果你真想再次澄清的话，就澄清好了，之前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是这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澄清吗？有人信吗？现在梁佳玥这么红，你再突然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你觉得网友会站在你这边吗？他们只会说你蹭热度。你难道忘了时代天峻那事了？”
  陆远洲没有说话。
  张浩继续道：“这都几年了，你不都这么过来了嘛……怎么突然就又要旧事重提呢？你听我的，慢慢熬，用作品说话，网友忘性大，好不容易都忘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又把这件事翻出来，对你没好处。等你事业起来了，人家自然就信你了。”
  “我忍了这么多年，不代表这件事就无所谓。张总，我们理念不合，没有办法再继续合作。我先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你现在这个情况能去哪啊？”
  沈玲珑站起来，想要去拉陆远洲。后者往后退了退，神色笃定道：“我想好了。”
  从张浩的办公室出来，宋楷正等在门外。
  陆远洲看着他，突然正色道：“宋楷，如果我离开千帆，你还愿意跟我吗？”
  宋楷神色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哥去哪，我就去哪。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倒也不必这么肉麻。”
  -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今天闲情院子的来人寥寥无几。大家的心情因此反而有些轻松，把这当作是难得的休息。
  乔初也有些高兴的给陆远洲发了信息，告诉他今天可能可以早点下班。
  陆远洲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才给她回了信息。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躲在店内吹着空调，计划着要不要早点关门，突然一阵冷空气随着开门声闯了进来。
  面朝大门坐着的莫莉看到来人立即怔住，紧接着看向了对面的乔初。
  乔初回头，只见蒋连身穿一身深灰色的大衣，单手插在兜里，头发和肩膀上还落着些未化的雪花。
  几个月未见，他像是多了些成熟的气息。
  店里新招进来的小姑娘不认识蒋连，看着他的挺拔身姿怔了几秒，随即站起身道：“你好，欢迎光临。”
  莫莉一把将小姑娘摁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参合，然后知趣的把所有人都赶到了二楼。
  何嘉扬有些不放心的看看蒋连，一步三回头的留意着身后的情况。
  蒋连的到来没有任何征兆，乔初措手不及只得默默迎上前。
  “什么事？”
  “你现在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了？” 蒋连淡声道。
  乔初暗暗轻叹一声，“有话直说行吗？”
  蒋连垂垂眼，“豆豆病了，很严重。”
  乔初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怎么回事？”
  “肾衰竭，上个月它精神就不好，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太严重了，没法治。”
  乔初愣住。
  和豆豆一起共处了四年，被带走时，它还是蹦蹦跳跳，扒着乔初呜咽了许久。
  “你跟我去看看它吧，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它在哪？”
  “宠物医院，林荫路。”
  乔初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只是去看一趟豆豆，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
  跟莫莉交待了一声，乔初便随着蒋连走出店门。
  司机认识乔初，依然以少奶奶的标准给她行了一个礼。
  车子一路往城东行驶，开了约摸二十分钟，蒋连接了个电话，对方不知讲了什么，就听蒋连回复：“送回家了？行吧，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蒋连转头对乔初道：“豆豆被我妈接回金御世家了，你跟我回去一趟把。”
  乔初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今天还是不去了吧，我晚上还有事。你把我在前面放下就行。”
  蒋连没有作声，车也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
  “今天不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它了。你去看了就走，又不耽误什么时间，这都快到了。”
  “可是我真的有事。刘叔叔，麻烦你靠边停一下。”乔初身子往前倾了倾，朝驾驶位的司机道。
  司机没有作声，只是抱歉的朝她笑笑。
  乔初没有办法，只得继续看向蒋连。后者淡声道：“看完豆豆我送你回去。”
  这人固执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乔初是再了解不过，只得靠着窗边不作声。
  十五分钟后，车子驶进城东的高档小区金御世家，停在了蒋家的别墅前。
  乔初从车里出来，见蒋连的父母正等在门口。
  这阵仗，只有在她第一次上门时才见过一次。
  她突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蒋母走过来，笑着拉起乔初的手，“小初啊，好久不见啊，是来看豆豆的吧？快进来，外面冷吧？”
  “是啊，快进来，屋里暖和。” 蒋父也道。
  蒋连跟在乔初后面走进家门，一言不发。
  一进屋，蒋母就吩咐保姆去准备热汤给乔初暖暖身子，乔初赶忙道：“阿姨，不用麻烦了，我看看豆豆就走。”
  “哦，是啊，这小可怜，自从蒋连把它接回来之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本来放在你那养着挺好的，都怪小连一时冲动。”
  说完，蒋母瞪了蒋连一眼。
  “那豆豆在哪啊？” 乔初问道。
  “在阳台那边呢，让小连带你去。”
  乔初跟着蒋连走到阳台，豆豆正病怏怏的趴在阳台一角，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闻到乔初的味道，它抬起头看了看，眼睛里顿时像有了光，身体虽然没怎么动，但尾巴欢快的摇了起来。
  乔初的眼泪忍不住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无数个怕黑的夜晚，是豆豆陪在她身边，让她安心的睡去。在她难过和害怕的时候，是豆豆安慰保护着她。
  如今，豆豆应该也很害怕吧。但自己却没有办法再陪在它身边了。
  乔初蹲下来摸摸豆豆的脑袋，眼泪滴在了它的鼻尖上。
  和以前一样，豆豆像是能感知她的心事，将头靠在了她的身边，嘴里呜咽了几声。
  蒋连看着眼前这幕，低下头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凑到乔初跟前想给她擦眼泪。乔初闻到蒋连熟悉的香水味逼近，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的手。
  蒋连的手滞在空中，慢慢将手帕攥进手里，胡乱揣进兜。
  陪着豆豆说了一会儿话，见它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乔初便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客厅，蒋母和蒋父正坐在沙发上。见她出来，两人起身，蒋母再一次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小初啊，饭好了，留下了吃了饭再走啊。”
  “阿姨，不好意思，我不吃了，我还有事儿呢。”
  “小初啊，我们也大半年没见了，你和小连分开，我们家也没表示什么，今天就给叔叔一个面子，吃顿家常便饭，给今年好好结个尾，怎么样？”
  “是啊小初，你都好久没在家吃饭了，阿姨真的特别想你，你就当跟阿姨叙叙旧，好吗？”
  乔初进来时的不祥预感得到了应验，但面对着蒋家父母的全力挽留，她实在无法决然的拒绝。
  曾经一度，她也把他们当作是未来的父母。虽然蒋连在感情上有错，但蒋家父母对她确实一直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
  和蒋连分开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次，蒋母后来来店里找过她，她也是扯了各种理。有出现，说起来，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看着两老期盼的眼神，乔初试图说服着自己：吃了这餐饭，也算是跟蒋家彻底的做个了断吧。
  “好吧，那我先打个电话。”
  “好，你打。打完就来餐厅啊。” 蒋母和气道。
  等到蒋家人都去了餐厅，乔初这才掏出手机给陆远洲拨了个电话。
  陆远洲那头看到乔初的来电，迅速接起。
  “下班了？”
  “不是……对不起啊，我可能要晚一点，我也不知道要到几点，要不……改天？”
  “店里有事？”
  乔初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但不知为什么，她十分不愿意让陆远洲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她没有按时赴约，是因为留在了背叛过她的前男友家吃饭。
  她不知道，如果陆远洲知道了，会怎么看她。
  “嗯，临时有点事，对不起。”
  “没事，我等你，晚点没关系你不用着急。”
  “好……”
  挂了电话，乔初头一次觉得这么心虚。
  她看看时间，刚到九点。
  这顿饭，无论如何，都要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