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对方又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复而开口,只不过直接避开了她的问题,又问道:“老板,你住在哪栋楼?”
说到这儿像是怕被她拒绝似的,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在你们小区门口了,现在在门卫这里。”
林语又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个小区?”
店里的几个人虽然都知道她住的离咖啡店不太远,但那是因为她平日里都是步行上班的,可她从来都没说过自己具体住在什么地方,赵煜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回答也轻描淡写:“之前你说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语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自从上次沈之初莫名其妙被保安放进来之后,乐以阳就去和物业提了意见,大约是奏效了,门卫那边加强了安保,赵煜被保安拦了下来,才给她打了这么个电话。
赵煜没回答她的问题,大约沉默了两秒钟,声音隐隐约约从对面传过来,好像是对保安说的,林语听不太真切,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说“确实是业主的朋友”之类的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一面起身进了院子给铁栅栏的院门上了锁,一面拨通了物业办公室的电话。
等到对方接通,林语也没耐心听她把那一串欢迎词说完,直接说了句叫门卫保安不要给门口的人开门也不要告诉他任何业主的信息,叫他赶紧离开,确认对方听懂了她的话,才挂断电话,回身进了屋子,又将整栋楼前前后后几个门检查了一遍全部都从里边反锁了,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这么做算不算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今天赵煜直接找上门来执着地非要见她的举动,显然已经过界了。
对方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老板,麻烦你和门口的保安说一声叫我进去。”
林语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往楼上走,“为什么非要来看我?”
温和的声线中隐隐带上了些不耐烦:“只是去看看你。”
和他的对话好像陷入了一个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死循环,林语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又说道:“抱歉,我不会让门卫放你进来的,你还是回店里吧。”
对方就嗤笑了一声,惯常温和的声线带上了点偏执的味道,声音压得很低,沉沉地叫人听着说不出的难受,虽然是问句,但显然已经确定了答案:“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林语握着楼梯扶手没动,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明明还没到中午,天色却阴沉得吓人,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原本我打算下个月就升你做副店长了,这又是何必呢?”
对方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笑了笑语气有点无奈:“老板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要见见你而已。”
林语索性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沉默了一小会儿,垂了垂睫抬起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赵煜,这次怎么肯用自己的号码打给我了?你不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号码吗?”
话筒中传来了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重呼吸声,就像之前她接到过的那许多个没有回音的电话一样,半晌,才重新响起那人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什么时候,其实回想起来,从很早以前就能发现端倪。对她的行踪总是了如指掌,就像时刻都在她身边一样;收到骚扰消息和电话的时候,总适时的从吧台前消失;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个性温和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对秦子舒和沈之初充满了敌意。
或许她很早就意识到了对方应该是她们店里的,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将人想的那么坏罢了。
林语叹了口气:“你最后发过来的那张照片,黑色的背景和咖啡店储物间闲置的砧板是一样的纹路。”
每天晚上临睡前对着骚扰狂发过来的威胁照片反反复复仔细查看细节的人,估计除了她这世上也找不到几个了,不过也幸亏如此,她才能发现这种连赵煜本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某种意义上说,神经大条也是有好处的?
这一次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林语并没有挂断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道声线温和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来,声音低低的,像是恶魔在耳畔的低语:“真疼啊,林语,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打得我真疼啊……”
林语对此不置可否:“我只是没想通,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虽然赵煜做的工作是多了些,可他的工资也是店里最高的,林语接手之后甚至还给他涨了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劳资纠纷就对她怀恨在心,变着法子地整她吧?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骚扰她啊?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林语也有耐心,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调小了音量,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阴恻恻地说道:“是你先报警的。本来只是想送你回去,谁叫你报警的?”
林语:???
她还真是头一次听人能把尾随跟踪说的这么好听,“换成是谁被跟踪了都会报警的,赵煜,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反复骚扰我?”
“骚扰?”电话那边笑得更厉害了,对方本来是沉默寡言的个性,行事向来温和,使得此时的歇斯底里显得越发疯狂起来,“要不是你水性杨花到处勾引男人,我怎么会反复地给你打电话提醒你?都是你,乖乖的不好吗,为什么要到处招惹男人?”
别说她就没和什么人交往过,就算她交往了,赵煜也管不着吧?林语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无语了,抬手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煜,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严格来说,她们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而已,真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这些话来的。
赵煜却已经彻底疯狂了,一面大笑着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身份……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你明明也喜欢我的……那时候你来咖啡厅点咖啡,你明明对我笑了……后来你不是还为了我把咖啡店买下来了吗?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所以你就不停地给我发消息,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林语虽然没听懂他越来越混乱的胡言乱语,但还是打断了他即将陷入癫狂的自言自语。
“没错!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帅吗,怎么,我又不够帅了?又是那个姓秦的,又是什么沈二公子是吧?他们知道你和别人同居吗?嗯?你都和别人同居了,也就只有我会要你……”
林语听到这儿就没再听下去,说了声“够了”,甚至懒得和他解释根本没有什么见鬼的同居,只不过乐以阳梳短发中性风,又整天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罢了。
不过赵煜显然已经停不下来了,听她出言呵斥,居然呵呵地笑了几声,忽然间又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道:“不爱听了吗?没关系,林语,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住在哪栋楼吗?放心,不用走大门,我也能进去。”
这一次林语没再接腔,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对着茶几上按了免提键的座机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对面很快响起了一道清爽利落的声音:“刚刚的通话录音了吗?”
林语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听见对面说道:“嫌疑人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疾病,你要锁好门窗,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能给他开门,我们已经联系了社区警务,同时也已经出发了,不要害怕。”
林语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以后抬手将沙发上的抱枕捞过来抱在了怀里。
她第一次挂断赵煜的电话联系了小区物业之后,就直接给一直负责跟进她这件案子的警察打了电话,只是当时赵煜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说之前袭击她的人就是赵煜,并不能够出警,林语就没挂电话,等赵煜第二次给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面给座机摁了免提键,一面又给手机录了音。
现在她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对方也已经完全和她撕破了脸,只求赵煜能够尽快被绳之以法,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赵煜最后说到知道她住在哪里的时候,林语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心脏还是狠狠地沉了一下——还好小区的安保做的还不错,赵煜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机会进来,不然她岂不是要给乐以阳招了灾。她是不是在乐以阳这里住了太久了?
林语这样想着,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知道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地过了多久,才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云层也压得低低的,大风呼号着卷起叶子已经掉光的绿化树丛干枯的枝杈,连带着房子里也跟着压抑了起来。
林语在昏暗的客厅里浑身僵硬的坐了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朝门口走去,抬手打开了显示屏。
猛地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赵煜歇息底里的脸,而是一张带着警徽的证件,紧接着露出了之前她去报案时接待她并且一路跟进下来的年轻警察的脸。
林语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打开了大门。
“多谢警……”
话还没说完林语就愣住了,一只手还搭在房子大门的门把手上,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人是不是已经抓到了”转了几个弯,在看到跟在警察身后进来的那个人之后终于被完全咽回了肚子,出口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话。
“你怎么会来?”
如果不是她紧张过度出现了幻觉的话,那这个跟着警察叔叔走进屋子的男人是……
沈之初?
对方却很坦然,在她张着嘴愣在门口的时候已经施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见她还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站在原地,就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点无奈,又有点没来由的克制:“没事了,人已经被控制住了,接下来都没事了。”
林语没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紧绷了一个上午的神经忽然就随着他的这一句话放松了下来,连带着冰凉的手脚也跟着泛起了麻麻的感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刚才被赵煜疯了似的诋毁时的委屈一下就涌上了心头,只眨了眨空洞的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就“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第37章 她在洗澡 抱歉是我失言了
“我和乐以阳都不太喝茶, 家里没什么存货,你多担待。”
林语说着绕过厨台,朝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递过一只透明的杯子, 里边上下翻涌的是不知道乐以阳存了多长时间、刚被她从厨房柜子最底层翻出来的碧螺春。
沈之初倒是没什么讲究,单手接过杯子执在手上抿了一口, 就笑了笑放在了茶几上:“我以为你问我要不要坐下喝杯茶的时候是认真的,原来只是客气客气么?”
林语:呃……
刚刚沈之初要和日理万机的警察叔叔一起离开时,她说要他再坐坐喝杯茶, 确实是顺嘴胡诌的,不过话虽然不走心, 想叫他再坐坐倒是真的。
林语撇开视线咳嗽了一声:“咳,你怎么会和刘警官一起来?”
虽然一开门的时候就问了这个问题,但对方接下来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安抚她突然崩溃的情绪上,一直也没正面回答过。说起这事林语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本来不是爱哭的人, 这几年也练出了多数时候都能宠辱不惊的本事,只是这本事每每到了沈之初面前好像就失去了作用,林语自己的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沈之初面前情绪崩溃了。
“之前和刘警官打过招呼,说你这边有什么情况请他立即通知我。我住的不远, 赶过来可能方便些。”
沈之初并没有抓着她因为丢了人而产生的局促揶揄她, 反而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但林语听着却不太对劲,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直系亲属,最多也就算是排除了嫌疑罢了, 人家警察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他透露这么多。
可能是她脸上不信的表情太过明显,那人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了她一眼就笑了,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他就答应了。”
林语:???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对方见她还有精力开玩笑,想来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也不再逗她了,抬手放下杯子,正色道:“好吧,其实我今天会过来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她还真想不出有谁会拜托沈之初照看她,林语托着下巴点点头,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什么人?”
沈之初说到这儿却顿了顿,不知道在斟酌什么,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林伯父。”
林……承松?
林语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她还真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上次在电话里只知道数落她给林家丢脸的林承松还会拜托沈之初照看她,这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了?”
墨色的长眉微微蹙起,像是犹豫了片刻,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最近生意上有些往来。上次听说你被人袭击之后,他很担心,私下叮嘱我照看你。”
这才是他忽然抽出时间来回接送她的真正原因吗?林语垂了垂眼,低低地“哦”了一声,“这些天麻烦你了,多谢。你其实不用太在意他的话,其实他也没那么在乎我,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什么……”
“你以为我是因为生意才接近你的?”沈之初没有听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看的长眉眉心处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黑漆漆的眸子也目色沉沉,幽深的眼底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林语,沈氏还没有沦落到要我出卖色相的地步。”
林语本来只是在陈述事实,提醒他林承松要是知道她们是朋友没准还要起反作用,并没有像他想得那样深,见沈之初的反应这么大,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点冒犯之意,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是我失言了。”
那人还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好像有什么话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只闭了闭眼,睁开又是一片清湛,“你和林伯父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沈之初会这么问林语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上次她就已经当着他的面和林承松吵过一架了,也不知道后者私下和他说了什么,居然会叫他误会林承松“很担心”她。
林语点点头,想来以沈之初的个性大约和家里的长辈相处得也不见得愉快,还以为他会说些心有戚戚的话来,没想到对方却忽然松了一口气,漂亮的眸子好像拨云见日般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甚至隐隐还带上了点笑意,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她说话:“原来不是因为我。”
偶尔有这种时候,她会觉得沈之初或者她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不太能够理解对方所说的话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林语的好奇心:“你在说啥?”
沈之初果然没打算回答她简单粗暴的询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最近你帮我去挑的衣服快派上用场了,我很开心。”
听他说完之后好像比刚才更一头雾水的林语扬了扬眉毛,决定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念想起之前陪他去买衣服的事情,就笑了:“我看你最近穿得都是那天买的,还以为你已经出席过那个‘很重要的场合’了呢。”
沈之初闻言微微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展开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轮廓深邃的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正经:“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吗?”
都是她那天一件一件挑花了眼挑出来的,现在说不喜欢岂不是在否定自己的审美风格?林语无语地耸了耸肩膀,朝外面的阴沉天色望了一眼,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带伞了吗?”
“这是用完了就打算赶我走了?”
林语:???
话说清楚,她用他干什么了……
“我……”
话刚说了一个字,就完全淹没在一声炸雷之中,林语被这连火花带闪电的惊雷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顺着雷声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阴沉沉压了一个早上没下雨的云朵被这声巨响震了个彻底,豆大的雨点噼里啪来地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冒了烟儿。
林语望着落地窗外突然而至的大雨愣了大概有一秒钟,想起昨晚洗的衣服和床单还晾在二楼她卧室外的露天阳台上,乐以阳房间的窗子也没来得及关,外面小桌上还放着她昨天晚上看了一半的kindle,也顾不得沈之初还在客厅里坐着,“哎呀!”了一声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梯。
等她把衣服床单以及乐以阳的电子产品从暴雨中解救出来的时候,东西虽然还没怎么遭殃,她本人却基本上已经成了落汤鸡,一头长卷发也在狂风骤雨中“洗礼”了一番,不但湿哒哒地粘在了脸上,甚至还顺着头发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