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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殊宠皇后

  这些日子,他去南边,皇上也甚少来观雨楼,偶尔来也只略站一站,一盏茶喝不完就走了,日子过的如流山涧中的寒潭,宁静而恬和。
  所有事情仿似都以刻意用遂人心意的方式伸展,那日看见书桌前的一株药栀子,夜里灯下悄然地绽放珍珠一般开洁白柔雅的花瓣,甚至忍不住感叹,什么时候,光阴变得如此温婉了?连花草都顺着人的心思生长,绽放……
  每每至更深人静,蝇娥扑灯时候,怀袖总忍不住将那一张张不知临了多少遍的素笺翻出来,细细地看,悠悠地想,回忆的时候便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候,渌水亭旁……
  “寒轻夜浅绕回廊,不辨花丛暗辨香。忆得双文笼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
  回忆冬日时,日渐西斜,半个天空被染成了娆艳的玫瑰色,轻寒如丝的初冬时分,雪轻扬扬地扬在风里,再撒在地上,不多时,地上便如覆盖了一层洁白的糖霜。
  怀袖身着银狐夹袄,隐隐立在洁白的雪中,浑然与天地为一体,容若一时寻她不见,四下回顾时焦心渐起,不多时,风吹散了云,月皎然孤绝地悬在天际。
  怀袖有心与他捉迷藏,拥着一身白裘,遁藏在通志堂前的太湖石后,见他四下张望着寻过来,便悄悄地轻移莲步,欲饶向楼后躲藏,才绕了个弯儿,转过楼角,竟然不期待被他紧紧拥在了双臂之中,反唬了她一跳。
  怀袖娇嗔不服,问容若如何寻得到她。
  容若疼惜地用一双温和手掌捂着她冻得冰凉的耳朵,柔声轻语道:我嗅到了你身上淡淡的红梅花香……
  夜阑更深,连窗外的梧桐叶片都发出了沙沙的酣声,怀袖独自坐在灯下,抄经卷累了,便痴痴望着红烛,忆起这些温婉往日,心中渐渐浮出暖意,思念原来竟可以用来取暖,且暖的是心。
  翦月端了莲子百合羹来,轻轻放在桌角上,看见怀袖拿着滴漏往青血石砚内滴了些水,忍不住叹:“这几日月牙公主养身体,姑娘白日里也有时间了,何苦晚上仍熬得眼圈通红?”
  怀袖浅笑说:“你不晓得,夜里的光阴除了用来睡觉,另有极好的用处呢!”
  翦月噘着唇道:“我今天听见恭亲王口中说了个什么羽化什么仙的,那个词儿,恰似是来形容姑娘的,我瞧着你也快成仙了。”
  怀袖闻听忍不住笑起来,手指点着翦月道:“好你个耳朵伶俐的丫头,每日跟着我,却不学我,偏偏学恭亲王,你若学成了他那张嘴,我就赶着去求了姑姑,早早将你配人了事,我可跟你磨不起那嘴皮子。”
  翦月也笑道:“姑娘也不用拿话儿挤兑我,我只知道劝姑娘疼惜身子罢了……”
  怀袖心中一暖,搁下笔,端起碗吃莲子羹,不经意听见外面敲更的声音,对翦月说:“你去睡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
  翦月见怀袖只吃了两匙便搁在旁边,又攥了笔在手中,叹了口气,拿了墨条细细地研起磨来。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抬脸说:“今日我去取午膳时候遇见李公公了,听说,皇太子这几天要来了呢。”
  皇太子?怀袖初闻此言,心中略有些惊讶。
  她早听说过这位皇太子,当然,并不是这孩子怎样了不得,而是他的额娘。
  怀袖尚未进宫前就耳闻过这位深受康熙眷爱的结发皇后,虽然,听外祖母说过赫舍里能够嫁入宫中,自然与其祖父辅政大臣索尼的权势离不开。
  然而,后来与康熙二人情深意笃,却是因其自身的豁达温柔的情性。
  赫舍里的好有口皆碑,怀袖清楚地记得额娘跟她描述过,康熙十年九月初八,也就是康熙大婚当日,从前两个月起,外祖母就命人用两块巨大的上好的巴林石,精心雕琢了一对如意,作为贺礼送入宫中。
  额娘至今仍依稀记得那对稀世罕有的玉如意深深浅浅如丝如絮般的纹路。还有隐约透着后面用来放置它们的赤红的描金木匣,那么丰艳喜庆。
  时年康熙皇帝十二岁,皇后赫舍里十三岁,那时的怀袖还没有出生。等到她入宫时候,依然能听到偶有老宫人谈起逝去的皇后赫舍里,无不称颂赞许。
  眼前的橘红色的烛火摇摇曳曳,似乎将怀袖的思绪撩拨到了十几年前,小小的一对人儿,还不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被一群大人拥簇着既紧张又匆忙行完大婚之礼,洞房花烛夜,红灿灿地床幔上撒着核桃,百合,莲子,红枣,众人退去,这一对小人儿又做了些什么呢?
  怀袖幻想想着那样的情景,不自觉地唇角勾起温柔的笑靥,那样温婉娇好的丽颜连旁边研磨的翦月都忍不住看地痴怔。
  “姑娘想什么呢?想得面飞红霞。”翦月从旁边搬过一把椅子坐下笑问。
  怀袖赶忙用手抚摸脸颊,微微有点热。低语道:“我在想当年的那位赫舍里皇后。”
  翦月知道是因她刚才说起皇太子的缘故,也说道:“是啊,赫舍里皇后若活着,该是多么幸福的女人,据说万岁爷当年也几乎专宠她一人呢,皇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了皇太子,只可惜……”
  “其实我倒认为,赫舍里皇后未必可惜,带着皇上满腔的浓情爱意撒手人寰,何尝不是极幸福的事情,尚若活着,日子久了,倒也未必就如当初那般美好。”
  翦月笑道:“姑娘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好端端地怎地就又不好了呢?”
  怀袖也浅笑解道:“若是一直都好端端地下去,也就不会有班婕妤的《怨歌行》,也同样不会有杨玉环的《长恨歌》,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从婕妤到杨妃,这条殊宠之路,多少女子走了又回来,来来回回,躲不开的唯有命运的痴缠。弹指间已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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