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那头小小传来抽冷气的动静,旋即迅速挂断,看来是火急火燎火烧屁股地出警去了。
闫旭挂掉电话,瞥了眼步重,悄无声息地解开袖扣活动了一下手腕。
岑文也收了嘻嘻哈哈的模样。
他不笑的时候,一张本就出众的面容倏地显出点令人生畏的寒意来。
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站到叶尧身边,往里边仔细看了一阵,皱眉道,里面的门也是开的小心,我怕人还没走。
叶尧嗯了声。
他摩挲着指尖缓缓朝门口靠近,顺手抄起门栓握在手中,同时,脑中飞速运转。
按理,这个地方不太可能出现小偷或是入室抢劫的事件,到底是高档小区,即便住户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安保仍旧做得很好。
那会不会是自己在网上卖的药引来了某些人的注意?
他无声地抿紧嘴唇,喉结微动。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如果有人想要破坏
他眼中戾色一闪。
就在这时,房屋敞开的门后似乎有人影晃过!
叶尧下意识握紧门栓,岑文一个跨步挡在他身前,闫旭还是刚才的站姿,但陡然绷紧的脊背却赫然带上了危险的气息。
步重在他们身后,眸中浮起墨色,捏着檀珠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妈的,到底把东西藏哪去了!一个身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他怒气未消地一脚踢开倒在他面前的药草,扬高嗓子:爸,要我说我们就在这等着,那垃圾回来以后直接问,干嘛热了吧唧的自己费劲?
你懂什么!里头中年男人的嗓音微哑,呵斥道,沈清琼那个女人藏的东西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趁他没回来,你给我滚进来,赶紧接着找!
叶华全,叶舒阳。
叶尧目光死死盯在那个闯了他的家门,踩了他的地,玷污他母亲给他留下的念想的人身上,怒到极致,竟然缓缓地笑起来。
笑意冰冷,几乎刺穿眼底。
一旁的岑文早气得都微微发起抖来: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呸!他撸着袖子就要往里冲,我去收拾他们!
被叶尧一把拉住。
男生此刻的脸上已经一点看不出以往恬然阳光的样子。
叶尧掩在衣袖下的手臂血管绷得清晰可见。
不用你。他扯起嘴角,说道,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怕是在找死。
第四十二章
说好来替我出气的,怎么变成挖地了!叶舒阳气得嘟嘟囔囔,把面前的泥土铲得漫天飞扬。
叶华全怕东西被埋在土里,连院子都不愿意放过。
早晚从你身上讨回来,叶尧呵,垃圾,和他妈一样,都是个垃圾!
既然觉得是垃圾,为什么要来翻垃圾的院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叶舒阳一哆嗦,手里的铲子落到地上,砰地砸了他脚趾。
叶舒阳嗷的一声,抬头,见是叶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
垃圾的东西你都要,那不是连垃圾都不如?叶尧看他,唇角的弧度冰冷讽刺。
你有病啊!叶舒阳怒不可遏,你说什么?我垃圾不如?
他丁点都没有闯进别人的家门被主人抓包的心虚,看见叶尧,就想到前段时间自己被他害成的惨状,火气冲得心都在沸腾,扔了手里的铲子就冲上来:别以为抱了条大腿你就了不起,在叶家不过就是条没人要的可怜虫!高兴起来放我你一条活路,不高兴了碾死我都嫌脚脏!
他唾了一口,恶毒道:你有本事乖乖做狗,让你的大腿把你领回家!抠了你的姓氏丢掉你的名,一想到你这种人还占着叶家的位置我都觉得脏了门庭!
眼前这人,原本可以被他踩在脚底随意磋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舒阳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却总觉得比从前好看了千倍百倍,通体的气度早没了阴郁讨嫌,甚至比起他这个娇养长大的叶家少爷更有自小熏陶的贵气。
出现在酒店给他撑腰的男人、在平台上被他弄得声名狼藉永久封马的直播号、喝药后的丑态百出、顶着热日头捡他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东西
一桩一桩,新仇旧恨,藏着叶舒阳自己都没发觉的心虚甚至是一丝畏惧,一刹那全部席卷而来。
他像小时候一样,抬手就要结结实实给让他不开心的叶尧一个大耳刮子,却被跟上来的岑文一把架住。
你特么有理是吧!叶舒阳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态度把岑文气得发抖,要点脸,这你家?私闯民宅被发现还能反过来骂主人的厚脸皮我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份遇到,你能耐啊!
叶舒阳瞪他:你谁?
他手上用了几次劲没能挥下去,哼了声,搡得岑文一个踉跄,窝火地抱起手臂。
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岑文,恍然大悟:哦,你是岑家的那个
他眉眼间忽然显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歪头挑衅道:哎,听说你因为喜欢男人都被自己妈送到国外去了,怎么,晃了一圈还是觉得国内好,决定回来找我家这个一样不要脸的废物?
叶舒阳语气夸张又恶心,啧啧道:也是,叶尧虽然没用,但脸长得好,我早说过他要愿意豁得出去抱大腿肯定有的是人愿意尝一口哦,不对。
他舔了舔嘴唇,嬉笑道:忘了他喜欢云端哥了,可惜,云端哥看不上他啊,我倒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他就放下和你搅和在一起了?怎么样?味道好吗?你们从小那么多年的交情,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个做弟弟的好歹替你们贺上一贺?
他对叶尧和岑文极尽侮辱,把自己留着同样血脉的哥哥说成了一个人尽可夫臭不要脸的女表子。
岑文拳头攥得咯咯响,脸上戾气丛生。
他不是好说话的性子,虽然表面上风流肆意毫不在意,但小时候被人踩在脚下的几年生活早在他心底埋下了毒刺。
他又和叶尧不同,幡然醒悟的母亲对他的纵容给了他滋生放纵的资本,生生将他养成了睚眦必报无法无天的模样他要喜欢男人,就只能随他喜欢,他要出国,就替他安排好一切,如果不是叶尧之前软得比棉花还没用的性格一直劝着他,他怕是早就踹了叶家的门打上去。
岑文看着叶舒阳,忽然冷冷一笑,猛地抽手一个耳刮子上去,啪的一声脆响,叶舒阳脑子里一阵嗡嗡发响,顿时愣住了。
他白皙的脸上涨起几条红色的印子,眼前阳光灿烂,像是有白色的小虫子漫天飞舞。
你、你敢打我!
半晌,他一声尖叫,不可置信地捂脸。
打你怎么了?我还没打够呢!岑文扭扭手腕,笑得十足恶霸,揉了揉手腕,又端起来。
还打!?
叶舒阳瞪眼睛叫嚣:你敢!我告诉你,你再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马上叫人来送你进去你信不信?我跟你没完!
话虽然放得狠,但他捂着脸颊的手却没放下来过,颤动的眼珠紧张得不行,瞧着就色厉内荏。
我倒是挺想看看你怎么跟我没完的。岑文嗤嗤嘲笑。
不等他巴掌糊下去,叶舒阳一嗓子嗷嗷地嚎出来。
那掌风呼呼的声音太大了,还没到头上,他已经条件反射感觉到了一记力道下来肿成猪头的下场。
然而。
没有。
风带起来他头顶的发丝,却硬生生停在了面前。
空气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舒阳身体颤抖,片刻,才小心翼翼从指缝间探出目光,发现那大大的巴掌被另外一只手拉住了。
叶叶尧?
他怎么
叶舒阳被唬得发木的脑子里七拐八弯地绕了一圈过山车,忽然如同天光劈裂云层,恍然大悟。
他是怕了!
怕伤了自己,父亲跟他计较,不好交代!
叶舒阳在一秒之内神气活现,活生生表演了一出变脸:知道怕了?知道怕了就跟你那个狐朋狗友一起跟我好好道个歉,看在你好歹姓叶的份上,这事儿就算过去等等。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怀好意地摸摸嘴角:要不然,你给我鞠躬?横竖这里没有外人没让你跪下,我这个做弟弟的够意思了。
叶尧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自娱自乐,抬手,轻轻抚上手腕:叶舒阳,你几岁了?
什么?叶舒阳一愣。
叶尧嗤笑:你该不会还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儿?这么大年纪,鞠躬、跪下、道歉呵。
他摇了摇头:叶华全和叶老太太把你关在象牙塔里宠得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怕是还自诩叶家最受宠的儿子?其实在我看来,叶家真正的废物,是你才对。
叶舒阳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居然你敢这么说我?!
我为什么不敢?叶尧放下岑文的手,朝他走近,脸上的笑意轻松而愉悦,但在这样的情境下,竟莫名的让叶舒阳悚然一惊。
你觉得父亲是真的对你好?他放纵你,他不管教你,他让你在外面胡天海地随意玩耍,但是叶舒明呢?他从小就是叶家最出众的孩子,身上顶着多少光环?他上最好的学校,考最好的成绩,他出国留学,回家继承家业,你不妨想想,等他将来在医科院站稳脚跟,叶家能留给你的,还剩下什么?
明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叶舒阳却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思绪带了过去。
你已经很大了,叶舒阳,到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真正承载了父母长辈希望的孩子是怎样的教育方式可是你,没有苛责教训,没有严格要求,所有人对你百依百顺,你以为这是对你的爱?
错了,太错了。
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你顺遂安康,她要是走了,想想你那个已经跟你分别三年从小就不爱带你玩的哥哥,还会不会像她一样护着你,照顾你?
等真到了那一天,在你哥和你之间,你又猜猜,叶华全会选择谁?
叶舒扬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真的顺着他的话,看到了未来自己风雨飘摇低三下四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样对待叶尧的,也知道对他来说没用的孩子会得到怎样的待遇,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现在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大热天的,他居然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母亲他还有母亲!
不对
他刚刚扬起的笑容忽然又顿住。
大哥也是她的孩子。
如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天
和叶舒明相比来,忽视自己这个没什么太大用处的小儿子,对于叶家来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承认吧。叶尧压低声音。
他往前一步,叶舒阳就后退一步,像被逼急了的幼崽,脸上露出狰狞扭曲却又茫然的神色。
此刻叶尧脸上挂着的笑容对叶舒阳来说,就是地狱深处蛊惑人心的恶魔低语。
你和我一样,都不过是被抛弃掉,故意养废的累赘罢了。
叶尧的最后一句话像是重重的鼓锤,敲到了他的心上。
什么事,外面这么吵?
在里头不知做些什么的叶华全终于发觉不对走出来。
叶尧微笑着后退一步。
他面前的叶舒阳背对屋门,叶华全看不到他难看的神色,叶瑶却瞧得清楚。
一旁的岑文全程围观,这时候不由地压低了声音,抖着道:破、破窑,许久不见,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段位这么高了?
杀人诛心,委实可怕。
叶尧同叶华全的目光直直对上,轻笑着,在烈日下回了他一句,却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果你也死过一次当然,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叶华全似乎没料到这么一会儿外面居然站了这么多人。
但他到底是老姜,一怔之后分毫不乱,脱了外套的模样看起来就和在酒会里穿梭时一样的正经从容。
他咳了一声:你回来了。
像是压根没看到院子里一地的狼藉,他端着父亲的架子,理所当然道:既然回来了就进来,我有事想问你。
父亲。叶尧淡淡打断他,不必了。
叶华全皱眉:什么意思?
叶尧听着远处断续几声警笛,轻笑:有什么话,你去跟警察说吧。
叶华全面色突变。
院子里凄惨的模样一看就遭受过重创,警察把几人围住,为首的不着痕迹瞥了眼站在人群外的闫旭,又望了眼他身边坐着轮椅的男人,随即不敢对视般地收回目光。
带走!他一挥手。
叶华全叫道:等等!
他盯着叶尧,这时候再怒也只能压着火气,勉强解释道: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是我儿子的家,我今天只是过来看他。因为一时口角发生了一点冲突,绝对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入室抢劫。
叶尧微笑不语。
叶华全紧皱眉头,看向自己另一个儿子:兔崽子,过来说句话。
叶舒阳从刚刚开始就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呆呆的,魂都飞到天外去了的模样。
这时候被自己父亲叫到,他浑身一抖,缓缓抬头,露出一个空洞又略显茫然的神色。片刻,眼神聚焦,先是同叶华全对上目光,却仿佛触电似的被烫到,猛地挪开。
叶尧在叶华全的身后对他遥遥微笑。
不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