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状态栏 第231节
“急性肾功能衰竭的并发代谢性酸中毒并没有被完全扭转,这是个慢功夫。”刘堂春摇了摇头,“咱们这边没有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的设备,只能用普通的血透机先顶着。”他嘱咐道,“注意一下血透机的工作时间,积极监控患者的血钙和血钾浓度变化。”
“患者从入院到现在也有六个小时了。尿量很少——现在也就20毫升。”孙立恩继续道,“我已经把数据发给周策他们了,让咱们院里的医生看一看,是不是需要再用一些……其他的手段。”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可以用的呢?急性肾衰竭的患者在透析仪的支持下也能活下去,但要让一个波利坦维亚的贫困男性持续接受透析治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急性肾衰竭无法被扭转,那他除了肾移植以外没有任何出路可言。
刘堂春也明白孙立恩的意思,他摇着头叹气道,“尽人事知天命,咱们努力做就行了。”
孙立恩看着刘堂春面前的波利坦维亚地图,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转移患者的事儿……您有眉目了么?”
“还在讨论。”刘堂春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他一指地图道,“现在的问题是,咱们的直升飞机航程不够,如果天气不合适的话,说不定还没飞到河口就没油了。”
孙立恩看着那副地图,琢磨了一会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志问道,“这是啥?”
“那是咱们维和部队的驻地。”刘堂春看着孙立恩的手指答道,“国内派的维和部队,大概有两个营的士兵在那边——如果波利坦维亚的局势继续恶化,这里是咱们的撤退路线之一。”
把队伍带到维和部队营地进行撤离,是刘堂春这次回国争取来的底牌之一。这种事情倒是没什么可瞒着其他医生的。毕竟在这种局势动荡的国家里,多一张底牌,大家的心里也会安稳很多。虽然维和部队距离七局营地足有两百多公里,但这支队伍还真就是医疗队的最大靠山——什么人都不如人民子弟兵靠得住。这是几乎所有中国人的一致看法。
“部队?”孙立恩顿时眼前一亮,“在维和部队营地进行油料补给不行么?这里离河口地区也就四百公里不到吧?”
“那也不能在人家那里补给啊,维和部队严守中立,咱们的飞机是海军的……”刘堂春先是否决,然后有些迟疑,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啊!”
之前刘堂春陷入了一个误区,他一直认为岱山岛号和船上所搭载的飞机因为属于海军现役,而且执行的任务是应波利坦维亚当局请求运输伤员,所以不能算是“中立方”。但现在一琢磨,老刘突然品出了其他味道。
我们在执行人道主义救援任务,任务本身是运送一名伤患去接受治疗——这肯定是中立行动嘛!
“我现在就和那边联系。”刘堂春兴高采烈的摸出了海事卫星电话,顺便还站起来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你小子还真是个瑞兽,一句话给我解决了好大一个难题!”
第597章 阴谋
孙立恩帮刘主任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与此同时,孙立恩又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原本状态已经稳定了的老巫师,现在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老巫师的病情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令情况发生变化的,是老巫师的儿子,图示族的头人德玛。
德玛和一群年轻力壮的部落骑士,手持长矛和砍到围堵住了七局的营地。他们愤怒的朝着营地里紧张的武装保卫们怒吼着,要求他们马上把老巫师“释放”出来。
图示族人不喜欢用现代武器,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购买并且使用枪械。尤其是骑士们身穿的都是宽大的袍服,里面就算掏出两三把步枪甚至rpg出来都不算稀奇。
因为有这种预期,所以武装警卫们一开始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整个七局营地里都响起了刺耳的电铃声——这是高度戒备的信号,所有人员都需要在听到信号后马上进入指定的掩体内,等待可能到来的袭击。
营地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抵达了提前开挖好的掩体,唯独医疗队还在外面磨磨蹭蹭——需要转移的患者人数有些太多,而且留在营地的住院患者大多行动不便。要不是驻守在营地里的几个武装保安帮忙,只怕再过一个小时转移也完成不了。
“马上把大巫师交出来,你们这群该死的外来人!”德玛勒马停在了营地大门口,对着围墙内据枪瞄准的武装保卫展露着自己赤裸的胸膛,同时一挥手中的长矛怒吼道,“还有,把开车撞伤了大巫师的罪魁祸首也交出来!任何在我们的土地上伤害巫师的人,都要用他的性命来洗刷部落的耻辱!”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的枪械上膛声,以及波利坦维亚政府军的上尉手持高音喇叭的呵斥,“这里是政府军戒备区,你们的行为对我们构成了巨大威胁,马上放下武器离开,否则我们会使用武力!”
所谓话赶话没好话。武装警卫紧张的要死,说点粗口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而政府军上尉说话又是这种硬邦邦的调子——这对图示族的骑士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对方在故意挑衅。
他们是今天早上,才从采购牲口的外来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
采购牲口的外来人是个白人,他已经和图示族打了十几年交道——在中国医疗队和其他的国际慈善组织医疗队来到波利坦维亚之前,这个名叫汤米的白人就是德玛部落最信任的外来者。他会购买图示族的牲口,并且以和牲口等重的物品来交换。比如枪支,粮食,盐巴或者铁锅。在持续了十几年的交易中,汤米一直都以货色齐全以及交易稳定,彻底压倒了其他的竞争者,因此在周边地区获得了相当程度的尊重和信任。
其他参与进来的竞争者,要么试图用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换取图示族的牲口,要么干脆就在几次交易之后不见踪影。对于图示族来说,汤米这种稳定的货物来源意义非常重要。更何况,他还能够提供外来人的武器。
而一直稳定每周交易一次的汤米今天突然带着自己的货物来到了部落里,并且向德玛转告了这样一个重要消息——大巫师被外来人用车撞成了重伤,然后还把人扣押在了戒备森严的营地中。这个消息让汤米非常不安,他觉得其他的外来人要对整个部落不利。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一次交易之后,他会停止和德玛部落持续了十几年的交易,直到局势彻底稳定了位置。
而这一次,汤米带来的货物里只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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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孙立恩身旁,进来探望病人的年轻巫师乌萨马跟在孙立恩身后,蹲在挖好的防弹壕中紧张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躲进了这里?”
费利佩也很紧张,他朝着孙立恩低声道,“外面……好像都是图示族的人。”
孙立恩一头雾水,他只是在听到了警告后,马上按照预案和其他医生转移患者。对于医生来说,患者的安危是第一重要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会发出警告,警告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他们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关心。
“他说啥?”孙立恩让费利佩赶紧翻译乌萨马的话,同时找来了负责医疗队安全的保卫询问具体情况,“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在得知是自己的父亲带着人围堵了营地后,乌萨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我已经让人回去跟他说了……”他忽然停止了说话,张着嘴,嘴唇轻微蠕动了几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种异常的举动当然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作为翻译的费利佩马上开始了追问,“怎么了?”
“是……是萨玛,是我弟弟。”乌萨马绝望的看着天,“他……他一直和汤米他们走的很近,他一直想……一直想要把所有的外来人和卡图族人都赶出我们的土地。”
萨玛是乌萨马的弟弟,之前曾经提议要血洗营地的乌恩就是萨玛的心腹。
作为次子的萨玛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被父亲当做继承人培养了起来。而乌萨马则因为表现出了某些“天赋”,从小就开始接受祖父的训练,准备成为新的大巫师。在图示族的政治体系里,大巫师算是最高领袖,但实际掌握权力的却仍然是头人们。大巫师的主要职责是为整个部落提供一个膜拜的偶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大巫师们就是虚位元首。
但这种持续了上千年的传统并不利于头人们掌握权力,萨玛一直认为大巫师这个位置必然将会影响他对部落的掌控力——至少汤米是这么告诉他的。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萨玛一直和哥哥有些不和。他无数次的希望哥哥能够公开表态支持自己的理想,而这些尝试全都被乌萨马拒绝了——乌萨马甚至警告过自己的弟弟,如果他试图掀起战争,那自己就会动用大巫师的权利,解除掉他身为头人的一切权利。
乌萨马今天第一次进入营地,就被自己的父亲带着人马围了起来。他甚至不需要多猜,就能想到这里面一定有萨玛的阴谋,弟弟一直想要除掉自己。在双方搏杀中,自己死于误伤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甚至绝望的认为,父亲也知道自己和祖父就在营地里。而父亲和弟弟选择在此刻发难,正好可以把部落里的巫师力量一扫而空,顺便宣布是外来人杀死了自己和祖父。然后以此为借口,召集其他部落掀起战争。
自己和祖父是导火索,而整个七局营地,以及营地里的人……都只不过是陪葬品罢了。
第598章 开火
孙立恩对这种部落里的权力斗争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赶紧把患者从掩体里重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掩体里没有电力供应,医生们只能采用持续听诊器听音,手动按压气囊等方法维持患者生命体征。
生命体征的维持是大事,而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则是一件更大的事情。要知道现在整个营地里不光有七局的员工以及医疗队而已,半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现在也驻扎在营地里,随时准备应上级要求组织撤离——这半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是梅拉蒂港里中国机构的后路。结果现在后路可能被截,紧张都是其次的,大家更担心的还是无法顺利完成原先的预定任务。
一群人正在焦虑的时候,一旁的病床上忽然传来了一声低语,“水……”
乌萨马仍然坐在地面上沮丧的抓着头发,而首先对这一句本地土话作出反应的则是费利佩,“孙医生,这个患者醒了。”
孙立恩往旁边一看,惊讶的发现老巫师睁开了眼睛,正在向这里求助,“水……”
周围能抽出手的医护人员迅速凑了过来,而乌萨马也终于回过了神,蹿到了自己祖父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随后喜极而泣道,“您醒了!”
乌萨马还想说点什么,医疗队的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就先把他推到了一边去。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老人家,要是让你使劲摇晃两下伤口再裂了可怎么办?现在可不像之前一样,有一间随时可用的手术室,以及一个能抓壮丁的陈天养来用。
孙立恩和几个医生紧张兮兮的检查了一圈后,这才放下心来。老巫师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至少状态栏证实了老人家目前主要的负面状态都是手术术后,并没有新的新增症状。
一个遭受了严重创伤的老人家,术后第三天就清醒了过来,这简直是个小小的奇迹。
由于担心老巫师长时间无创呼吸机后喉部肌肉松弛,同时因为大量失血后患者的胃肠道功能很弱,所以他要求喝水的请求被医护人员很“无情”的拒绝了。不过用几毫升的水润一润嘴唇还是可以的。胡佳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取出了一袋5糖给老头挂上,用于补充营养和水分。而折腾了一阵后,老巫师越来越清醒了。
他侧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孙子,表情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死了?”
在乌萨马说话前,他就意识到情况和自己的猜测有些不同,“这些外来人……是医生?”
“是的,祖父。”乌萨马走到了那张平板床旁边,半跪在地上说道,“您伤的很重,我认为只有外来人才能让您活下去……”
“你做的很好。”老巫师摸了摸乌萨马的头,“外来人比我们更聪明,他们能够制造出轻易杀死我们的武器,也能治好巫师们无法治愈的疾病。你是对的,我的孩子——永远不要吝啬求教。”
老巫师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说话很是费力。这一段话,他分了好几次才勉强说完。胡佳想要去制止老巫师继续说话的尝试被孙立恩阻止了,为了让更多人尽快安全下来,孙立恩决定冒一个险。
“我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费利佩在孙立恩的催促下开始了翻译,“外面的图示族人已经把整个营地给围了起来。他们认为,是我们撞伤了您,并且把您和乌萨马扣押在了营地里。”
老巫师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因为紧张而有些结结巴巴的费利佩问道,“外面的头人是谁?萨玛?还是德玛?”
“是德玛头人。”乌萨马低声道,“他身边还有萨玛的亲信。”
老巫师沉默了片刻后轻轻闭上了眼睛,“我的匕首……在你身上吧?”
乌萨马连忙从身上解下了一把巴掌大的小刀,这把小刀倒是做工颇为精细,黄金色的手柄上,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红色宝石。虽然形状不规则,但分量着实不轻。
“你拿着吧。”老巫师低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巫师了——解除掉德玛的头人职务,然后再寻找一个新的头人来取代他。”
孙立恩看着有些无奈,他虽然不太懂勾心斗角的事儿,不过毛主席曾经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人家现在枪杆子都快顶脑门了,你拿一把小匕首就能解除人家的职务……?这不靠谱吧?
因为觉得人家不够靠谱,孙立恩琢磨了片刻后决定再启用一次刘主任的“储备粮”。老刘同志目前还在梅拉蒂港,要赶回营地得几个小时。要等他回来拿出之前从国内买的防弹衣和头盔——那黄花菜都得凉。
孙立恩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医生去踹刘主任的宿舍门了,而乌萨马则拿着祖父的匕首,一个人往营地门口走去。
他身上的羽毛大氅随风飘着,而步伐却稳定了很多。仿佛拿在他手上的并不是什么黄金匕首,而是真正可以改变局面的神兵利器。
费利佩有些焦虑的看着局势变化,然后一咬牙一跺脚,跟着乌萨马就往营地门口跑去。他手里还捏着一个扩音器——远处的骑士们距离营地大门还有个四五十米的距离,要是没有扩音器,想要让对方听到乌萨马的声音还真得废点力气。
“德玛头人!”乌萨马终于抵达了营地门口,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自己,他干脆爬到了营地围墙的上面。营地的围墙是用预先编织好的钢丝和厚尼龙带缝出的大口袋,里面用挖掘机装上九个立方的土壤后,顿时就变成了一堵长宽高都为三米的厚实土墙——能防弹的那种。在武装保卫的帮助下,乌萨马脑袋上扣着头盔,而身上则被强行披上了一件防弹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巫师!”乌萨马一边喊着,一边举起了手里的黄金匕首。
匕首在太阳的照耀下闪出了耀眼的光芒,这很快就在骑士群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头人了!”乌萨马继续高喊着,和他一起爬上墙的费利佩努力伸长了胳膊,尽量让扩音器靠近他的嘴巴,“袭击巫师驻地是大罪,把德玛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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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喊啥呢?”七局营地的经理林哥一边汗流浃背的和孙立恩等人搬着箱子,一边往营地那头看去。现在还没响起枪声,局势似乎还算可控。
“还能是啥,估计也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微言大义震慑住对方,再许高官厚禄令对方阵脚大乱——这都是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骨科陈医生一边回答着,一边往自己身上披着防弹衣,“这么穿就行了?”
“光穿防弹衣也行,不过刘主任说如果要用,就得连陶瓷板一起插上。”孙立恩从自己面前的箱子里取出两块防弹陶瓷板,插进了陈医生的防弹背心里。“就这么穿,大家都过来领东西——要是不会的话,问旁边的武装警卫!”
“啪!”一声脆响突然从门口处穿了过来,听起来有些像是鞭炮声。在场的中国工人和医生都还没啥反应,可本地的工人们顿时都趴在了地上。
“开枪了!”停留在营地内部的武装警卫们迅速向着自己的预设阵地跑去,进入阵地后马上打开了枪械保险,随时准备还击。
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第599章 肃杀
肃杀,是现在的主要气氛。而换成大家比较能够理解的形容,在波利坦维亚的这片草原上,武装警卫们紧张且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人马,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手持武器的图示族骑士们调转了方向,把十来个人围在了队伍中间。而在地面上,有一个身体略有些肥胖的图示族人脸朝下趴在地上,红色的血液在他身下慢慢流淌而出,然后被黄色的土地吸食殆尽。
乌萨马站在三米高的围墙上,手仍然朝天高举着匕首,脸上却全是泪水——泪水从他的眼角处不断地涌出,顺着他黑色的脸庞向下流淌,最后落在围墙外的黄色土地上。泪水和那些血液一样,迅速被土地吞噬。
“德玛头……父亲……”他嗫嚅着,看着自己父亲倒下的地方,手上的黄金匕首仿佛有万斤的重量,压的他的胳膊微微发抖。
费利佩很有眼力的把扩音器从他嘴边挪开,并且眼疾手快的关掉了扩音器的电源开关——要不是他动作快,刚才乌萨马的那一声“不!”的悲嚎声就会被扩音器扩大个几十倍传出去了。到时候要么是武装警卫们开枪,要么暴起发难的那个骑士被德玛的心腹们就地枪杀。怎么也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其他的骑士们看到德玛已死,马上调转枪口围住了德玛的心腹,而他的那些心腹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为死去的头人拼命的欲望。
一场带有现代特色的古典人伦悲剧在非洲的土地上再次上演,但这片大地仍然如同过去几千年时一样,只是贪婪的吞噬着他们的血泪。然后静静蛰伏着,等待着下一次的血泪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