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每次都让人家跑一趟,这回你也瞧瞧言斐去。
  小叔叔戚景思吃惊地望着林煜。
  他去汀县了,想是忙得很。林煜温柔地笑笑,明儿一早我去买几条新鲜的鱼回来熬汤,你上码头告了假便给小言送去。
  那孩子太瘦了,小小的年纪头回离了父母出门儿,也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俩月不知道在不知汀县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儿。
  戚景思不置可否,但缓缓端起茶盏的那只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他在码头听人说起过,汀县最近好像出了点事,还说死了不少人。
  虽然传闻难免夸张失实,但他的心还是紧了紧。
  从他知道言斐走了那一刻起便不断提醒自己,他们之间有多少难以跨越的阻碍和距离,不过就是想跟自己说一句
  算了。
  但又在希望燃起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放不下心。
  前些天林煜又忙活到半夜不肯睡觉的时候,他去林煜屋里瞧过,无意中在对方的桌上看到一本佛经。
  《佛说四十二章经》的第二十二章 经有云
  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对戚景思而言,有时,爱上一个人便如逆风执炬,时时担忧引火自焚,却终是舍不下黑夜里那一束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重逢了!你们在这一章期待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重逢后~
  如果比较早关注的小伙伴可能看到过,这本书原来的名字就叫《逆风执炬》。
  接下来会不定时双更或者万更,不用养肥!我很勤快!明天起恢复6点更新,加更内容暂时没想好定在什么时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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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群蚁溃堤 ...
  林煜第二天真就一大早去市集买了几条活鱼, 为怕戚景思别扭,还特意去码头帮忙告了假。
  戚景思面上别扭着, 也不多说什么,只接过林煜买来的鱼,进厨房从收拾到熬出一盅奶白色的鲫鱼汤,没让人帮过忙。
  他拎好食盒出门时,李长已经牵着一匹黑马在屋外等着。
  沛县距离汀县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若是驾马车,总也要天黑后才能到;戚景思前些年跟李长学过骑马,他一人一马便不用麻烦旁人,顺利的话还能在天黑前赶到汀县。
  小叔叔。他翻身上马, 一手拎着食盒子, 一手拽着马缰, 那我走了。
  嗯。林煜微笑着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 炖盅我拿棉絮裹好了, 现下天儿也热了, 没这么快凉。
  我不在家, 你也要按时吃饭、就寝戚景思低头看着林煜已经不能再像前些年一样挺直的脊背, 天大的事儿也没有身子要紧,别再老熬着了
  我早就说, 你小小年纪就比白胡子郎中还能唠叨。林煜嘴上嫌弃着,眼角微笑的细纹里却满是慈爱,你这么啰嗦,小言他不嫌弃吗?
  小叔叔
  林煜或许只是随口一句,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戚景思有些难堪地涨红了脸。
  好啦,叔叔都知道了,快走罢林煜说着轻轻拍了拍戚景思的膝盖,天黑了跑马也不安全,别教叔叔担心。
  戚景思点点头,双脚一使力夹住马镫,黑马就一声嘶鸣蹿了出去,他不时回望,林煜的身影一直在原地目送他远行,直到慢慢地看不见了。
  *****
  马匹刚跑出沛县的地界不远,天上就又开始飘雨了,这些日子入了夏,天儿也总是时晴时雨的;马鞍上挎着的布包里,林煜给戚景思装着油纸伞,还是之前言斐亲手描画的那一柄,可眼下戚景思也空不出手来。
  他找了个树荫里将外袍脱下,包住手里的食盒子,又找出绳子将东西捆好在马鞍上,这才跟着再出发。
  他双手驭马,总想跑得再快些,好像只要自己够快,就能跑出着雨帘的范围似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越是接近汀县,这雨势越大。
  沛县的雨是落落停停,但这汀县的雨好像就没停过似的,路面崎岖泥泞得不像话,好几次马蹄陷进泥里,险些将戚景思整个掀翻在地。
  愣是拖到天擦黑,他才踏进了汀县的县城,一下子就傻了眼。
  虽未真的到过汀县,但汀县与沛县比邻而居,戚景思多少听过一些汀县的事。
  与近几十年才靠着码头的新建壮大而发展起来的沛县不同,汀县百年来一直坐拥着良田千亩,是远近出名的产粮大县,百姓生活富足安逸。
  可戚景思前脚刚跨进汀县的地界,看到的就是满街的人,衣衫褴褛,满身污糟,不知是乞丐还是难民,只依稀能分辨出,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难得夹杂着几个精壮的男子,瞧着也都是带伤的。
  他们一群群挤在路边瞧着像是临时搭建的席棚子里,这雨下得这样大,那破席搭成的棚子大约也是挡一半漏一半。
  女人躬身护着怀里的婴孩,一手还捧着个缺口的土瓷碗;眼下差不多是饭点,有几个棚子里支着大口的土锅,里面的粥跟水似的清。
  戚景思也不自觉地被眼前的惨景绊住了马蹄。
  他头前在沛县不是没有听过些关于汀县出事了的传言,但这么些年围绕着他和林煜的闲话太多了,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谣言不可尽信;加上最近言斐消失,林煜的身子也不济,他没有留意打听过,更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戚景思背眼前的场景暂时骇住的时候,街的另一头跑来个浑身是泥的汉子,扯着嗓门嚎了一声
  堤上人手不够了!还有能动的吗?
  他猛然想起,之前无意中听到的几句闲话里,汀县出事的就是河堤,所以
  言斐是因为这个来的?
  他不由得心里一紧,立刻驱马追上方才的汉子。
  你们这儿他在马背上躬身,一把将人拽住,是不是来了几位京中的大人?
  大人?那汉子一脸鄙夷,你找京城的大老爷去京城啊,要么去府衙
  别跟这儿添乱了!他一把甩开戚景思的手,爷没工夫陪你玩儿!
  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叫言斐!戚景思冲着方才那汉子离开的鄙薄背影喊道。
  小言大人?那汉子微微迟疑后转身,你什么人找他?
  朋友。戚景思郑重地说出了两个字,见那汉子眼神思虑,又再补充道:我与他是之前书院的同窗。
  那汉子盯着戚景思上下一番打量,大约从容貌年纪上判断着对方所言的真伪,也琢磨了一会戚景思眼神里的真挚。
  小言大人在堤上呢。他点点头回身往前走,你要想找他就跟我走。
  戚景思跟着那汉子走到河堤边,找了棵树干拴了马,跟着上了堤坝,这才瞧见了汀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河堤肉眼可见地豁开了个口子。
  他甩开方才的汉子奔向前去,仗着眼神好,放眼望去,眼前倒灌进来的河水形成了一片齐腰深的水塘,里面数不清多少汉子扛着大石和麻包,急着去堵堤坝的缺口。
  他急急地在人群里寻觅,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身熟悉的青衫。
  不是说你们言大人在堤上吗?他抓住身边经过的一个男人问道:他人呢?
  小言大人?那男人问了一句,随即转身朝不远处齐腰深的泥水里喊道:小言大人
  有人找
  在零星十来个回望的身影里,戚景思努力的寻找,还是找不出那个他熟悉的人,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明显要比他身边那些精壮的汉子瘦弱得多。
  戚景思
  那个身形瘦削的人站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双手扶着肩上扛着的一捆碎石,抬起一只手来跟戚景思打招呼;他肩上扛着的东西顺势下落,险些带着将人栽进面前的泥水里。
  大人
  身边的人见状赶紧去扶,但他们身上也都扛着东西,只几人合力面前接住了将要滑落的碎石捆,而方才要跌到的人则是被岸上冲下来的少年一把拦腰抱住。
  言斐趴在戚景思怀里,也被刚才那一下惊得喘着粗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对戚景思露了个抱歉的笑,却瞧见戚景思已经是满身怒火。
  戚景思低头打量着怀里人,即使搂上了,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抱着的真就是言斐。
  那身永远干净规矩的青衫沾满了泥水,下摆直接被撩起来别在裤腰里,言斐的裤脚卷过膝盖,小腿上全是泥。
  戚景思看着言斐也不知是被泥还是别的什么污迹糊了满脸,只有雨水流过的地方开出一条水槽,隐约能瞧出点内里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
  他看着怀里的人几乎狼狈憔悴到完全认出来,却还是仰着头冲他笑,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上不来气,那股邪劲儿直往上冲,冲得他鼻梁发酸。
  这大雨到底是下到河里,还是下到你脑子里了!他板着言斐的双肩冲人大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对不起。
  言斐被人劈头盖脸的吼了一通,身边的汉子们面面相觑,他却笑得更开了,乖巧地将脸埋进戚景思怀里。
  景思,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各位中奖的小伙伴( ̄ ̄( ̄ ̄〃 ( ̄ ̄〃)
  9点二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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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群蚁溃堤(二) ...
  言斐看着那么乖巧, 戚景思只恨自己认识这人这么久了,还是被对方面上那副温柔驯服的模样给骗了。
  他要带言斐上岸去, 这人就又跟自己僵在了水塘边。
  这么多乡民,都是自愿来帮忙的,他们哪一个家里没有父母妻儿,哪一个又不辛苦,不危险?言斐语调表情都还是很温柔,看似娓娓道来, 言语里却是半步不让,他们没有半个子儿的工钱,可我却拿着朝廷的俸禄
  几日前,河岸溃堤, 淹没了地势低洼的村舍与良田, 洪水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条人命, 活着的也各个危如累卵。
  谁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河堤又会在什么时候裂开下一道口子。
  汀县小小一个县衙, 人手有限, 府兵忙着帮镇上的地主老爷们转移财产物资;为怕灾民暴/乱哄抢, 沿路护送着往地势较高的地方走。
  锦缎蒙面的马车被风雨掀开一角, 老爷们的小妾哆哆嗦嗦地蜷在车里, 还安慰着怀里长毛的小狗。
  天灾面前,命比草贱, 可再贱的人也想活着。
  受灾的难民也开始往高处逃,而总有逃不掉的老弱妇孺,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被下一波洪水淹没的百亩良田。
  天已入夏,地里早就长出累累的庄稼,每一棵都是一户平民百姓家入冬后活下去的念想。
  言斐之前也在官府逃难的马车里, 看见了他平生从未见过的满目疮痍。
  当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拦着,新科状元再怎么金贵,也没有活命重要。
  是他带着府衙来不及撤退的一些最底层的府兵,涉过齐胸口高的水,来到被围困的低洼地里,走上村口搭建用来祭祀河神的戏台子。
  只有那里足够高,没有被水淹掉。
  是他在台子上振臂一呼
  我知道现在让大家跟着我去堵堤坝,是个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活儿,可是我们不能退!
  我们躲在这里不一定会活,但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们前头
  没人知道谁是下一个。
  于是无数良田家园被毁的汉子一个个加入了救灾的队伍,帮忙转移老弱妇孺去县城里地势较高的地方,然后又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河堤边危险的旋涡。
  必须有人不怕死,大多数人才能活。
  现在言斐眼神扫过身边朴实的庄稼汉子,每一个的眼神都对他充满信任,他又再看向眼前的戚景思
  当初去征调平民时我就跟大家保证过,状元郎,一定会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
  自是清楚言斐那个犟脾气,可戚景思这次也不准备退让;他没有见过洪水决堤那一刻的惨状,却实打实地搂着一具颤抖清癯的身子
  言斐都快要站不稳了。
  奈何他一直是个寡言鲜语的性子,口舌之上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能跟言斐僵持在水边。
  小言大人,我们这些虽然都是种庄稼的粗人,没什么文化,但这么些天来,您的心思,傻子都能瞧明白了。
  亏得这时旁边围观的汉子有人上来帮腔。
  是啊,小言大人,这些天您每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忙完堤上的事儿还得忙堤下的救济粮,再年轻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啊。
  就是就是。马上又有人附和道:我们都是这沛水边儿长大的,多少都通水性,您这都一天一宿没阖眼了,又不会水,要真一头栽水里了没人瞧见
  这么大的水,可是了不得啊!
  戚景思听着身边的汉子七嘴八舌的劝着,双拳的骨节攥出咔嚓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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