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很多年后,路莳成熟了,会不会恨这一刻表白将他带上弯路的自己?自己是否又承受得住爱人的怨怼?
  还有这个年代将同性恋妖魔化,若是路莳接受他,二人不能公开,大半辈子都要躲躲藏藏,这对路莳可公平?
  明明也许他不表白,路莳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他可以找个女孩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还有一点,也是后世同性恋人都很难克服的最现实问题,也是很多情侣最终走向分手的问题,那就是做父亲的权利。
  对自己孩子的热爱同样是刻在人类的骨血中的,许多同性恋人最后因为孩子的问题分道扬镳,但凡双性恋,大多最后回归家庭。甚至还有同性恋为了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去骗婚。
  那么路莳到了那个年纪会不会后悔,他会不会怨恨这一刻表白的自己。毕竟如果他不表白,路莳就不用思考,压根就不用了解世界还有同性恋这个群体,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可以走另一条更轻松的路。
  钱向东形单影只的向前走着,心中想的都是这些揪心的现实。
  路莳转头,只看到钱向东一个冷漠的背影,可是钱向东刚刚的话给了他无限的勇气,让他明白虽然不知为何钱向东今日对他格外冷淡,但是那并不是他真的想给自己看的一面。
  只要四哥肯给他一分颜色,他就可以不顾一切。
  路莳蹬蹬冲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钱向东。
  四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还有我做错了什么?路莳委屈的问。
  这一刻天地突然安静,只余下一个他,那个抱着自己的路莳。
  突然间钱向东就什么都不想顾忌了,那些个在心中千思百转的念头他都不想再顾忌了。
  这是他两辈子唯一喜欢上的人,他终究不甘心自己这两辈子的唯一一段感情就这么悄然的无疾而终。
  钱向东转过身,双手紧紧抓着路莳的两条胳膊,牢牢盯着路莳的眼睛。
  路莳,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帮金桂枝干活吗?
  路莳虽然不明白钱向东为什么会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这么一句,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路莳还是老老实实答道:知道,因为你喜欢她。
  这么说些,路莳心口突然多了点从前从没有过的烦闷。
  那好,那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帮你干活吗?钱向东到底不忍心逼迫路莳,他终究选择了这种委婉的问话,如此路莳便进可攻退可守。
  他愿意就回答他,不愿意可以装着糊涂搪塞过去。那么钱向东愿意埋葬他这两辈子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爱情。从此以后,他只做路莳的兄长,单纯的兄弟,心中只记得他那日不顾生死救他的救命之恩,除此再无其他,绝不纠缠。
  路莳呆住了,眼前的迷雾拨开了。
  是呀,钱向东从前肯帮金桂枝干活,那是因为喜欢她。那么他为什么乐意帮自己干活?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这未免太过好笑。
  他和窦维晟也是好朋友,而且窦维晟因他年纪小,从他下乡到知青点后就一直对他照顾有佳。却也不会帮他干活,农活那么累,谁又愿意干呢。
  若勉强说是因为救命之恩,可他没救钱向东之前,钱向东就已经帮他干活了。
  路莳舔了舔嘴唇,手心里全是汗,他说:我,我知道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在二人耳边炸开,世界这一瞬静默,时间停止流逝,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么你愿意留下来吗,放弃这次返城的机会留下来。钱向东听到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路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那你给我干活,给我买好吃的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路莳竟然还在惦记这个,钱向东哭笑不得。
  买。他坚定道。
  路莳抬起头忽然笑了,那我就不回去了。
  钱向东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血液直涌上大脑,天旋地转。
  四哥,我不走了,这钱还给你吧。
  你收着。路莳已经为他牺牲到这个地步,他总要同样为他留出可后悔的退路。少年人的感情冲动而热烈,他要允许他冷静下来反悔了,那时他可以拿着这个钱,再去想其他办法。
  路莳道:可这钱是你借来的?
  不是,是我投机
  嘘。路莳把食指抵在嘴边不让钱向东继续说下去了。
  二人默契的坐在路边,静静看着夜空中群星闪烁。
  钱向东似想要再次确认般问道:路莳,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吗?
  路莳转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钱向东脸上,然后跳着跑远,回头冲他做个鬼脸,不就这个意思吗?
  钱向东坐在草地上傻笑,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路莳也笑,笑的那么好看,让钱向东记了一辈子。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知青点。
  嗯。
  钱向东从没觉得去知青点的这段路这么短过,短的仿佛没等走就已经走到头了。
  回去好好睡觉,不要多想,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
  嗯。路莳笑眯眯的点头。
  进去吧。钱向东想要摸摸路莳的脸,不过他忍住了,现在他和路莳的关系不一样了,更应该避嫌,这大概就是所谓做贼心虚。
  路莳蹬蹬跑进知青点站在门口冲钱向东挥了挥手,钱向东这才离开。他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路莳竟然真的同意了,以至于之后一段日子总是精神恍惚,搞得公社里人尽皆知,钱向东因为丟了一叠图纸而精神恍惚了。
  最后工农兵大学名额出来了,是知青点里的一位男知青,乍听见这个消息,除了当事人本人,知青点其他知青一片愁云惨淡,不少女知青都哭了,就连知青点里那位四十多岁的男知青沈加伦都在抹眼泪。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去了?沈加伦的眼睛中充满了哀伤,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坚持什么,我都这个年纪了,我听到大队里许多人背后管我叫老光棍,可是我就是不想在这里结婚,然后扎根在这里,我想回城,回我的家,看看我爸妈。
  路莳鼻头发酸,他道:能回去的,你一定能回去的。
  沈加伦苦笑,怎么回去?
  路莳咬了咬嘴唇,并没有把钱向东告诉他考大学的事情告诉沈加伦,而是道:总有机会的,就好比四哥,你看之前全大队的人都不相信他能考上技术员,可是他努力学习,最后还是考上了。
  再有我,大家都说我又懒又馋,可是我认真看书,最后也考上了拖拉机手。都说老天不负有准备的人,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学习,时刻准备着,说不准哪天就有什么好机会砸在我们头上了。别到时候机会来了,却因为知识不够而错过了,那才是最可惜的。
  沈加伦看着路莳,路莳,我发现你这样也挺好,没心没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想着怎么能偷懒少干点活,其他的都不用想,也很快乐。
  路莳佯怒,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埋汰我。
  不敢,不敢。沈加伦笑着回道,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钱向东知道消息后怕路莳心里不舒服,请了假在家陪他,路莳借机说心情不好,想吃国营大饭店的红烧肉,钱向东就去大队长家里借自行车载着路莳去镇上。
  乡间的小道没什么人,路莳就坐在后座上唱歌,他的歌声很嘹亮,可以声传千里,就是不怎么好听,有点像是在闹牙疼。
  你才在闹牙疼。路莳哼了声,我生气了,没有一只烧鸡哄不好的那种。
  那一会儿再给你多点一只烧鸡。
  路莳馋得咽口水,但还是矜持道:那好吧,原谅你了。
  二人正笑闹着,一抬头看见前面竟然停着一辆小轿车。
  呀,轿车!路莳惊叹,竟是从后座上站了起来。
  快坐下,别摔着。钱向东唬得忙道。
  才不会,四哥你快点骑过去,我想看小轿车。
  钱向东哪里敢快骑,这祖宗可还在后车座站着呢。
  车怎么样了,哪里出现了问题?赵兴国问。
  司机擦着汗,急得衬衫都湿透了,我,我再检查下。
  一旁站着一位神色肃穆,年纪三十大多的女人,她道:你让开,我看看。
  赵兴国道:让秋颜看看,她就是搞这行的,她懂。
  司机赶紧给周秋颜让道,周秋颜也不嫌脏,接过手套戴上,头就钻进敞开的前车盖里检查。
  捣鼓了半晌后,她抬起头脸色难看的摇头,不行,油泵、油路、油滤、火花塞、喷油嘴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就连发动机我都看过了,不是积碳过多的问题。
  这下赵兴国也跟着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咱们本就找不到路,车这时候还坏了。
  唉,前边过来两个老乡,咱们可以问问他们。司机眼尖,一眼就看到前方骑车过来的钱向东。
  老乡,两位老乡司机大声喊着,挥动双手。
  钱向东蜗牛一样骑到跟前停下,路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充满好奇的看着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就像是小猫好奇的看着没见过的新奇玩具。
  怎么了?钱向东心中想着,他的路莳真可爱啊。
  老乡,我们迷路了,去公社该怎么走?赵兴国客气的问道。
  哦,你直走,看到前面,第三条土路下去再往前面走一段,然后再
  司机都被钱向东说懵了,你慢点,慢点
  赵兴国道:老乡,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送我们去一趟,我们是市里的,临时过来,车还坏半路上了,真不熟悉这边的路况。
  钱向东这才从自行车上下来,车坏了,不如我给你看看吧,我是青城公社的技术员。
  你怕是修不好,我们周总工
  赵兴国打断司机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赵兴国对司机使个眼色,人家看都没看,就说人家修不好,这不成了瞧不起人嘛。
  赵兴国知道搞技术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傲骨,这一个弄不好倔脾气上来,人家老乡还怎么肯帮忙载他们去公社,这么远的路,他们又不熟悉路况,等找到了,腿都走断了。
  还不如让老乡自己看看,修不好他自然就不修了,到时候估计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
  总算见到后世熟悉的汽车了,钱向东还真有点那么亲切之感。
  他先是检查了汽车愿意常出现毛病的那几个地方,也无非就是之前周秋颜检查的那几处。
  本来周秋颜并不看好钱向东,她自己就是市里搞机械研究的,她都没找出问题所在,钱向东这个兴许连汽车都没接触过的技术员能修好?她站在旁边看着,只不过是为了他不把汽车反倒修坏。
  结果见钱向东上来就直奔汽车最爱出现毛病的几个地方查看,这才知道这人是真懂,不禁正色道:这些地方我都检查过了,没毛病。
  钱向东点头,原来也是个懂行的,他问:汽缸检查了吗,有没有泄露?
  周秋颜道:检查了,没泄露。
  钱向东又问道:那时间链可看了,有没有断裂?
  看了,没断裂。
  钱向东和周秋颜一问一答都把旁边的赵兴国和司机给看傻了。
  啥,这年轻小伙子真懂。路莳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昂着头,骄傲道:我四哥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修,公社的人都得排着队求他帮忙,我四哥都是看面子给他们修的。
  赵兴国和司机倒不觉这矜傲的小少年不礼貌,反而觉得他这个吹哥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崇拜自家哥哥呢。
  两人对视眼,都憋着笑。
  钱向东又问道:喷油嘴你可看了?
  看了,没发现问题。
  我再看看。喷油嘴故障,则是比较专业的问题了,他需要亲自检查。
  半个小时后,钱向东抬起头,路莳马上递上毛巾,钱向东笑着接过擦了擦头上的汗,你上车看看吧,应该能启动了。
  啊?司机愣了。
  赵兴国忙捅了捅司机,你快去上去试试,愣着干什么。
  司机赶紧上车发动汽车,竟然还真就发动成功了。
  司机咧着嘴乐,厂长,厂长,真神了,车子启动了。
  神什么,是这位老乡技术好,给修好了。赵兴国喝道。
  对,对,看我这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老乡你别见怪。
  没事。
  周秋颜深深看了钱向东眼,问道:你是青城公社的技术员吗?
  是的。钱向东点头。
  周秋颜没再说什么,点点头,上车了,谢谢你,有机会再见。
  等等。钱向东拿出铅笔在一张稿纸上三两下勾勒出一张简单的地图,这是路线草图,你们按照这上面的标示走。
  周秋颜再次道谢。
  车上,赵兴国从后车镜看着远去的二人背影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青城公社竟然这样人才辈出,搞得我都迫不及待想见见那位图纸的设计者了。
  提到这个周秋颜这个科研控就眼睛都发亮,我也是,那图纸的设计很棒,我觉得我们按照那份图纸去制作内燃机,一定能成功。
  公社书记万万没想到今天公社会迎来这么两位大神,市里拖拉机厂的赵兴国厂长和负责内燃机的研究员负责周秋颜两位同志会突然到访。
  您二位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们。我们乡下这路不比市里规划好,都是羊肠小道不好找。书记觍着肚子哈哈笑道。
  我们也是临时起意,都是因为周研究员收到一封你们公社同志的投稿,看了之后不禁拍手叫绝,同时遇到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特意过来请教。赵兴国更客气。
  书记怔了下,投稿,什么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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