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社员们一听,瞪着眼睛在老王家三人身上看,他们家里也有小孩儿呢,可不敢让老王家给欺负了。
老王家穷,家里房子小住不下太多人,所以是早早分了家的,王老大还有俩兄弟,这俩兄弟当初分出去选了块宅基地,那边离这里远,听人家说家里出事了,紧赶慢赶赶过来,就听队长在说话,他那大哥像条死鱼一样被人扔在地上摊着。
秦国树看了眼,“正好都来齐了,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不仅是老王家的,以后咱村里任何人都不许欺负老弱妇幼,谁要是干这种缺德事,扣公分扣口粮处理!”
老王家这事算是闹开了,还闹出了这么个规定,没谁会没事干欺负老人孩子,都没意见,看队长正在气头上,全票通过。
打这以后,村里风气好了不少,打老人小孩儿的事少了很多,为了口吃的,没事打啥孩子?
去老秦家蹭福气的也少了,队长说了生男生女是都自己娃娃,要是一个三岁孩子能决定你生啥,那你还找啥媳妇找啥男人?摸摸孩子的手不就能生?
等大哥长篇大论完了,摆完了他的队长威严,秦于礼伸脚踢了踢王老大,说:“以后你婆娘再敢来,我就见你一次打一次,你婆娘造啥孽,就由你担着,反正我不找别人,就专就找你算账!”
王老大怂了吧唧,已经尿湿了裤子,坐在地上不敢动,闻言点头如捣蒜。
这事散场之后,老王家结结实实闹了一场,不仅是王老大对他媳妇有意见,王老头老两口子也不想这种爱惹事不说,遇着啥麻烦了还把门关起来让自家人站在外头替她承受后果的,这种媳妇可要不得!
“你回回生女娃就算了,惹了事自己躲起来算咋回事?”
王老大媳妇摸着肚子,哭道:“俺这不是为了咱老王家的孙子嘛!”
“你咋知道是不是孙子?”
“说了的,老秦家的那赔钱货说是弟弟。”
“不是说没说?不然你干啥动手打人家?”
“说了说的,后面让她奶撺掇着改了口,我气不过才动手的。”
听她这么说,老王家老俩口外家一身是伤的王老大半信半疑,后来想想干脆等老王媳妇生了这胎看看再说,要是是个男娃,这事就这么算了,要是还是女娃,这媳妇骗了他们,就让她收拾东西滚回娘家!
王老大媳妇看公婆和男人不再揪着这事不放,心里松了口气。
没人的时候嘀咕:“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去老秦家的,还不是你们想孙子想疯了,让我去的!呸!”
老秦家的人跟战胜了的公鸡一样,大摇大摆回了家,几个孩子欢呼着说奶和三叔真威风,爹没派上用场!
“……”
这刚进门呢,老儿媳妇李睇来焦急跑过来,“爸妈三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大嫂不方便下床,家里没人我走不开,你们快去看看,囡囡好像发烧了,脸红着呢,我伸手一摸,滚烫滚烫的!”
老秦家的人一惊,秦于礼已经率先跑了进去,他腿长跟一阵风似的跑得飞快。
陈秋花喊道:“白面你俩兄弟去三叔公那边喊一声,让他过来给咱囡囡瞅瞅。”
第109章 村霸爸爸(结局)
这个三叔公是老秦家同宗同族的一位长辈,是秦老头堂弟,年幼时有幸做了一家医馆的学徒,后来打仗了医馆倒了,机缘巧合之下又随来救人的军人一起跑过几个地方,帮着军医处理一些简单的伤病。
直到三四十岁了老大不小才回来,回来时父母早已离世,兄弟们也都分了家。
他光棍一条不愿接受上面的安排,乡亲们给介绍也不要,就一人划了块宅基地,起了小木屋住着,没事就替乡亲们看看病,也不怎么收钱,全靠乡亲们自觉,没钱就提把青菜弄几颗鸡蛋白面什么的,有啥弄啥。
正因为如此,在大槐村还挺有威望的,乡亲们都尊重他,生产队里对他也挺照顾,不用干活,就占了个小诊所的名头,给乡亲看病也有粮食拿。
陈秋花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这个了不起的隔房小叔子,黑白面脚程快,没多大会儿就将人请来了。
秦于礼的屋子不大不小,估摸着有二十平左右,里头床啊柜子占了一半地方,最里面的床上躺着小小的一只的团子。
她面色潮红,嘴巴有些干,秦于礼坐在床前不时笨手笨脚轻轻给崽子喂点水。
秦于礼心想,中午那顿揍得还是不够狠,得再去补下。
团子眉头紧蹙,嘴巴偶尔张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又没啥声音发出来,三叔公过来瞧了一眼,又给把了脉,说:“这是魇着了。”
陈秋花着急道:“那咱能叫醒囡囡?”
三叔公摇头,“不能就这么叫醒,小心惊魂,孩子还小,白天受到惊吓恐吓,心神正不稳的时候,不能贸然去叫醒她。”
三叔公捋了捋胡须,看向秦于礼说:“三小子,这是你闺女,你跟她亲近些,等我们这些人出去了,你就坐边上,拍着闺女的背脊,慢慢拍轻轻拍,跟她说会儿话,不出半个小时就会醒来。”
“嫂子,你喊个小子跟我去取药草回来放陶罐里熬,熬半个小时就能喝,等孩子醒来就喂着她喝,以后不能再拿话刺激孩子,娃娃年龄小,还不知事,容易伤着。”
陈秋花先是应声: “他叔公你说的咱都记住了,放心,囡囡是咱们心头宝谁要是敢吓唬她,老娘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放完话,陈秋花咬牙切齿,“这事儿都赖老王家那个死婆娘,好好的没事欺负咱囡囡一个三岁孩子,还拿那缺德的话刺咱们囡囡,太可恨了!回头我见一回打一回,这婆娘……”
“行了别说了,赶紧去办事儿。”
音音在梦里,梦见那个坏女人不要她,骂她是拖油瓶,把她丢在小破屋里,后来房租到了,房东阿姨要赶她出去,把她那些东西都丢了出来。
音音抱着破娃娃坐在路边,有些茫然,不知道去哪里,后来爸爸来了,把她捡了回去,对她很好很好,再后来爸爸不见了,她又变成一个人……
音音着急跑啊跑,她想去找爸爸,可是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她想大声喊人,可是发不出声音。
秦于礼看着闺女哼哼唧唧哭了,嘴巴张开似乎想说话说不出来,没声儿,那样子跟个即将缺氧的可怜小鱼儿似的。
秦于礼心里不是滋味儿,大手轻缓地拍着她背,将崽子整个人半抱在身上,又低头说话,“别、别怕,爸爸在这里。”
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花花擦去,秦于礼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他想到三叔公的话,只得不停说话儿,声音动作放轻了又轻,大约有个十来分钟的功夫,怀里的崽子终于平静下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要找爸爸,看见爸爸抱着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团子眼睛一亮,因为发烧缺水而微哑的小奶音惊喜喊道:“爸爸,我听见你喊我了!”
紧接着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个人扑进秦于礼怀里,哇的一声哭得痛快。
“呜呜呜,坏婶婶说你不要我了……”
“音音不是拖油瓶,音音、乖……”
“哇呜呜呜……”团子哭得很大声,她断断续续地控诉,发泄情绪,秦于礼不打断她,任由她将眼泪鼻涕抹在自己身上。
因为哭得狠了崽子说话颠三倒四的,秦于礼拼拼凑凑也能听个明白,越听越难受,长这么大秦于礼头一次发现自己挺娘们的?反正看着闺女哭,他心里比跟人干架输了还难受,巨难受,想拔树打人那种冲动。
“粑粑你不要走,音音找不到你呜呜呜……”
秦于礼皱着眉,安慰,“不走不走,哪里也不去。”
秦于礼心想,他没说过他要去哪里啊,难道是过年前出车那一次,回来得太晚,对崽子食言了叫她念念不忘到现在?
秦于礼在心里记下了这事儿,琢磨着崽子年纪小,把他这个爸爸当成全世界,说啥都记得牢牢的,跟大人不一样,大人一句话通常说过了就忘,崽子总会记在心里。
后来不管过多少年,秦于礼始终记得这件事,他从来不对闺女食言,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记得牢牢的。
陈秋花站在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的稚嫩的哭声和她三儿子手忙脚乱的哄声,欣慰地笑了笑,她的三儿啊,长大了,会疼闺女了!
她站了会儿,又回了厨房,从柜子里掏出两颗鸡蛋和几个大枣儿,她要做碗大枣红糖鸡蛋水给囡囡喝,小堂叔说了这个养神还补人。
后来听说王老大上山砍柴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得躺着养伤好一段时间。
屋漏偏风,没多久后,老王家的大媳妇终于生了。
生了个闺女,瘦不拉几皱巴巴的,王老婆子当场就要把人给溺死在尿桶里,让接生的蒋婆子拦住了,直说她造孽。
王老大媳妇的大女儿偷偷跑出去,跑到老秦家报信,找到秦国树说她奶要杀人了,要把她刚出生的妹妹溺死。
不管前头两家有啥恩怨,新生儿总是无辜的,又是一条新鲜的生命,秦国树立马带着人跑了过去,把老王家的几个训斥了一顿。
可怜那个刚生的女娃娃,爷奶爸爸都不愿意要,她爸爸还扬言说婆娘欺骗了他,那里头根本不是儿子,是个赔钱货!
说要跟她离婚,让她带着孩子滚出老王家,老王家老两口跟着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直叫前来凑热闹和帮忙的社员们大开眼界,这年头这么不要脸的真的少见了。
坦白说老王家媳妇不见得人多好,同样是个人嫌狗厌的存在,在队里干活的时候专门爱欺负老实人,还特双面人,喜欢挑事,是个搅屎棍。
远的不说,就说欺负老秦家闺女这事就很不地道,让社员们暗地里唾弃了好久,人家孩子都让吓着了,生病发烧还叫了秦大夫去瞧病,幸亏救了回来,否则这婆娘真是造孽。
社员们也暗自嘀咕,就这缺德的样儿她不生闺女谁生闺女?
唾弃归唾弃,这会儿大家都觉得老王家这仨也太不讲究了,人孩子给你生了三个,你转身因为都生闺女就要把人赶走?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婆娘嫁到老王家都十来年了,下地干活回来还得家务一把抓,又生了三个闺女,这会儿人还躺床上呢,就想把人撵走?
“我说王老头,你们这样可不地道啊,咱做事得凭良心,刚生了娃就想把人赶走,这说出去都丢了咱们大槐村的脸儿!”
“就是就是,队长你也说句话啊,太缺德了这是。”
秦国树一张国字脸黑成炭块了,“这事要不是她自愿的免谈,起码一年内不许,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谁还敢嫁到咱们大槐村来?以后大槐村不得成了光棍村?”
社员们一听,这后果可是严重多了,在乡下地方除了吃外,就是名声,名声大于一切,一个村子要是名声不好,人家嫁娶轻易都不会考虑到你。
本来看热闹不打算开口的社员也说话了,“咱都支持队长的,队长说啥就是啥,老王家你们这缺德事不能干,就听队长的吧,刚生了娃就让人走这事不行,等一年以后再说。”
老王家三人目瞪口呆,这不是自家的事吗,咋的还管上了?
要说最可怜的还是那刚生出来的孩子,王老大媳妇刚生完孩子一听说是个女娃就昏死了过去,醒来后不管不顾就是不要这个孩子,她婆婆说要溺死孩子,她一句话都没说。
这会儿听公婆和丈夫说要跟她离婚赶她走,村里人还替她说话,王老大媳妇心里高兴,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可是等到队长说到要好好照顾刚生出来的闺女时,她又不乐意了,在她看来,这孩子是老秦家那个赔钱货给她招来的,不是她的孩子,还害她差点让大壮给离婚了,咋看都不顺眼。
面对老王家这种情况,队里也不敢把孩子给这一家人养着,怕把人故意养死了。
后来找了个村里要女娃的人家收养了才算了事。
对王老大媳妇来说,多要来的这一年并不是幸运,反而是一种折磨。
她满心欢喜想着再怀上一胎,一定能生男娃,趁着这一年再怀一个,不怕婆家人赶她走了。
谁知道她男人看她不顺眼,不知道哪里学来了家暴的毛病,三天两头就打她,公婆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有时候婆婆还会故意撺掇儿子打她,她连带着两个女儿日子都不好过,饭不让她吃饱,还被打。
告到队里去,妇联来了几次,队长来了几次,公公婆婆和她男人当面认错态度良好,转身又打人,连她好不容易怀上的一个娃娃也没了,还是个成型的男娃。
王老大媳妇和老王头一家因为这个流掉的男娃终于闹崩了。
后来王老大媳妇离婚了,离开这个病态一样的家庭。
走的时候,她想到老秦家那个女娃娃,长得精致可爱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被宠得很好。
可能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嫉妒一个三岁的女娃娃,同样是赔钱货,咋她过得那么好?
现在再想起的时候,她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当时真是犯不着啊犯不着!
秦于礼又一次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老秦家的门口坐着一只漂亮的小团子,坐在台阶上,小胖手撑着肥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前方。
等见到他来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含了星光,一骨碌爬起来,像个小炮仗一样,远远地冲他跑了过来,嘴里奶声奶气喊着:“爸爸回来啦!”
秦于礼唇角勾起笑得肆意,放下东西,弯腰接住这一团来自生活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