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未来

  海平面下降了两指。
  海边的居民以为是掌管大海的神明发怒降下的灾难,这几日纷纷涌到教堂捐献钱财。欧塞利亚教会宣称是恶魔教惹怒了神,已经通过匿名举报人掌握了恶魔教的行踪,根据地和人员姓名,几日后集结教众围剿。
  迪尔大陆容许多神教,但教派之争依然血腥惨烈。一旦抓住对方的把柄,便会进行屠杀式消灭,经常是一人不留。
  艾莉不再关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将阿尔安置在租房里,转眼和赫尔曼遇上。
  阿尔冷嘲热讽,说艾莉水性杨花,叁心二意,淫荡放浪。
  一向温和的赫尔曼都变了脸色。
  “抱歉,我先处理一下他。”艾莉将赫尔曼拉到门外,说完关门。
  赫尔曼看着砰然关上的门心里感情复杂。他第一次见到情绪起伏激烈的艾莉。她在他的面前,好像总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赫尔曼不担心阿尔是艾莉的情人,因为他的外貌一看就是个小鬼,而艾莉从不碰未成年。
  门那边传来碰撞,间有瓷碗破碎的声音。
  五分钟后,艾莉开门,阿尔消失不见。奇怪的是,屋里洁净如初,貌似……少了点什么?
  艾莉看到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的魔法技能恢复了。”
  赫尔曼愣了一下,“那很好。你是什么法师?”
  “治疗法师。”艾莉给他端来一杯果汁。
  赫尔曼点头,握着果汁的杯子,“我的母亲要到这里来看望我。下午两点的火车,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艾莉想要拒绝,但是看着赫尔曼鲜少显露的紧张不安,还是答应了。有些事情要做一个了结。她最晚在秋季到来前离开海滨城市,迟早要和他告别,或许这是个契机。
  艾莉很清楚,她不会受到男方父母的喜欢。她的性子对于长辈来说过于冷淡,并不讨喜。最重要的是她的两只暗示着混血的尖耳朵。
  房间忽然响起巨大的撞击声。
  艾莉看向赫尔曼,他将杯子放回桌上,“那我先走了,车站见。”
  橙色的果汁微微洒出,赫尔曼垂眸离开。
  阿尔在地上滚来滚去,他被艾莉用粗绳五花大绑,脑袋磕出一个大包。
  “臭女人!快给我松绑!”
  “你不要乱用否定之否定。”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你管我怎么用啊?”阿尔翻白眼。
  艾莉叹气,在他面前蹲下,“我不是欠你一个蒸汽飞船吗?要一起去看看吗?”
  阿尔停止了蠕动,眼睛发亮,努嘴,“你有钱吗?”
  “没有。”艾莉直言不讳,“但总要知道目标吧?我的魔法也已恢复,赚钱不用烦的。”
  于是,阿尔高高兴兴的和艾莉去了商行,气鼓鼓的出来。
  法律条文规定蒸汽飞船不允许私人拥有,且要有国家的准予书。阿尔听到差点把商行否定了,艾莉及时拦住他,附耳说了句,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艾莉分出一半这段时间的工资给阿尔,让他好好玩。在他临走前,下了一道禁止魔法——禁止说出“否定”。
  然后,艾莉回家换了身稍正式的裙子,头发披散,戴上一顶帽子出门。
  海滨火车站得益于海滨城市的繁荣,建造的十分庞大且精致,镂空的雕凿,光滑的地面,穿梭的人群无不让初次到来的人惊叹。
  赫尔曼在售票处站着,向缓步而来的艾莉挥手。他自然地挽起艾莉的手,“a861列车。”他们走向第叁道列车道。
  轰隆的火车声透过铁轨的震动传来,回荡在广阔的火车站站厅内。等待的人们远远看见蒸汽特有的白雾。
  无论看到多少次,都会为蒸汽火车而震惊。那是与魔法截然不同的震撼感。
  火车按时到站,停靠在站台边。乘务员拉开车门,来自四面八方的乘客或拎或提行李下车。
  艾莉来时也是坐火车,窗外消逝的风景怎么也看不够。她想下次一定要坐蒸汽飞船。
  赫尔曼的母亲戴着一顶宽大帽檐的黑色女帽。眼线浓重且上挑,孔雀蓝的眼影更添几分魅惑与神秘,鲜红的嘴唇则叫人不敢靠近。她穿着占卜师的服装,脖子上挂着各色水晶串。
  她和赫尔曼热情地拥抱,抱怨路程的颠簸,火车餐的难吃和海滨城市的潮湿闷热。
  赫尔曼耐心听完,牵起艾莉的手,“母亲,这是我的交往对象。”
  艾伯哈特夫人撇开视线,“知道了。”
  “母亲的眼睛有着看到未来的能力,所以不喜欢看人。”赫尔曼小声解释。
  占卜师在神的销声匿迹后已然没落,具有看到未来的能力的占卜师多为王室贵族所用。艾莉不敢确定她是否认识自己。但她隐约感到,艾伯哈特夫人是为她而来。
  “抓扒手!”有人大喊。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过叁人,撞到艾伯哈特夫人,艾莉扶住她的胳膊。
  黑色的帽子坠落在地,随着一阵风飞向远方。
  葡萄紫的眼睛直直对上黑色的瞳孔。
  她看到了。
  这个女孩混沌险恶的前路。
  与她有联系的人的悲惨遭遇。
  还有,大陆渺茫陌生的未来。
  她穿过灰烟弥漫,尘埃纷扰的时间,被一双无法言语的双眼扫过一眼。那双眼睛蕴含着真理和规则,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威能。那双眼睛的颜色不曾在世间有过名字。它是风暴,是雷电,是火山,是海洋,是星辰。
  神的眼睛!
  艾伯哈特夫人几乎要哭号出声。
  那是神啊!消失千年的神!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存在!
  她仿佛堕入海洋,顶上是折射奇异的颜色的冰山,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急剧痛苦的压迫感狠狠将她扔回现在。
  她没有看见的是,那双眼睛的角落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艾伯哈特夫人大口呼吸,深绿的指甲掐进艾莉的肉。赫尔曼着急地呼喊可以救治的人。
  艾莉低声念出舒缓精神的咒语,令她呼吸渐渐正常。
  眼神交汇的霎那,艾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有的人将奇怪的扁盒子举到耳边说话,有的划拉它的屏幕。鸟样的白色物体穿梭在云朵间,玻璃做成的闪亮高楼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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