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爹,那你没被她给……”酒陌抓了抓后脑勺,有些难言,“那个吧?”
  酒眷白面色略有尴尬,顿了一顿,“我不曾做过对不起你娘之事。”
  酒陌松了口气,“也是,她要是想霸王硬……”酒陌说着连忙住了口,改口道,“爹你回来了就好!”
  酒眷白微微拧眉,沉曦轻咳两声,化解了酒父的尴尬,道:“岳父,您今日先好好休息,陪砂儿说说话。”
  酒眷白点了点头,两日的相处,对于这个女婿已是无可挑剔,“辛苦你了,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照顾砂儿和陌儿。”
  沉曦微微一笑,“小婿份内之事。”
  “爹!”酒陌咧嘴一笑,“姐夫确实挺照顾我的,我都成亲了,姐姐也怀身子了!爹你就要当外祖了!”
  酒眷白看着酒砂微微显怀的小腹,欣慰点了点头,“嗯,我都知道了。”
  酒砂有些羞涩低头,沉曦掏出手帕给她擦着泪眼,“别哭了,是喜事。”
  酒砂低低应了声,依在沉曦怀中,他总是这样,给她所有。
  酒眷白看向酒陌,“我听你姐夫说你娶的是叶家姑娘?”
  酒陌笑着连连点头,“晚晚很好的,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爹,我有空将她带来给你看看!”
  酒眷白笑,“当年你老是欺负人家弟弟,还嫌她性子泼辣,现在倒好。”
  酒陌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其实他觉得幼时的晚晚护起弟弟来,像极了他姐姐。
  酒眷白问了姐弟俩一些事,姐弟俩皆一一答了,一家子简单叙了旧,酒眷白道:“我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姑姑。”
  姐弟俩同时默了声,酒陌先开口,重重点了头,“好。”
  酒眷白摸了摸酒砂的头,“别怕你姑姑。如果有得选择,她也不想变成如今这样。”他妹妹小时候,模样长得比他女儿小时候还要可爱,如果能平安长大,也定然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那个时候还在想,等她长大了,她就可以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晏梓。可是后来,一场火毁掉了他们三人的美梦,晏梓命丧黄泉,妹妹半人半鬼,他游离人间,直到遇到文太师将他带回家,他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他未来的妻子文素问。他遇到素问的时候,她就他妹妹的年纪一般大,精灵可爱,无忧无虑。她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可妹妹却已沦为亡国公主。
  “爹爹,我知道了。”酒砂点头。
  酒眷白走在前头,酒陌跟在他身后,沉曦牵着酒砂的手,一行人往东厢房走去。
  酒眷白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打了开来,酒砂微讶,是流冬。
  进去后,晚秋推着轮椅上的白思蓝缓缓走了出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酒砂见了她,仍是忍不住心下一沉——她没有腿,膝盖以下的裙子扁平地垂在椅边,空荡荡的。她头戴幂蓠,幂蓠下垂着长长的黑色皂纱,丝毫看不清面容,连同整个瘦小的身子都藏在宽大的衣裳下,袖袍掩住了她的双手,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酒眷白上前,蹲下来轻轻抓起她袖袍下的手,柔声道:“小蓝,这是砂儿和陌儿。”
  很快,酒砂便觉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首先看向了她的脸,接下来是小腹,最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
  不得不说,这注视让她有些不舒服,沉曦上前,侧挡在在她身前,阻断了白思蓝的视线。
  酒陌迟疑了一下,也上前去,像酒眷白那样蹲了下来,冲她咧嘴一笑,“姑姑,我是陌儿。”
  良久之后,幂蓠动了一下,她用幅度极小的动作微微点头。
  酒砂也缓步上前,手护住小腹,在酒陌身后顿住,低唤了一声,“姑姑,我是砂儿。”
  “砂……儿。”黑纱后,突然传出了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声音。
  酒砂心一颤,轻轻应了声。她知道,姑姑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伤了嗓子。
  “姑姑。”沉曦上前,也唤了一声。
  幂蓠微微晃动,黑纱内发出渗人的声音,像笑又像哭,酒眷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沉曦是个好孩子。”她的手比寻常人的小很多,若是掀开袖袍,便能看到她的手像烧焦的鸡爪一样枯瘦蜷缩,只剩三根了,她没了小拇指,食指和中指也粘在了一起,当年是用剪子剪开的,若不剪开,那便只剩一团了。
  酒眷白一开口,那渗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说完,屋内也陷入了沉默中。
  “姑姑,”酒陌打破沉默笑道,“我也成亲了,她叫晚晚,我有机会带她来给你见一见好不好?”
  幂蓠下的人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酒眷白见她情绪不对,让孩子们都下去了,沉曦等人出去后,酒眷白轻语道:“小蓝,你别怪沉曦,是他将你从他们手中救了出来。”他轻轻按着她的手,“要怪就怪大哥,是大哥害的你。”
  “不是……”幂蓠内传出低吼声,双肩都有些颤抖了。
  酒眷白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以后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发出了几声怪声,像是喑呜着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好像有点吓人,小剧场都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杀手试下哄一哄,出来了——
  酒陌:爹,你真的清白还在?郡主没有霸王硬上弓?
  酒爹:这个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我想像中的儿砸应该是女婿这样的,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第90章 19.1
  初一一早, 帝都城里的茶楼酒肆比起往常还要热闹不少,茶客们都在说着一件事,那便是文太师死去了整整十一年的三女婿, 又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一穿青衫的中年男子道, “当年那尸体捞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当年不会是故意诈死吧?”茶楼里,突然有人冒出了一句。
  “当然不是!”一个身穿圆领长袍的微胖男人道, “那酒老爷昨儿才回来!你们可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何事?王胖子你快说!”旁人催促道, 这帝都中就属这王胖子消息最灵活了, 一说一个准!
  王胖子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道来, “话说当年他醉酒之后,在归家的路上突然叫人给打晕了,等醒来后才发现已是三天后!被一辆拉货的马车拖到了百里之外的柚子庄去!这还不止,自己身上的衣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件又脏又破的囚服!”
  “天啊, 这等奇遇, 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解问道。
  “是啊,他醒来后怎么不回家呢?”
  王胖子摇了摇头, “且说他醒来后, 发现自己头痛欲裂, 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呀!”王胖子一拍大腿,“那救醒他的人说呀,他能活着都算万幸了, 他脑袋上可是叫人打了一个大窟窿!”
  “啊!这不失忆才怪!打到头最伤人了!”旁人附和道。
  “不就是!”王胖子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酒老爷呢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你们说他醒来后肯定纳闷啊,我是谁?我在哪儿?再低头一看,唉哟喂!自己身着囚服,你说哪里还敢去寻自己的身世,只当自己犯了事逃狱出来的,干脆随着这运货的马车南下去了!后来呀,到了一穷乡僻壤才敢安定下来,这两年才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这不一想起,立马就寻回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一个听得入神的婆子道,“我有个亲戚就是磕了后脑勺,失忆了好几年呢,后来慢慢地才想起以前的事儿来!”
  “啧啧啧,这也太离奇了呀!”看客们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又问道,“那当年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呀?”
  王胖子拍案,“这才叫离奇之事!我认识个衙门的人,昨晚我和他喝酒,他告诉我的啊,就在酒老爷失踪那一夜,他们牢里有个犯人跑了,跑得那叫不见一个踪影,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我知道了!”一年轻人抢着回答道,“他就是当年打晕酒老爷的那个人!”
  “聪明!”王胖子击了一掌道,说得口沫横飞,“他当年逃出牢后,见酒老爷醉酒,又怕被官爷们追查来,便将酒老爷打晕,和他换了衣裳将他藏了起来,谁知自己后来一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你说巧不巧?他的左腕上也有处伤口,是之前在牢里和人打架被人用东西给抓伤的!流脓烂了!后面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夜,都辩不出来了!”
  “啧啧,那太师府的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有茶客疑问道。
  “能怎么认啊?”原先那穿青衫的中年男子道,“你是没见当年那尸体,一个脸都肿成两个大,可吓人了,换了我就算是我亲爹我都不敢仔细看!”这男子说完觉得不对,连连掌嘴,“呸呸呸!”
  众人哄堂大笑,瞧这人这口误的!
  众人笑定后,一老汉捋须感慨道:“也是,你说一个人一夜未归,第二天又发现了一具浮尸穿着他的衣裳,腕上又有烫伤,亲人都顾着伤心痛哭去了,谁还会细查啊!”
  众人纷纷赞同,感慨良多,也不知该说这酒老爷是幸呢还是不幸。
  茶客们还在如火如荼地讨论着,从酒老爷这些年以什么为生讨论到酒夫人在天之灵也该欣慰,又从酒陌前不久新婚娶了叶家姑娘讨论到沉王妃这胎生男生女,再从沉曦怎么从大理寺卿升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王,诸如种种,反正这一家子有关的都叫他们讨论了个底朝天。
  直到将近午时,看客们才渐渐散了。
  午时整,木棉街一处四合院内,一桌人正围着吃饭,坐在主位上的男子身形微胖,仔细一看,此人正是今日在茶楼的王胖子,而坐在他左手边的,则是那个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连同最后发出感慨的老汉也坐在他的右手边,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他们都是京城小报馆里的人,专门在帝都城里打探各种小道消息,有时得来的消息比官府的还要迅速、灵通,可是没有人知道这小报馆是谁开的,有说是江湖人开的,也有人说这小报馆的后台是官府里的人,而小报馆的馆主从未在人前露过面,传闻其忽老忽少,忽男忽女,千面百变。
  午膳后,王胖子站起来擦了擦嘴巴,拍了拍隔壁青衫中年男子的肩膀,“好好背啊,下午还有一场。”
  “一定一定。”男子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拍了拍怀中厚厚的本子,干这行的,不一定要口齿伶俐,但一定要记性好!下一场主要是他在说,只要将早上在茶楼里听到的跑到酒楼里再说一遍就成,老百姓们的想法也不用他去带,自有别人带节奏。
  王胖子出了四合院,入了京城小报馆,又下了地道,从另一处朴素的三进院子冒了出来,入正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后,方从暗道离开。
  他走后,一个身穿淡绿色祅裙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女子年约二三十,身形高挑,面容清秀,淡漠的眸色使得她身上带了几分寡淡之气。
  女子一出来,便有一丫环上前来,低声道:“馆主,大人过来了。”
  女子听了,细柳眉一挑,又微微拧眉,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女子快步去了后面的院子,一进去,便见一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正背对着她,在手把手地教着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子练剑,一旁,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在扎马步。男童见了她,立马收了马步笑嘻嘻朝她奔来,声音清脆而欢喜,“娘,爹说要教我……”
  可惜他跑到一半,便被男子伸手抓住脖子后的衣领给拎了起来,男子板着脸斥道:“让你扎半个时辰,时辰到了吗?之前的不算,回去从头开始!”
  男童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还是乖乖回去扎好马步,打好马步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女子。
  女子迅速上前几步,将男童抱起,“小宝,别听他的,回屋念书去。”女子说完将小宝抱入东厢房内,出来后关上了门,看了一眼在院中乖乖练剑的大宝,瞪了男人一眼。
  男子拧眉,“你干什么,我教小宝练武。”
  女子盯着他,径直走向正屋里,男子跟上,关上了门。
  “古还寒,”女子双手抱臂,“你想干嘛?”
  “我教小宝练武啊。”古还寒睁眼道。
  “小宝体弱,根本不适合练武。”
  “不试下如何知道,小主人再有半年便要出世了,到时小主人长大后,需要有人陪他一起练武。”长子大宝虽然身强体壮,可惜资质平平,而小宝自幼体弱多病,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让他习武的意思。
  “那你另外挑选其他合适的孩子就行了,小宝聪明,心算极佳,以后管账最合适不过,大宝文不成武不就,长大后便让他自行挑选行业去,不一定要继承你们暗卫的衣钵!”女子着重强调了“衣钵”二字。
  古还寒心中嘟囔,这两个孩子哪一个进得去啊,他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吧?”
  “你没毛病吧?”女子瞪他,“我是个寡妇,你让我再生一个?当初是谁说生了小宝就不生了,又嫌每月要易容回来麻烦,干脆就装死?”
  “你生小宝时身子大虚,我才说不生的,现在你放心,主子最近在钻研妇人生产这块,得了不少效果,现在他都敢让夫人生了,那就没问题了,到时我让踏雪给你接生!”古还寒打包票道。
  “那你让我一个寡妇跟谁生?”女子气得双手叉腰,“我是去偷汉子还是偷汉子?”
  古还寒犹豫了下,“要不你直接改嫁给我,也不用麻烦了。”
  “是啊,到时我还要谢谢你把大宝小宝当亲生儿子疼是吧?”
  “这样不挺好的吗?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少了许多威胁,你可以直接住入王府,到时我们还能天天见面。”
  “天天见面?”女子像在听天方夜谭,“你一个月休三日假,每个月就来一天,你现在跟我说要天天见面了?那天晚上睡觉我翻个身你都差点没把我当鱼给叉了!”女子越想越气,手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半月你气什么?”古还寒莫名其妙,“那个时候是你翻身吓到我了。”
  “你给我出去!反正我们二人也没名没份,至此结束了,我跟个普普通通的暗探都好过跟你!”半月气极,将他人往门口推去,气道,“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不会想改跟别人吧?”古还寒问话间,半月已经打开了大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