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叶云亭瞧出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想,先好好养伤。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说完又道:“我命人将你当掉的刀赎回来了。”
  昨晚叶妄说到将刀当掉时十分低落不舍,他听出来了,当即便命人快马去了那个小镇子寻到当铺,将之赎了回来。刀是好刀,但那小镇当铺的掌柜不识货,叶妄因想着日后还要赎回来,又是活当,是以叶云亭并没有耗费太多银钱,就将之又赎了回来。
  叶妄一听果然眼睛就亮了起来:“在哪里?”
  “待你养好伤了,再给你看。”叶云亭笑道。
  正说着,就见季廉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他探头瞧了瞧叶妄:“醒啦?快趁热把药喝了。”
  叶妄对季廉的情绪很微妙,他本是有些嫉妒的。但经过这一遭之后,他似乎看清许多,再见季廉,也没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是乖乖接过汤药,还低低道了声谢。
  季廉暗暗“嚯”了一声,上上下下扫视他,心想别是摔坏了脑子吧?
  叶云亭瞧他们这样,摇头笑了笑。
  倒是季廉想起什么来,又道:“对了,你认识赵阿婆和她孙子吗?刚才我煎药时,她们跟我打听你的情形。”
  昨晚叶妄背着人到了寨子,就直接送进了房里。是以后头的人并未看清楚。赵阿婆祖孙还是听了其他人传的话,才知道叶妄好像与新寨主有些关系,还受了伤。
  祖孙俩先前骗了叶云亭一行,心虚又害怕,自然不敢往叶云亭身边凑。但又担忧叶妄,只趁着季廉熬药的工夫,试探着问了两句。
  “认识的。”听他提起祖孙两人,叶妄才从巨大惊喜里缓过来,想起了寨子里的事。
  他滔滔不绝地向叶云亭告状,诉说寨主和他的狗腿子们的恶行。
  “人已经暂时关押起来了。”叶云亭道:“暂时还未处置。”
  这些人他目前还未想好如何处置。除了几个领头的,大部分人都只是跟着办事,是绝境之下为了活命所为。虽说并不无辜,但主因还是官府不给流民活路。
  而且如今是非常时期,若是用得好,这些人也能发挥用处,未必不能将功折罪。
  但叶云亭也并不打算轻恕他们的罪过,至少还得将这些人晾一段时间,多观察观察。
  叶妄听他这么一说,就来劲儿了,气势汹汹道:“等会儿我去看看他们。”又想起赵氏祖孙,道:“在寨子里时阿奶很照顾我。”只要能分到吃的,不计多少,总会分他一口。
  叶云亭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人都安置好了。等我们离开时,我再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去处。”
  听他这么说,叶妄就放下心来,仰头咕嘟嘟将汤药喝了,摩拳擦掌就想去找那些个欺辱过他的寨主报仇。
  若不是他脚上冻疮太严重,叶云亭不让他下地,这会儿估计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
  ***
  却说渭州这头,将士们看着骑马归来的永安王,俱都沸腾了。
  原本低落的士气顿时大张,将士们都摩拳擦掌想要出去和那些西煌人较量一番。
  ——这些日子西煌人已经在外头叫嚣过数次,也尝试过小范围的攻城,但北疆城墙早被加固过,一时半会并无法攻破。是以两方只能隔着城墙互骂。
  互相问候是两军阵前的常事,但从前永安王在的时候,都是他们如此挑衅西煌人,激西煌人迎战。如今永安王不在,副都督朱闻只压着他们不许迎战,不少将领兵卒心里都憋着一把火。但转而想到如今永安王已不是当初一人退千军的杀神,那把火又惴惴地摇曳起来。
  从永安王出事的消息传遍北疆之后,北疆众将士心里就都有些没底。如今内有雪灾流民,外有西煌虎视眈眈,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直到李凤歧骑着马自城外进来,双腿健全,瞧不出半分病弱姿态,城中将士百姓,无不士气大涨,高呼“北疆必胜,杀光西煌蛮子”。
  李凤歧早料到今日局面,他之所以离开上京之时还装作双腿未愈,一方面是为了蒙蔽李踪,但更重要的一方面,还是为了这一刻。
  虽然永安王战神之名在北疆屹立不倒,但不良于行只能幕后出谋划策的战神,与双腿健全能亲自上阵杀敌的战神,到底还是不同的。后者便是北疆的将士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在适当的时候展示出来,能极大地鼓舞士气。
  李凤歧抵达北疆都督府的第一日,士气大涨,他亲自领兵出城,与西煌人小规模的冲突,打了一场迅疾又漂亮的胜仗。
  再之后,便是重新部署兵力和防线,逐渐与西煌拉锯。
  西煌人生于蛮荒之地,性子也粗野凶狠,李凤歧的出现对他们是极大的震慑与打击,但在种族生死存亡面前,他们绝对不会轻易退缩。这场战争势必要持续很久,直到有一方被彻底打服,再无还手之力。
  李凤歧一连几日都在同将领商讨对敌、以及救灾之策,数日之后方才得了些空闲独处。
  忙时尚且不觉得,一旦闲下来,思念就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如同野草疯长。
  朱闻兄弟带着好酒寻上门时,就见自家王爷负手站在堂中,正低头望着桌上铺展开来的舆图沉思。
  朱闻感慨:“王爷真是为北疆殚精竭虑。”
  朱烈迟疑:“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但兄长并未听到他的话,提着酒上前道:“王爷可是又想出什么对敌的良策了?”
  但紧接着又觉得不大对,这舆图上被画了两条线,均是自上京起,渭州终。跟北疆战事并没什么关系。
  朱闻:?
  倒是朱烈在上京待了这么久,总算灵光一回,拍巴掌道:“王爷是算着王妃一行还有多久抵达北疆吧?”说完又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此行顺利不顺利。可别出什么岔子。”
  说完顿觉后颈一凉,诧异抬眸,就见李凤歧正冷冰冰瞧着自己。
  “?”朱烈思索了片刻,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呸呸呸三声:“刚才不作数,王妃一行必定顺顺利利。”
  李凤歧这才收回了冷飕飕要杀人的目光。
  一旁的朱闻摸不着头脑:????
  咋回事啊?
  ……
  如此一连数日,忙碌时李凤歧无暇他顾,得空时便对着舆图计算叶云亭一行抵达的时间。只是算着日子,在渭州边界等待接应的暗卫却传来消息,说并未接应到王妃一行。
  李凤歧看完消息后面沉如水,其他将士不明就里,只以为他是在担忧老王妃,纷纷跟着劝解:“恐怕只是路途遥远,耽搁了一两日。”
  唯有朱烈心知肚明,王爷恐怕担忧的另有其人。
  王妃是与老王妃一同离开上京的,以王妃性子,若是当真出了事,恐怕就是舍了自己,也会保全老王妃的。说起来当初定下这计划时,王爷是不同意的,他本是想更稳妥一些,先跟皇帝请旨带王妃一同去北疆,有老王妃在,皇帝不会对王妃多加为难,等他们顺利出了上京之后,届时再安排人寻机将老王妃劫出来。一同前往北疆。
  但王妃却不同意这个法子。说是老王妃独自留在上京,皇帝防范恐怕会更加严密,救人更添困难,而且如此一来等同于公然抢人,皇帝一个“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就能让他们失去大义。
  他坚持留在上京,王爷没法子,只能妥协。
  如今过了约定的日子,人却未到,恐怕当真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朱烈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生怕他不顾大局,要亲自去寻人。
  好在王爷还没有色令智昏,他对着舆图脸色难看地思索片刻,又派了一队人马,乔装打扮后往冀州边界去寻人。
  如此又过了数日,乔装打扮前往冀、渭边界的探子终于带回了消息,以及孤身一人的五更。
  朱烈瞧着只有五更一人,心里就咯噔一下,好在下一刻五更就立刻说了重点:“王妃与老王妃都平安无事。老王妃一行在后头,晚上一两日便能到。王妃尚且留在冀州境内,我们发现了些东西,十分重要,王妃特命属下先来报信。”
  “……”朱烈拍拍胸口,心里道了一声乖乖,好歹松了一口气。
  李凤歧见他神色沉肃,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朱烈等心腹,方才压抑着情绪道:“说吧,发生了何事?”
  第93章 冲喜第93天 抢劫
  五更将一路行来发生的事情挑着重要的说了。
  听他说到周句镇可能有金矿时, 几个将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金金金矿……?”朱烈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又连忙压低了声音:“真没弄错?朝廷手中可都才两座金矿哪!”
  自古以来, 金银盐铁都掌握在朝廷手中。这些矿源都关系着国本,朝廷绝不可能放手让地方私藏开采,隐瞒私采矿源, 一旦发现,便是诛三族的死罪。
  北昭这些年来一直派人在各地四处勘探, 寻找新矿源。但矿源岂是这么好得的?是以现存的矿源开采都十分珍惜,原本他以为先前沈重予平白送了一座铁矿就已经是天上掉大馅饼了。要不是如今战事紧迫,他们肯定要立刻派人去将矿山占了,将铁矿开采出来。
  谁知道这铁矿都还没吃下去,竟然又冒出来一座金矿!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半晌, 最后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这若是真的, 那王爷恐怕当真是天命所归之人了。
  兵器、铠甲等制造几乎都要用到铁, 铁矿代表着强盛的兵力;而金矿,则代表源源不断的银钱,有了钱, 有了兵器,兵强马壮, 何愁不成大事?
  “不如叫末将领兵去接应王妃!打下周句镇!”副将姜述神情激动, 抢在了其他人面前第一个开口。
  朱烈也摩拳擦掌, 嚷嚷道:“你连王妃的面都未曾见过,接应个什么?别到了地方人都不认识。”说完拍了拍胸口,对李凤歧道:“王爷还是叫我去,我必定打下周句镇,将王妃平平安安接回来。”
  “都督府的内务你理清了?”朱闻拿手肘拐了他一下, 也拱手道:“朱烈诸事缠身,不如让我去。”
  这可是整整一座金矿啊,谁不想去打头阵开开眼?!
  三个将领为此争吵不休,争论谁去才最合适。
  最后还是李凤歧面露不耐,屈指重重敲了下桌子,才制止了他们如同三岁稚童一般的争论。
  他沉声道:“我去,”
  “可是如今西煌那边……”朱闻面露迟疑。
  “怎么,我几日不在,你们就守不住这防线了?那要你们有何用?”李凤歧不听他废话,语气斩钉截铁:“这么定了,你们留守渭州,小心与西煌周旋,暂时不必正面冲突。我亲自带人去周句镇接应。此事暂时不要外传,对外只说我去迎王妃回北疆。”
  金矿事关重大,在未曾行动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朱闻兄弟还有姜述都是同李凤歧同生共死的心腹,绝对可信,是以李凤歧才将他们留了下来。
  他们都知晓事关重大,齐齐拱手道:“末将领命。”
  “那便各自去办事吧。”李凤歧立即起身,带上五更,策马去城外大营点兵。
  朱闻等人各自散去,谁也没有提起书房中所议之事。倒是有几个平日关系好的将领凑上来,看着李凤歧策马出城的架势,好奇道:“这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
  但想想西煌才被打退了,应当也没有战事才对。
  朱闻性子要稳重些,睨了他们一眼,道:“待日后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大步走了。
  倒是朱烈平日里就话多,此时挤眉弄眼,嘿嘿笑道:“老王妃与王妃来渭州的路上出了点岔子,老王妃不日就要到,但王妃遇到了些麻烦,王爷这是急着去迎王妃呢。”
  “去迎王妃?如此战事紧急时刻,王爷怎么轻率离开北疆?”
  说话的是个白净瘦高的男子,头戴纶巾,相貌斯文。他皱着眉道:“老朱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王妃路上出了岔子,派人去接应也就是了。何必王爷亲自走一趟?”
  朱烈瞥他一眼,心道你懂个屁。
  周句镇不仅有王妃,还有座金矿咧!王妃这可是从殷家手里抢东西,王爷能坐得住才怪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只能嘿嘿笑着在对方肩膀上擂了一拳:“杨不韪,那你就不懂了。王爷对王妃可爱重着。”他环视一众大小将领一圈,这些都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大家平日里玩笑归玩笑,但有些事情还是得知会一声。
  “别说哥哥我没提醒过你们啊,等王妃回来了,你们可都尊敬着些,不然小心这个。”他说着,贼兮兮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在上京时,他可没少吃王爷的挂落。这都两三月过去了,他还没领到一分俸禄呢。
  如今王妃可不仅仅是王爷的心尖尖,还是北疆的金疙瘩。谁敢不尊着敬着,王爷不急他都要急。
  但众将领却不如此想,他们未曾去过上京,也未曾接触过叶云亭,隐约听到的消息,也就是王爷在中毒落难时被小皇帝羞辱,送了个男子做王妃。那男子是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至于其他的,什么版本的传言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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