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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她这哪算见人说人话, 卢家刚接回家的那个女儿, 才叫会说话。”闻安斜睨二人道。
  淑君的谈兴被她勾起,立刻附和:“你说卢三娘?我也听说了,最近她风头很盛,比起从前那位可强了不止十倍,连卢尚书都夸她来着,我阿娘还让我多向她学着点,你说她一个长在市井的女儿,如何能有那等见地?”
  “什么见地?不过是爱出风头罢了。”闻安撇唇不屑道。
  “你们见过她了?”提及柳婉儿,明舒把手上酒盅一放,好奇问道。
  “那人是你给卢家找回来的吧,难道你不知道?”淑君挨近她反问。
  明舒摇头。那桩事了后,卢家倒是打发人给她送了笔银子过来,但柳婉儿却再没来找过她,明舒印象里的柳婉儿是个柔弱秀致的小娘子,和“出风头”这些字眼挨不上关系,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那卢三娘跟成精了一样,也不知使什么手段,才几天功夫就把府里上下人心都收服,还得了容信侯的青睐,两家有结亲的可能。卢家那点事你们也清楚,不就希望女儿得嫁高门好巩固娘家地位,那个假卢三没做到的事,倒是让这新卢三做到了,你说卢尚书能不高兴?”淑君便又道,“还有还有……”
  她越说越兴奋,拉着两个闺蜜继续道:“今年岁初司天监观星象有异动,今年又恰逢七七之年,故而朝廷打算在盂兰盆节那日大办法会,卢三娘便向卢尚书提议,要在法会附近搭建粥棚向穷人派粥,又有意号召京中女眷捐衣捐物……你想啊,卢尚书那沽名钓誉之人,怎肯放过这等机会?要是办好了,也算是青史留名的佳事不是?自是愿意支持的。现下听说这事都传进后宫了。”
  “那这事如今……”明舒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不由抓紧淑君问道。
  只听闻安一声冷笑,代替淑君道:“她倒是敢想,我们凭什么要配合?给她造势长脸?你且看着
  吧,京中有多少人家愿意陪她玩这套虚把戏,让他们唱独角戏去。”
  淑君就又解释:“卢家的帖子都送到我与闻安家中,卢三甚至还亲自去找了国公府世子夫人,打算游说她加入,不过大家兴致不大……没几家应允。”
  想要号召汴京贵女们加入,凭卢三娘的身份地位,可差得远呢。
  不过就算不成功,这个卢三娘也着实在汴京城出了一把风头。卢家那换子案风波都没消退,短短十几天时间里,她又在贵女圈中掀起一轮话题,以至这个名字如今成了各府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在京城迅速扬名并且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些,绝非一个生于市井且足不出户的孤女能办到的。
  “明舒?”闻安推了明舒一把,“发什么呆呢?”
  明舒回神,才发现自己想得入神。
  ————
  在闻安府里用过午饭,闺蜜三人又约去汴河附近游玩。
  “快来,画舫在那儿。”闻安兴致勃勃指着前面道。
  明舒抬眼望去,只见一艘宽敞的双层画舫停在河畔,画舫上雕柱朱漆,四周挂的彩绸迎风飘扬,戴着竹笠的船工撑篙站在船头船尾,船舷两侧都站着护卫,二楼船亭内隐约可见坐着衣冠华贵的公子。
  “这是……”明舒脚步顿了顿。
  “今儿我们是陪客,那人要约的是淑君。”闻安悄悄附到明舒耳畔道,又竖起三个指头。
  “三……”明舒一下子又抿紧唇。
  “他二人正在议婚,如今婚事差不多议定,成婚前不能相见。今日借这女儿节解解相思苦,见过这一面恐怕很久见不着,怪可怜的。”闻安逗趣道。
  淑君早就脸颊红透,作势要打,被闻安说了句:“他在上头看着你,你还闹!”淑君立时就规矩了,明舒笑得前仰后合,只道:“说得好似他们从前常见一样。”
  殷淑君的个性也许并不适合皇家,但三皇子的为人倒值得信赖,这二人一沉稳一活泼,倒也能相互弥补,至于日后……明舒也不能以世俗目光来推测,毕竟这世间甚少完美的婚姻,世事总难两全,少女时光会远去,天真不会永远存在,人会成长,那时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与天地了。
  “明舒!当心脚下。”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定眸一看,才发现船头站着宋清沼,他正朝自己伸手。
  陆徜中箭那夜过后至今,她倒是第一回 遇见宋清沼,不免有些诧异。宋清沼今日一改常态穿了套月白交领衫,外头罩着天水碧的大袖,不像国公府清肃的公子,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
  “他陪殿下来的。”闻安适时解释一声,踏上画舫。
  画舫荡了荡,有些不稳,宋清沼拉住明舒的手,将人稳稳拉到船上后才松开。
  “许久未见,你可好?”宋清沼久未见过她,只觉得她似乎清减不少。
  “托福,尚好。”明舒笑答,又看着身后跟的一众侍从鱼贯上船。
  这趟出来,她们三人都带着不少人,幸而这画舫够大,能容下这些人。虽是三皇子约了殷淑君,但二人也并非单独见面,四周还站着好些丫鬟婆子护卫随侍,想来也是家中默许的。他二人在画舫二楼说话,明舒便与闻安留在下层,宋清沼陪在一旁。
  舫内已经摆满娘子们喜爱的果子点心与香饮子,明舒拣样香饮子抱在手中慢慢喝着,要去船舷上欣赏两岸风景,闻安嫌晒不肯外出,她便自己去了。
  画舫悠悠而过,两岸风光如画卷展开,人情世故便藏在这岸上人家中,叫明舒看得入迷。这是她近日难得的安生时光。
  “不怕晒吗?”宋清沼声音响起,温和如这河间穿流的风。
  “怕呀,不过偶尔一试也无不可。”明舒回道,她两颊已被晒得微红。
  宋清沼便上前半步,恰替她挡去大部分阳光:“明舒,陆徜他……”
  “我阿兄的箭伤已无大碍,那日多谢你出手援助,若是无你,阿兄他就危险了。这个恩情,我还没机会向你好好道谢。”明舒微仰起脸,认真道。
  “明舒,我帮的是陆徜,无需你代他向我道谢。那天晚上的话……陆徜说你都听到了。”
  既非兄妹,便不是一家人,那又何必她代陆徜向他道谢。这其中远近亲疏,清晰到他心痛。
  明舒微愕之后点下头,默不作声。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了。其实你赴我母亲的花宴那日,我就想同你说了,只不过因乍闻你失忆,又听你提起自己的梦,故而……”他目光灼灼如阳,又似今日这粼粼碧波,折入人心。
  明舒面色绯红,忽想起那日自己提的那个似是而非的梦,更是大窘。她万没料到宋清沼会挑在这个时刻与自己剖心,且说得如此直白,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既不说话,宋清沼便续道:“我本与陆徜有约在先,但你既然听到那夜我与他的交谈,我二人之心想必你都知悉,那个约定的前提已不存在。”
  所谓公平,是建立在明舒依旧将陆徜视如兄长的前提下,可她误打误撞间识破这重身份,那二人便是朝夕相对的普通男女,若他再不做些什么,恐怕就这样将她拱手让人了。
  他不甘心。
  等了这么多年,才出现这么一个打动他的女子,他不想如此错过。
  宋清沼不愿再遵守什么君子约定,感情本就是一场角逐,陆徜已经先他太多,又谈何公平,不过各凭本事。
  “明舒何德何能,能得宋公子挂心?承蒙公子错爱,是我的福份,但……”
  “明舒,可否叫我名字?哪怕一次也好。”宋清沼打断了她。
  明舒犹豫片刻,开口:“好吧,清沼。”
  关于青衫少年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不管梦里的男人是宋清沼还是陆徜,都已不再入梦。然而初逢宋清沼时的悸动,即便只有瞬间,却也不是假的。虽然是因为那场似是而非的梦,可那悸动却实实在在投射在宋清沼身上,她曾不止一次在夜里描绘宋清沼的眉眼,用懵懂的感觉去勾勒情爱的轮廓,想像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她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午夜时分混沌不明的假想,而越是靠近,她就越清醒。
  清醒的知道,喜欢与否,不留余地。
  这对宋清沼有些残酷,但她不能给他假的希望。
  “对不起,我……”
  “明舒。”尽管不太礼貌,但宋清沼还是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喜欢陆徜?”
  明舒怔了怔,眼现片刻迷惑,最后只道:“记忆未归,不愿妄谈感情。”
  谁能保证她在过去的岁月中没有钟情的人?谁又能告诉她她以前有没有两情相悦的人?如果有,那在这一时刻她做出的承诺,最终都会辜负两个人。
  不论是陆徜,还是宋清沼,亦或其他人,她都不能在这时候给出答案。
  “那我等,等到你想起来,再给我答案。”宋清沼道。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抢先一步。
  明舒急了:“宋清沼,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还想告诉你,陆徜能够为你做到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宋清沼站到她面前,信誓旦旦开口。
  明舒头大疼,她从没觉得宋清沼是个固执的人。
  “既然你觉得自己记忆未复,不能回应他人感情,那为何单就拒绝我的?我与陆徜,同样心悦于你,又有何不同?”宋清沼并非咄咄逼人的脾气,但此时他却想要逼她。
  不为结果,只是个求个机会。
  “因为……”明舒看着他的眼眸,双手攥了攥,“你们并不一样。”
  她无法回应陆徜,是因为她记忆未归,可她拒绝宋清沼,却仅仅只是因为……她未心悦于他。
  如此简单,也如此残酷。
  ————
  夜幕微落,凉风习习拂过,带来阵阵惬意的同时也驱散二人间沉默的尴尬。
  虽然她已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确,但宋清沼仍旧送明舒归家。
  马车在魏府前停下,明舒已跳下马车,正要同宋清沼道别。他似乎已经恢复平静,面色从容,举行有礼,话也少了。
  “明舒?”陆徜的声音忽然响起。
  明舒与宋清沼同时转头,瞧见陆徜神色不善地从另一侧过来。看他那模样,应该是刚下值的样子,只是今日又与往日不同,他并无从前的沉稳冷静,拧成结的眉头之下是微泛厉色的眸,如鹰隼般紧紧盯着二人。
  不待明舒与宋清沼开口,陆徜就已一把将明舒扯到身畔,不问缘由就声色俱厉地质问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日不许你外出,你为何还要背着我私自出府,且身边连一个人都不带?”
  明舒也已沉了脸,狠狠甩开他的手,恼道:“我又不是你开封府的犯人,为何要天天被你的人像看犯人般跟着?你不让我出府,又不告诉我是何缘故,凭何要我听你的?我就是要出府!”
  “凭何要听我的?凭我是你兄长!”陆徜脸色更差了。
  “天下就没你这么当兄长的!管东管西你烦死了!”明舒犟道。
  “陆!明!舒!”陆徜一字一字咬出她的全名,手如铁钳般箍到她手腕上,不由分说就将人往府中拉,“跟我回去!既然人看不住你,那就在你门上加把锁!”
  “陆徜!”明舒气极竟也直呼其名,人却已被他硬拽向府里,“你松手,我不要跟你回去!”
  “陆徜!你别这样!”宋清沼见兄妹二人吵架吵成这样,已是忍无可忍,上前替明舒说话,“她今日只是与县主、淑君小聚,过午还有我与三殿下,并没危险。”
  “你懂什么?”陆徜冷笑,语气满含嘲讽,像变了个人般,“我和她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你先放开她再说!”宋清沼手掌按在陆徜肩头,阻止他的动作。
  “松手!”陆徜耸肩,却没能把宋清沼的手抖下。
  “要我放手可以,你先放开明舒。”宋清沼不肯退让。
  陆徜又发出声冷笑,眸中戾色加深,只朝明舒道:“知道与外人联手对付我?”
  明舒急得不行,可还没等开口,便听陆徜又向宋清沼道:“我若不放呢?这是我妹妹,我要如何管教是我的家事,又与你何干?”
  “陆徜,你别逼人太甚。”宋清沼手劲越发大起来。
  “我让你松手!”陆徜双眸微眯,只将肩膀一沉,从宋清沼掌中脱出,二话不说一拳挥去。
  拳风擦过宋清沼脸颊,陆徜却没住手,只把明舒往身后一推,又欺身挨向宋清沼。
  靠近宋清沼的时候,他以极微细的声音在宋清沼耳边说了句话,接着便以迅雷之势将宋清沼揍倒在地。
  “离我妹妹远一点!”陆徜居高临下警告道。
  宋清沼挨了他这一拳,半垂着头以指腹轻轻拭过唇角,缓缓起身,握握双拳,忽然出手,也是一拳砸向陆徜脸颊。
  这一拳,陆徜没避开,生受了。
  回神时他眸色微愕,却见宋清沼的拳接二连三打来,不得不出手格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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