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你家殿下可是箭术了得,往年大多都是他得的魁首,要说能和他争一争的,大概也就是你的兄长。”皇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安王,箭术也很是了得。”
谢书轻点头,还没回话,就听见林中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初时模糊,而后变得清晰而响亮,隐隐透着被触犯的怒意,像是……熊的叫吼声?
此念头方出,林中便传来有人惊叫起来:“这是什么?!怎么会有黑熊?!”
安静的密林中瞬间乱了起来,片刻后部分男郎们骑马从里面奔出。
忽地,谢书听见季管陶的惊慌之声:“五哥,三哥,快让开!!”
季淮?!谢书心头剧跳,她腾地一声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林中发生了什么?殿下怎么了?
皇帝也神情微变,他抬起手示意禁军:“进去看看。”
*
林中,一头七尺高的黑熊正呲着牙,它盯着季淮与季召的方向,嘴角不断向下淌着涎水。
这只突然出现的黑熊,吓得其他青年惊慌而散,唯独季召与季淮神情不变。
一个面无表情,神情平静,一个神闲气定,面带笑意。两人都像是早就知道这只黑熊会出现。
忽地,一道尖锐的哨音响起。终于等到这道声音的季召,正欲转身奔离时,一阵失重感传来。
马蹄似被什么东西绊倒,将季召从马上摔了下去。头昏眼花之间,他方稳住身形,就闻到一股腥臭味。
一抬眸,黑熊竟离他极近!
七尺高的黑熊与成人般高,它的毛发很脏,大张着的嘴,传来阵阵恶臭,季召甚至能看见那尖锐的牙齿上带着血丝的肉沫。
心神大震,一阵寒意从心底传到四肢,骇地他头皮发麻。季召飞快扭头,就见季淮高立于马上,姿态从容,笑意温和一如常日,与季召的神魂俱惊不同,他甚至慢悠悠地伸手从腰侧取出一支箭,但并没有急着将其搭在弓上。
电光石火之间,季召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连忙翻身起来,黑熊已经逼到眼前,发出声声刺耳的嘶吼。
它大张着嘴向他袭来,季召连忙抬起手,将弯弓卡在它齿间。不知为何,黑熊却更疯了。
它像是被刺激到一般,伸出锋利的爪子向季召的脸上抓去。季召反应极快地偏过头。
接着一阵剧痛传来,季召痛叫一声。原是黑熊的爪尖抓过他的脖子,带出丝丝血肉。
季召痛的脸色发白,手中的力道瞬间卸去一半。死亡逼近,他仿佛闻到尸体的腐臭,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季淮,你还不……”
“殿下,安王?!”
林外传来禁军的叫喊声和脚步声,只肖季淮射下那箭,再等禁军赶来,季召就得救了。
而这箭,季淮不射也得射。
季淮也知道,禁军赶来,他自是不能完好无损地在边上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季召死,然而……
他轻弯唇,终于搭箭拉弓。
禁军赶到了,他们见到黑熊正咬向安王的手臂,风驰电掣之间,太子极快地松了弓弦。
箭如陨星射出,黑熊惨痛地嘶鸣起来。
在众人眼中,季淮射杀黑熊、营救季召的反应极其迅速,然无人知晓,在松弦那刻,季淮曾停顿一息,直到听见季召痛极的惨叫声,箭才离弦。
第23章 断臂谢书却还在哭,纤细的身体轻轻……
秋猎因这么场变故,被迫中止。
季召昏迷不醒地被送回帐中,随行太医连忙赶去救治。
得到消息后,皇帝也立刻去往帐中。
到时季仍昏迷着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容颜苍白,脖子上血淋淋的爪印已上了药,虽止住了血,那痕迹很是骇人。然脖子上的伤口再深,但也就看着可怕了些,修养一段时日倒也无事。
主要是……皇帝看着季召空荡荡的左袖口,拧着眉无奈叹息。
可怜命保虽住,却断了只胳膊。
听到皇帝的叹息,季淮上前拱手垂首,面上笑意散了,声音温润中隐带自责:“抱歉父皇,儿臣没能……”
皇帝抬手打断了季淮:“与你无关,莫要自责。”
好好的一个儿子,变成这般模样,要说不心疼难过,自是不可能的。皇帝的心情不好,然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季淮头上去,更莫说还是因他反应迅速,季召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可即便季淮反应再快,季召还是被黑熊咬住胳膊,疼地生生晕了过去,而那胳膊最后也没能保住。
不过,要说猎场里怎会有熊出现皇帝的眉拧得更紧了,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季召,沉声道:“查一查吧,看这熊是怎么进来的。”
“是。”季淮拱手应声,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帐外众人见季淮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当时林中情形和季召现今状况。
当听到那只黑熊攻击季召的情况时,谢书脸色渐渐发白,拢在袖中的手指也不断颤抖起来。
联系瓷瓶中的药和今日季召之言,谢书隐隐猜出季召的计划。她的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季召竟想谋害殿下性命。
她此刻无比庆幸,上世的自己最后心软了,否则……谢书不敢想。她现在恨不得把帐中躺着的那人碎尸万段,她不后悔今日所为,只恨季召怎么没死在黑熊口中。
上苍为何还要留他一条性命。谢书太恨了,恨上世的自己,更恨季召。她将手指攥得死紧,嘴唇也被咬得发疼,隐隐尝到血味。
“阿书?”
周边的人散开了,季淮来到谢书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问道:“怎么了?”
谢书抬起头,她定定地看着他,而后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底似有雾气。
季淮一眼注意到她唇上的伤口,笑意淡下去,不自觉轻蹙眉,声音却还是温和地:“嘴怎伤着了。”他抬手动作轻柔地抚着谢书的唇,带着怜惜。
谢书眼泪瞬间就出来,她一把扑到季淮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宛如落水之人遇见枯木,只凭本能将他死死勒住。
季淮措不及防,被她扑得微退一步。他有些愕然地将谢书揽住,而后很快胸口衣襟传来湿意,怀中女孩的哭声接近哽咽。
他下意识抱紧谢书,脑中已经反应过来,不禁放轻声音安抚道:“阿书,别怕,孤没事。”
谢书却还在哭,纤细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季淮既心疼又无奈,前世和今世谢书从未哭得这般厉害过,故他没有哄人的经验,然其实……也不需要经验,看到谢书哭,季淮就的手就已经有了动作。
他轻拍着谢书的脊背,像哄孩子般哄了许久,口中一直温柔说着:“阿书乖,不哭了。”
渐渐地谢书终于止住哭声,她清醒过来,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季淮怀中钻出,因哭过嗓音带着沙哑黏腻的鼻音:“对不起,殿下,臣妾失态了。”
她微顿后,才终于垂眸,颤声道:“臣妾害怕……”
季淮以为她是后怕他方才遇险,没说什么,只抬手揉了揉谢书的额发,重新将她拥入怀中,算是安抚。
夜间季召终于醒来,随从连忙去告知了皇帝。
皇帝带着人进来时,就见季召双目无神地盯着帐顶,直到听到脚步声,反应一瞬后似要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
皇帝立刻制止了他:“别动。”
季召停下,声音微弱而沙哑地唤了声:“父皇……”而后他就那般睁着眼,双目竟落下泪来。
看他这般模样,皇帝知道他失去左臂,定是痛苦,也没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地教训来,反而安慰道:“男儿志在四方,古来多少英雄好汉历经坎坷磨难,不过失了条手臂,能算得了什么?无论如何你是朕的儿子,是朕亲封的安王,又有谁敢因此怠慢了你?”
季召另一只手放在被中,用力攥了攥。他抬起头,像是恢复了镇定:“父皇说得是,儿臣是父皇之子,如何能被这小小磨砺击倒。只是……事发突然,儿臣心中……”他垂下头,似强忍悲痛:“且儿臣怕……”
“怕什么?”皇帝轻叹口气,声音难得放轻:“你的地位不会因断了条胳膊就发生改变,以前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他继续道:“且放宽心。此地不宜修养,明日朕带你回皇宫,而后可遍访天下名医,总会有办法修复你的手臂。”
“多谢父皇。”季召感激道。
见季召情绪还算平静,并未因此太过消沉,皇帝再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而当皇帝走后,季召艰难侧眸看着空落落的左袖口,他终于变了脸色,狠狠地咬着牙关,苍白的面上全是狠厉阴鸷,宛如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季,淮!”说完,似想起什么,他的右手背鼓起青筋,蹦出另外一个名字:“谢书——”
第24章 演戏 她走到季召的帐门口,深吸一口气……
白日受了惊吓,谢书精神不济,入夜睡得极早。
半夜忽地惊醒,睁眼见帐内昏暗,仅有烛灯的星火微微闪烁。她侧眸望去,季淮闭目安然熟睡,呼吸均匀。
谢书轻轻侧过身,阖上双眸,酝酿片刻却睡意全无。约莫已睡足,她复睁开双眼,盯着帐顶,脑中思绪翻涌。
她在想白日之事,想前世,想今生,想与季淮的相处,最终想到她白日洒在季召身上的粉末,以及他断了的那只胳膊。
谢书不自觉轻抿起唇。她心知季召多疑,今日之祸只需稍稍一想,他便能发现不对之处,也必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然谢书知道季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证明她的参与,他即便怀疑也难以确定。
但季召素来心狠手辣,前世她未曾有害他之心,最终都得了个家破人亡,莫说今世让他断了左臂……
谢书身后站着将军府和季淮,倒也不必怕他,然她暂时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她握了下手指,心底有了思量。
如今和他撕破脸还为时尚早,既然他只是怀疑,那就继续混淆他的感知,让他更加摇摆不定,等先安抚住这条毒蛇,而后伺机而动,一举攥住他的七寸,要他再难翻身!
下定决心,谢书转眸再看向季淮,见他长睫轻垂,未有苏醒迹象。她动作很轻地自榻上坐起,而后小心翼翼地从榻尾下来,披上外裳后向帐外走去。
撩开帐帘的那刻,谢书又看了眼季淮,确认他仍旧未醒,这才放心离开。
孰不知,在她放下帐帘之后,榻上本该沉睡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眸色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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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星月被云层遮挡,天色格外黑。
谢书沿着记忆的方向缓缓走去,她步伐很轻,然夜色太静,依旧有鞋底踩在草地上的窸窣之声,于是谢书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走到季召的帐门口,深吸一口气,而后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着神情悲伤一些,便抬脚进去。
季召帐内的光线稍稍明亮,谢书一眼便将榻上的人看清。
那人盖着锦被,无法看到手,然看着他颈上的伤痕和惨白的面色,以及他在睡梦中都狠狠皱着的眉,最后谢书注视着他额上的细汗。
断了一臂,他定是疼极了,只是不知……谢书定定看着,背着灯光她的眸色灰暗,似有一片荒原。
前世被斩首的父亲,被诛杀的殿下,还有被他亲手将剑尖刺入胸口的她。不知与他们相比,谁更疼?
想着谢书轻弯起唇,颊上梨涡似含着蜜,眼底却凝着霜。她缓缓蹲下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季召,手指使力一恰大腿,眼中便盈起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