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

  永珹有些不是滋味, 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不像永琪那般精通骑射,因为身体的缘故,也没了与兄弟们一较高下的胜负欲, 妄图争得皇阿玛的看重。
  小七与傅恒有着极亲的血缘, 这样想来, 富察大人愿意教授,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永琪向来崇拜富察大人,一时的不甘他能理解, 但也别生出怨怼之心来。
  永珹很快就收回了思绪,温声对永琪道:“富察大人是小七的亲舅舅,他们的感情自然不同……况且现下富察大人没有领兵在外, 比不得前些年那样忙碌,五弟万万别钻了牛角尖。”
  四哥关怀的眼神望来,永琪神情一滞, 随即毫不在意地一笑,“听四哥的。弟弟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不远处传来永琮兴奋的喊叫声:“我上马啦!”
  坐在小马上的永琮堪堪及至傅恒的下巴,傅恒宠溺地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 “这个姿势是正确的。接下来, 舅舅教你怎么驭马……”
  永琪听不清傅恒说了些什么, 只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额娘的话语——
  “是额娘连累了你……连六阿哥那样的憨货都受宠起来,我儿的圣眷却不如以往……”愉嫔哭得抽抽噎噎的, 哭得永琪心碎不已, “早知如此, 额娘拼了命也要投靠了皇后……是额娘连累了你!”
  小小的永琪握着拳头, 咬咬牙, 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神情, “额娘, 这些都与您无关。即使皇后排挤我们母子,儿子依然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学,获得皇阿玛的青睐!至于七弟,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愉嫔欣慰极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哑着嗓子道:“你有这份心,额娘就是死也甘愿了。”
  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但在皇后面前,依然要称她为皇额娘,知道了吗?”
  “儿子知晓了。”小小的永琪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
  永琪用力地一夹马腹,绕着演武场奔驰起来,水泥地扬起尘埃,模糊了他毫无表情的面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永琮也进学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七弟是龙还是虫!
  *
  寿康宫。
  “今儿是永琮进学的第一日,也不知道哀家的小七怎么样了……”太后絮絮叨叨地对皇后念着,“皇帝也真是的,那么冷的天儿,他自己都爬不起身,却要永琮早早地起来。”
  皇后闻言,笑意漫上眉梢,“皇额娘,要让皇上听到,他定会说上一声冤枉。皇上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听说比永琏他们更为辛苦,寒暑不辍的,没有假期,请安都来不了三两回。”
  太后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这倒也是,皇子阿哥都是这么过来的。弘历六岁刚进学的时候,当晚回府,还和哀家哭了鼻子……”
  满屋子宫人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于嬷嬷笑道:“这般说来,七阿哥可比万岁爷强上许多,半点也没有不适应,连午膳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太后一听,高兴地笑眯了眼,“不愧是哀家的永琮,适应就好,适应就好。”
  不一会儿,有宫人来报,说太子妃娘娘带着小皇孙和小格格前来请安了。
  太后与皇后急忙起了身,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
  乾隆十二年的选秀过后,敏嵘成了太子的嫡福晋,两人的婚期定在十三年的春日,草长莺飞的时节。
  敏嵘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真的成为了七阿哥的“二嫂”。冷静下来之后,想起了那日御花园的偶遇,红晕渐渐地漫上了面颊。
  能够做太子的嫡福晋,说明皇后娘娘对自己极为满意,至少……太子殿下也是不反对的。
  摸了摸手腕的玉镯,敏嵘的神色有期盼,有忐忑,更多的是欣喜。
  她与皇后娘娘做了婆媳,算是不枉此生了!
  当太子妃,最重要的是大度贤明,拥有未来母仪天下的气度。敏嵘想,就算日后侧福晋和格格一个个地抬进门,她也不慌,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惹到她的头上。
  能够与太子殿下相敬如宾最好,若是不能……
  那便守着孩子过上一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敏嵘全都打算好了。她要端庄,要贤惠,但端庄在大婚当日便破了功——
  七阿哥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着二嫂。
  一边喊,一边仰头甜甜地笑,声音软软的,“二嫂,永琮要新婚礼物,永琮可是红娘呢!”
  敏嵘只觉得心脏被击中,顿时就化作了一滩水。
  太子出门敬酒去了,敏嵘也不顾上规矩,将永琮搂进自己的怀里,眸里闪烁着亮光,“新婚礼物……二嫂亲永琮一口好不好?”
  哇!有香香的亲吻!
  他比二哥先享受到这份福利啦!
  得逞的永琮害羞地闭上了眼,然后被太子一把拎住脖颈,扔到了一边。
  “这是孤的媳妇,不是你的媳妇。想亲?自己娶去!”太子似笑非笑。
  被永琮控诉的目光瞅着,敏嵘心痛了,鼓起勇气望了一眼太子,“爷这般欺负七弟,是不对的行为。”
  太子:“……”
  永琮被巨大的幸福泡泡给包围,蹭蹭蹭冲上前,mua了一口二嫂的脸颊,然后得意地送给二哥一个冷哼,又蹭蹭蹭地跑出了喜房。
  敏嵘欢喜极了。她一向喜欢小娃娃,但从未见过七阿哥这般可人疼的孩子。
  当太子妃好啊!
  有皇后当婆婆,还有永琮可以rua,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等到太子亲了亲她,含笑说,他只有她一个妻子的时候,敏嵘恍恍惚惚地想,阿玛说得对,他烧了无数根高香,果然是有用的……
  婚后,敏嵘过得极为顺心。
  十四年,敏嵘生下嫡长子绵昭,十五年生下嫡长女柚果,儿女双全,呈一个“好”字。太子与她越来越亲密,敏嵘聪慧且心有沟壑,她清晰地感知到,丈夫慢慢地给了她一颗真心。
  以真心换真心,是世上再美好不过的感情。
  皇后待敏嵘十分亲昵,乾隆亦满意这个儿媳妇,得意于自己的眼光,也得意于永琮的眼光。
  现下,敏嵘牵着走路不稳的小绵昭缓缓走来,柚果还不会说话,眨巴着大眼睛窝在嬷嬷的怀里。
  “给皇玛嬷和皇额娘请安。”敏嵘笑道。
  “还行什么礼?快快入座。”皇后嗔道,接过了绵昭抱在了怀里,“我们小绵昭又长大了一些!”
  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逗弄着小格格柚果,“都是敏嵘照顾得好。”
  柚果这名儿,还是永琮给取的呢。
  转头问小大人似的绵昭,“绵昭想乌库玛嬷没有?”
  绵昭没有继承太子的丹凤眼,五官反而随了永琮,一看就是叔侄俩。
  他小大人似的板着脸,吐出一个字:“想!”
  太后笑得不能自抑。
  绵昭长相随了永琮,性格却像极了朝堂上的太子,满身威严,令人畏惧。这么小的娃娃,就有不一般的气势了!
  乾隆也很是喜爱,亲自赐名“绵昭”,并说“此子类朕”。
  一日,乾隆语重心长地和永琮道:“永琮,你看看绵昭,再看看你……还吃?不许用点心了!”
  永琮鼓着包子脸,含糊不清地道:“泥猴(以后)就扭(有)侄子罩我了——呜呜呜——”
  他立刻被脸色漆黑漆黑的皇阿玛教训了。
  ……
  绵昭两岁的年纪,已经能听懂问话,也会认人了。他左右瞧了一瞧,雪团子似的面颊动了动,软糯糯地道:“七叔呢?我要七叔。”
  不知是什么缘故,绵昭最黏永琮,有时候连亲阿玛都比不过。
  敏嵘噗嗤一笑,点了点胖儿子的脑袋,“你七叔上学去了,不能陪着你。”
  绵昭疑惑地想了一想,什么是读书?
  脑袋瓜迅速地转动着,七叔去读书了,是不是就不能和绵昭一起玩了?
  他严肃着肥脸蛋,“……七叔读书,绵昭也要读书。”
  皇后爱得不行,亲了一口绵昭,“好,我们绵昭也要读书!”
  *
  绵昭不知道,他七叔的日子过得苦逼极了。
  因为刚进学,永琮对上书房有着无比的新奇。
  抱着“刚上学不能睡觉”的想法,他压抑住咸鱼的本性,认认真真读了五日的书,试图给师傅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永琮上课的时候正襟危坐,睁着大眼睛,就算困意上来,也极快地打了个激灵,重新恢复精神,求知若渴地望着师傅,不时地点点头,收获颇多的模样。
  学习书法的时候,他严肃地握着笔,不时地问问张大人或者梁大人:“这个‘大’字像还是不像?学生觉得手上没有劲儿……”
  师傅们别提多欣慰了。
  张若霭高兴极了,忍不住想抒发抒发自己的欣悦之情。
  下了朝,他一个劲地与同僚炫耀:“你们不知晓,七阿哥有多勤奋好学……老夫有时候瞧着都心疼!哎哟,六岁的孩子,笔力软趴趴的乃是常事,七阿哥偏偏觉得这是瑕疵,得改正回来……”
  梁诗正也“不经意”地经过同僚身边,附和一句,“张大人说的极是……”
  同僚的神情那叫一个艳羡,我怎么就没被万岁爷委以重任呢?
  这几日朝事繁忙,乾隆唤来太子,两人就修路的议题探讨了好些时辰。水泥路经过朝廷多年的经营,已经遍布南北,只剩下遥远的西南与西北尚未普及。
  大致定下了章程,乾隆想起了上书房读书的永琮,他这几日忙着,没时间去抽查永琮的学习成果。
  心里痒痒的,这小子有没有不老实?
  乾隆沉声道:“把永琮的师傅们召来,朕得过问一番。”
  吴书来应是,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张若霭、梁诗正、讷亲与傅恒一前一后地到达养心殿。
  乾隆迫不及待地叫他们免礼,有些忐忑地问:“永琮……在上书房表现如何?”
  随即言语暗示了一番,若七阿哥表现不佳,千万说得委婉一些,给朕留个面子。
  太子同样有些坐立不安,永琮他没有睡着吧?
  四人对视了一眼,张若霭率先拱了拱手,激昂道:“七阿哥乃天纵之才啊!聪慧过人,记忆超群也就罢了,老夫从未见过这般刻苦用功的学生!”
  梁诗正接过话头,颤声道:“……或许连当初刚入学的太子殿下也比不得!”
  讷亲与傅恒赞同地点点头。
  傅恒补充道:“就七阿哥那痴迷骑射的劲儿,说不定日后会是统帅千骑的大将军!”
  乾隆:“…………”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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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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