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吴书鱼脸色煞白,一个“没”字死活吐不出去,有倒是顺畅无阻,“猫狗灵……乃我亲、手所杀……剥下、皮毛,囚于火、笼,日夜折磨。他们就变成邪灵,让村里鸡犬不宁——”吴书鱼老好人的形象一点点崩塌。
再也说不下去,“魏宁和!你害我!”
魏宁和冷漠:“操纵邪灵为祸村子,吴书鱼,你好大胆子!”
吴书鱼浑身发抖,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居然掉进他向来瞧不起的人的坑,简直奇耻大辱。他蹲下身,看村民不可置信的眼光,不多时就化为失望、恐惧、愤怒……这下,吴家人也不再支持。
凭什么?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他也说不清,究竟面皮被揭、丢失民心更让他羞恼,还是吴家人脱离控制更让他愤怒……
他阴鸷地盯着魏宁和,仇恨几乎化为实质:“是你逼我,是你逼我!喵——”
一声凄厉猫叫,吴书鱼就要扑到魏宁和。
苏隽冷哼,拿剑挡在魏宁和身前,龙侯剑嗡鸣着将吴书鱼撞飞出去。吴书鱼落地后,眼珠阴恻恻盯着人群,突然桀桀怪笑,朝最近的一个魏家小孩奔跑而去。
小孩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海!!!”
电闪火光之时,苏隽抛出龙侯剑,一剑化十,堪堪在吴书鱼接触到魏如海前拦住了他,十剑插地,如十根铁柱,圈地为牢困住了吴书鱼。
吴书鱼发狂一般狠狠砸着牢笼,口中猫叫声越来越大,瘆人诡异。突然他蹲下来,身子高高拱起,惨白的脸忽然转过来,狠戾阴森。
魏宁和:“不对劲。”
说着,吴书鱼骨头咔咔咔,七窍流出血来,他不断惨叫,可后来叫着叫着,声音成了“喵——喵”,痛苦折磨半晌,吴书鱼变了,变成一只猫——一只血淋淋的、被剥皮了猫。
那只猫盯着魏宁和,扒拉着剑牢要扑上来,苏隽丢下一个笼子,笼子张开铁门一吞,将猫吞入笼中。
吴书鱼在笼中挣扎,死寂地大叫着。
利用邪灵修炼,固然便利快捷,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捷径可走。吴书鱼着急想除掉她,虐/杀猫狗不计其数,受到反噬,罪有应得。
再看吴家人,魏家人,全吓傻了。
“你们先回去。”魏宁和吩咐下去,村民留在此处无济于事,只会吓得不轻。其中有小孩,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吓出个毛病可怎么好。
村民恍恍惚惚散去,过了很久,有人过来道:“唉,唉……他都已经这样,族长可能……放过他?”
说话的人是一个吴家人,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犯了错,如今看他落到这地步,终究心有不忍。
半晌,魏宁和闭上眼睛,道:“若他悔过,可。”
吴书鱼是老爹的学生。
那年她十五岁,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拒绝学习女红,总想着跑出去与苏隽捉鬼玩耍。那一次苏隽师门有命,不得不回去,两人约定下一月再见。她也被亲爹召回去,老爹当时突然重病,魏宁和忙前忙后照顾他。
记得老爹去世那天,强撑一口气,把她叫到床前:“阿宁,以后,你帮阿爹照顾好村子……”
魏宁和奇怪,吴书鱼上手管理村子有几年了,虽然那家伙一向看不惯她,但村子的确管得井井有条,老头再担心什么。
魏梧州苦笑,许久才道:“他,靠不住……”
当时,魏宁和还不能理解,这个靠不住,是怎么个靠不住。
魏梧州不久暴毙,他死以后,需要少族长扶灵,将棺木送到鹿吴山顶,顺便与山神重新定契,完成新旧族长交接。
就在这时,吴书鱼腿摔断了,无法走路。眼看着魏梧州尸身腐烂,再不入葬恐怕要变成孤魂野鬼。魏宁和心急如焚。
她去吴家求吴书鱼,愿意推着轮椅,可吴书鱼只摇摇头,无动于衷,后来握着她的手道:“阿宁,要不,你去扶灵。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父母逝世,子女扶灵。”
“你知不知道,我去扶灵意味着什么。”
“知道,可是我的腿,唉……”
吴保人在旁边一脸慈爱:“宁丫头,族长可等不了了。”
吴书鱼不急,吴保人不急,他们多的是时间。可魏宁和等不起。
她只好扶灵,魏梧州入葬,她以身祭祀,从一个活蹦乱跳的野丫头,变成病怏怏的短命人,一夕之间,人性格也安静了。
之前没有人教过,她手忙脚乱处理魏梧州后事,处理村里的大小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然后村里又有流言,说她为了当族长,故意谋算吴书鱼。魏吴两家关系本就差劲,那一段时间,她抱病忙碌,忙的焦头烂额,还要应对身上泼的脏水。再见到苏隽,已经两个月。
那时,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笼子里的吴书鱼疯狂地撞门,喵喵尖叫,“魏宁和……喵!你会有报应的……喵!!”
魏宁和嗤笑:“我不欠你,吴书鱼。”
收起笼子,魏宁和甩甩昏沉的脑袋,苦笑:“我想睡一会。”
苏隽抱起她,转身走向卧室。
魏宁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难安,还会有事发生。”脑中灵光一闪,她陡然睁眼,“邪灵一事元凶抓住,可那魔修并没有露出踪迹!”
苏隽“嗯”了声,放下帘子:“他就在今日魏吴两家人中。”
魏宁和十分懊恼,光顾着处理吴书鱼那档子事,居然没留意魔修。
苏隽看小妻子嫌弃自己的模样好笑,俯下身捏她的脸,道:“别担心,我找到了他。”
魏宁和捂住脸,也顾不得瞪苏隽了,慌忙问他魔修是谁,“他恐怕会在今夜动手,万一再伤害族人——”
床上有什么东西咯得难受,魏宁和手伸进去,捞出一张四四方方信封。
鲜红如血的颜色,凶煞恐怖汹涌而出。
亡灵书。
第14章 稻草人(7)
月上柳梢头,各家各户早早落锁,夜晚格外寂静。
一声猫叫突兀响起,不知何时附着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急促扫荡大街小巷。
夜风越来越紧迫,这时,嚎哭声冲天而起,街道路口,一道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影破土而出。
村民还在熟睡中。白天魏吴两家大闹一场,众人恐惧而又疲倦,不过心底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们都觉得邪灵一事与吴保人惨死乃同一人所为,凶手吴书鱼已经找出,被族长锁在笼子里。今/晚过后,村子就会平静下来了。
深夜时分,村东边铁匠铺,房门“吱呀”打开。
铁匠魏西宏提着灯笼出了房门,临走前挂上锁,对里面说:“我去去就回,小海,照顾好你娘。”
里面传出回复,魏西宏点头,转头走上大街。
风一阵紧似一阵,呜呜作响。魏西宏步履匆忙,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道鬼影,而他手中散发昏黄烛光的灯笼,已血红血红。
村东头,小屋内。
魏宁和取出亡灵书后,苏隽脸色霎时铁青,龙侯剑随主人心意,蠢蠢欲动。小小屋子,气氛冷凝。
亡灵书一出,必沾血而归,不是说着玩玩的。因它代表的不止是魔修的脸面,还有立下的血誓,誓言一旦失败,魔修将受反噬,修为大跌。为免除反噬,魔修定然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我这封,也是稻草人死法。”魏宁和看过亡灵书,甚是无语。
魔修剥皮剥上瘾了。
不同于魏宁和的闲适淡然,苏隽手握龙侯剑严阵以待,看两人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隽才是收到亡灵书的那个。
苏隽立于床前片刻功夫,床前、室内、门窗,皆被贴符下禁,莫说魔修邪祟,哪怕苍蝇也飞不进来。
“村子为夫守护,你今夜待在屋内,哪处也不许去。”若非情况紧急,苏隽永远不会用命令口吻吩咐妻子。
魏宁和静默半晌,真心实意:“谢谢。”谢谢苏隽这段时间为村子所做的事,谢谢他对自己的维护。
苏隽修长身形顿住,开起玩笑:“只说谢谢可不行,你准备怎么谢我?”
魏宁和:“你想我怎么谢?”
苏隽轻笑回头,俊颜:“待魔修事了,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魏水村安然无恙,十个条件都值得。魏宁和嘴唇勾起,桃花眼亮晶晶的:“行,不过苏隽你也别过分啊,我身娇体弱着呢。”
苏隽似乎想到什么,走回来蹲在床边,右手小手指微屈:“拉勾,一言为定。”
魏宁和愣住,不可思议的凝视苏隽,嗤笑:“幼稚不幼稚啊,苏隽你多大了?”严肃刻板的苏大修士,果真没被夺舍么?
拉勾承诺,她幼时常玩这一套,两人每次分别约定下回再见之时,总执着地伸出小手指,要跟苏隽拉勾。只是长大以后,她嫌弃此举幼稚,不肯再做,哪怕歃血为誓呢,拉勾真的太傻了。
她幼稚就算了,年纪小嘛,苏隽年过半百了……
也许苏隽目光过于执着,魏宁和鬼使神差按照他所说的,小手指勾上他小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生无可恋,她多大了,两辈子加一块了能当人祖奶奶!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两个幼稚鬼刚拉勾完,门口就响起噗通噗通的脚步声,室内的烛火,突然噗呲爆了下。
紧接着,木门就啪啪被拍响。
说话的是个真小孩,声音急促慌乱,带着哭腔:“族长族长,救命啊!我爹被杀人坏蛋捉去了!”
苏隽打开门,魏西宏小儿子魏四海光脚跑进屋内,抱住苏隽大腿嚎啕大哭:“苏大哥哥,求求你快去救我爹呜呜呜!”
“怎么了?”
“娘生病了,我爹给我娘抓药,左等等不来,到现在没回来……好多鬼叫,族长我爹是不是出事了呜呜呜……”
小孩哭得过于撕心裂肺。也是可怜,为了找人帮忙,连鞋都没穿直接跑出来。春寒料峭,嘴唇都冻紫了。
魔修动作迅捷,这么快就出手了。魏西宏
性命攸关,必须趁早过去。
魏宁和走下床,与苏隽对视一眼,“苏隽,你去牛叔那里看看。”
苏隽眸子沉沉看了眼魏宁和和魏四海,颔首:“我去去就回,你保重自身。”
他背负龙侯剑,转身出门。风声呼呼涌入室内,咣当一下,又猛然关住木门。
“好好待着哦。”魏宁和扫了眼慢吞吞燃烧的蜡烛,将魏四海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魏四海大概冻坏了,脸蛋苍白如雪,衬得一双眼珠黑溜溜的格外空旷。他脑袋哧溜滑入淡黄色被窝里。
魏宁和去桌旁倒茶。
忽然,背后一道阴风侵袭而来。魏宁和杯子往桌上一撂,闪身一躲,转过身去。
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鬼影从被窝里爬出,四肢蜘蛛般撑在床上,黑溜溜大眼珠闪耀血光,直勾勾盯着魏宁和。
哪里还是天真小孩的模样,分明是一红衣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