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即便母亲再三告诉她,错的人是父亲,不是她那无法反抗的亲娘,她还是不明白。
  她看着后院中的那些姨娘和丫鬟,觉得做姨娘不比做丫鬟好吗?
  她曾经甚至不懂母亲为何不恨自己的亲娘,在她生下姐姐最虚弱的时候,怀上了她。
  这样的她,即便知道母亲不会责备自己,也无法释怀对自己的恨意。
  在这些年漫长的岁月里,在看到沈家村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悲惨命运时,她渐渐有些明白了母亲当年看着后院中斗争不休的姨娘们说的那句“她们也只是被困在这里不得脱身的可怜人罢了”。
  她们确实很像沈家村的一些女子,帮着男人监视着身边的女孩,发现女孩身上的狐印,便将那个女孩交给长老们。
  她们还会帮男人们准备仪式的狐女白衣红绳,但当那个女孩是她们的孩子时,她们却也无力反抗。
  真是可恨又可怜。
  沈如星胡乱的想着,好一会儿才道:“我的事,便就这般吧。只希望我还能再见姐姐和母亲一面。”
  想再感受一下她们的温暖。
  “哎……”池音拍了拍欲说还休的岑蛮的手,问道,“那个妖道呢?还有你父亲,他的魂魄也在沈家村吗?”
  沈如星摇了摇头道:“那妖道做完一切之后并没有留在这里,甚至连柳姨娘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我那个父亲,他那样的人不配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第52章 狐母庙 心痒
  岑蛮沉着脸问道:“那现在这男人在哪儿?敢这般对待我姐姐, 我非叫他付出代价不可。”
  “他在沈家老宅。”沈如星道,“但那里有妖道留下的禁制我进不去。”
  “沈家老宅?”池音思忖片刻后,看了一眼纪文言问道, “文言兄, 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纪文言道:“沈家老宅也是阵眼所在之处,不过前日我去时, 却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那阵眼所在之处, 按理来说会有一件镇阵的法器,但我去的时候,发现法器已被人取走了。以我推测,那法器应当时间可以集聚人心贪念的器物,仿佛这整个沈家村的阵法, 便是为此而设下的。”
  “那我姐姐呢?”岑蛮着急道, “镇阵之物被拿走,我姐姐的仙魂可还安好?”
  “小蛮姑娘不必太忧心, 依我看, 你姐姐的魂魄与你手上那对眼睛相生相息,现在有你的血肉滋养着这双眼睛,你姐姐她的魂魄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我前去查看那个阵法时, 发现那阵法可能需要用你姐姐的眼睛才能打开。我破我用强力打开阵法, 会伤及你姐姐的魂魄,所以先回来找了你们。”
  “这样啊, 我岑蛮这一次真的要好好谢谢纪道友你,没有你帮忙的话,一切也不会那么顺利。”岑蛮起身,对着纪文言鞠了一躬。
  纪文言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
  岑蛮却道:“即便对纪道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岑蛮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这件事我没齿难忘,纪道友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小满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带你们过来是因为受了这位沈姑娘所托,现在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当年的事,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救你的姐姐比较好。”纪文言提醒道,“而且我觉得沈家村的事,背后涉及的只怕并不只是沈家村而已。”
  “这话怎么说?”池音问道,“难不成这里的事还另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纪文言道:“嗯,但这事暂且还不好说,带我们先解决了小小蛮姑娘姐姐的事,再行考虑此事。”
  “这样也好。”池音道,“那我们现在便去看一看那个阵眼的情况吧,你说呢?小蛮。”
  岑蛮看了看沈如星,问道:“你还有别的事,要与我们说吗?”
  沈如星摇摇头,但转瞬却又点了一下头道:“如果你们看到我父亲,请帮我告诉他,他真的不配为人父,也不配为人夫,甚至不配为人。”
  岑蛮听完,沉声嗯了一下道:“你放心,这番话我不知会帮你带到,我还会让他好好的体会一下我姐姐这些年所受的苦!”
  “别的便没有什么了。”沈如星说着便在房中渐渐隐去。
  三人走出阎娘娘庙,池音回头看了看沈如星所说的挂着沈家村的那些的人名牌的架子,心里想着不知道最后沈如星会将他们带向什么样的惩罚。
  若是从前,她或许真的会觉得这些人虽然可恶,但或许还是该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
  但当她想起那个山洞中跪着的那排排的狐面女孩,她便没有办法再对这些产生任何同情。
  若是这些人能有改过的机会,那么那些狐面女孩又何辜,她们中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她们甚至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世界一眼便被夺取了生命。
  如果现在生活在沈家村的那些人,都享受到了建立在这些女孩的生命上的气运换来的富贵荣华,那么他们即便没有亲手杀过这些女孩子,他们也并不无辜。
  “你说沈如星她是怎么控制这个村子的轮回的?”池音对纪文言说道。
  纪文言道:“她手里的册子,应该就是沈家村的生死册,她的塑像旁的那辆铁车,上面有引魂的力量,我想她便是用那辆铁车,依据那本册子上所写的,拉着拉着沈家村的亡魂们在这个村子里投胎转世的。”
  “那本册子?”
  “是。”纪文言道,“我想那本册子原本应该属于此地的城隍之物,不知那妖道是怎么得到,并将此转为此用的。”
  “一个小小的妖道,竟有这样的能耐?”池音对此感到吃惊,城隍虽不算多大的神仙,但一般的妖邪也是不敢轻易招惹当地城隍的,这妖道不单单是能耐了得,行事也是胆大包天。
  “所以说这件事并不像是一件偶然的事,只怕那妖道在此处设下这样的阵法是另有目的。”纪文言解释道,“不过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帮着小蛮姑娘救出她姐姐要紧。”
  “你说的有理。”池音笑了一下道,“我发现你这人非但热心乐于助人,而且做事也很有见地。”
  “是吗?”纪文言微微而笑,心中却有些难以明言的滋味,
  他想若是叫池音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只怕她便不会这般认为了。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但是叫他想起了自己还是温少宁时,他刚辞官,身子又还健朗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陪着她走遍大江南北,也和她处理过不少妖异的案子。
  如今想想,那段时日还真是轻松自在,那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会放在心上,二人遇事总是十分默契,即便没有事前打好招呼,也可以做到配合的亲密无间。
  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记忆中的温少宁了。
  其实如今想来,他倒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回归天界那会儿为何会变了那么多?明明他早已尝到了最好的感情的滋味了,明明作为温少宁时,他也是有知足的感觉的,可为何一变回应华的身份之后,他却还是被过往的执念冲昏了头,竟然会做出断下她的赤尾羽,去给羲澜神女开情窍的事。
  羲澜神女是否懂情,对他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对他而言,池音对他有情才是最重要的,可他却亲手把她原本对自己至死不渝的情感给抹杀了。
  “你在想什么呢?”转眼间已经到了沈家老宅处,刚逼近沈家老宅,池音便感到了从中散发出来的一股十分叫人感到不适的力量。她原本想问问纪文言对此的认识,却不想一仰头,就发现纪文言似乎在想些什么,一脸的出神。
  “哦,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纪文言听到池音的声音,立刻转过头道,“池姑娘有什么事想问的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儿的力量有些不详,想问问你我们进去之前是否需要做什么准备。毕竟你已经来过一次,比较了解内中的情况,若是有什么要注意的,我们也好提前防备一下,免得耽误救人。”池音认真地说道。
  “里面的那些幻境,对你应当没什么作用,就是小蛮姑娘需要注意些,不要触发阵法中的幻境。”纪文言随口嘱咐道。
  “你怎么知道幻境对我没什么作用?”池音问道。
  纪文言愣了一下,岑蛮也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是啊,小音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月鸟,你怎么知道幻境对小音没什么效果的?”
  “我……”纪文言刚要说话。
  池音却又说道:“哦,原来文言兄你是看出来我是月鸟了啊,你眼里可真好,这世间没多少人认识月鸟,而且不是我自夸,没有一定的修为是很难看出我的原型的,你真不愧是燕山派镇塔长老的亲传弟子。”
  “嗯,多谢夸奖。”纪文言暗自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方才还是因为走神而疏忽了。
  “你人真好。”池音转头对岑蛮道,“是吧,小蛮?”
  岑蛮点头表示赞同道:“确实燕山派的那些牛鼻子,虽然行事很正派,但都不太喜欢和非人成仙的仙灵打交道,你确实和他们不大一眼。”
  燕山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捉妖门派,第一条门规就是只收人族弟子。或是因为世间精怪妖物多为动植器物所化,燕山派与妖争斗已久,对于那些由精怪成仙的地仙多少有些偏见,哪怕是想天狐月鸟这类天生便在仙神族谱上的,也不大待见。
  池音和岑蛮以前就遇过燕山派的捉妖师,反正就是合不大来。
  没想到眼前这个纪文言不知修为学识过人,脸做派也不大想那些燕山派弟子。
  “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个啊,我自卑师父收为弟子后,便一直在外修行,不在门中自是不大了解本派门内的作风。”纪文言解释道。
  “其实也还好。”池音道,“当初我们遇上你们燕山派的弟子时,虽不投契,但该合作的时候也都是尽力配合的。”
  “这便好。”纪文言道。
  “那小蛮你跟着我,我用灵力护着你,这样便不用担心阵法中的幻境了。”池音道,“别的,我们便都听从文言兄的安排吧。”
  “好。”岑蛮走到池音身边,很自然地挽起了池音的手臂。
  纪文言用余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犹豫了一瞬,试探的伸出手道:“这阵法中除了幻境,还有些机关和迷障,为了连给姑娘的安全起见,池姑娘你要不先拉住我的手……衣袖,以免走散。”
  池音看了看,毫不犹豫就扯住了纪文言的衣袖。
  他看她丝毫没有排斥,心中便想到,若是方才直接伸出自己的手,又会如何?
  这般想着,他便下意识的就用手指摸索着自己的掌心。指尖在自己的掌心摩挲,传来丝丝痒痒的感觉,叫他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第53章 狐母庙 求婚
  因为有纪文言的话, 池音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纪文言走,恨不得连步子都踩着纪文言走过的脚印走。岑蛮见池音都这般小心了,自然也不敢有所疏忽, 于是就出现了三人, 纪文言在前走一步,后面池音和岑蛮跟着走一步的场景。
  池音跟着纪文言往前走的同时, 也观察了一下此处的阵法布局, 不得不说那妖道确实是有些手段,这些阵法分开来看池音多少都人的,但合在一起她便也很难看出其中的门道了。
  而且阵法想合,不单单只是将几个阵法相互叠加这么简单。它要讲究其中的阴阳之道,一些属性的相生相克之理。池音一边小心地跟着纪文言, 一边想着若是让自己一人带着小蛮进入这阵法之中, 只怕光是走出这阵法就需要耗上几日,稍有不慎或会中招。而且其中涉及的阵法派别杂糅, 有些咋看之下根本不合常理。也不知纪文言是如何才能识得这么多的阵列, 并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就看出阵法的关节所在的。
  想到这儿池音倒是愈发的想与这纪文言交个朋友,向他探讨学习一下这些布阵解阵的关窍。
  有纪文言在前面带路,这一路上几乎可以说是无惊无险的就走过来了。
  三人最终停在一件小茅屋前, 岑蛮有些疑惑地看看四周, 依然不是刚进入沈家老宅时雕栏画栋叠石植花的大宅院的样子,却是个围着竹篱笆的小院, 院中还有一坪细竹,几只鸡,以及块缠着丝瓜藤的篱笆。
  “这就是阵眼?”岑蛮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田园静好的小屋就是所谓的阵眼,在她的心中, 那这么也该是个比之前的山洞和那狐母庙更阴气森森恐怖瘆人的地方才对。
  “这一切竟然不是幻境。”池音伸手摸了摸一旁的竹篱笆,感叹道,“而且这些东西年岁已久,全然是靠着这阵眼集聚来的灵气户护养着的。”
  “这类阵法为了避免阵眼中的魂灵反抗导致反噬,一般会用承载着其生前最美好的那段记忆的物件来困住她,以幻境与真实的事物让其深陷其中。”纪文言解释着,扭头看了看池音,示意她提醒一下岑蛮,她姐姐就在里面。
  池音立刻就领悟了纪文言的意思,拍了一下岑蛮的肩,说道:“小蛮,你姐姐她就在这屋子里面。”
  岑蛮闻言,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上木门,又看了一眼池音,见池音点了点头,才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昏暗,但收拾的却十分整洁。
  内屋的门帘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大林是你吗?”
  岑蛮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几步走到那帘子前,一把挑开帘子,往里面喊了一声:“阿姐!”
  躺在床上的女子披了衣物坐起来看向门帘出,半响之后她才有些不敢确信地问了一声:“小蛮?”
  “阿姐!”岑蛮听到姐姐叫她的名字,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蹲跪在床榻前,抬头看着姐姐岑妙道,“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岑妙温柔地垂下眼眸看着她,抬头替她拭去脸颊上的眼泪,也红着眼眶笑道:“我们小蛮都长这么大了,就是这爱哭鼻子的毛病一点都没变。”
  “阿姐,我是来救你的,你快跟我走吧。”岑蛮急着起身想带着姐姐走。
  却不想她一动,姐姐身边的小襁褓就动了两下,开始发出婴儿的哭声。
  岑蛮一惊看着那个小小的襁褓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岑妙笑了笑,小心地抱起襁褓中的孩子,掀开襁褓上的一个角,露出一张粉粉嫩嫩的小脸,正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看着她,脸上还有方才哭过留下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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