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何梅香就笑了:“管家和保姆都睡在三楼。晚上你有什么事,叫一声他们都听得到。”
  “那好。”她假装懵懵懂懂的样子:“我收拾一下,马上搬过去睡觉。”
  但空空荡荡的三楼,毕竟不是一楼,也没那么多的灯光。周源踩在地板上,有种半夜闯入鬼屋的既视感。然后,她一一搬了椅子,凳子,还有一大叠的书……就坐在了席梦思的床上。发呆,呆呆望着窗外的星星。然后,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你看你多么可笑。
  都一起生活六个月了,还不是让你说搬就搬。
  将来独立了,长大了,还不是让你……说离开就离开这个家。
  说白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家。只是,人家霍家可怜你,给你的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或许这么说太残忍了,霍家父母至少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的。她也发自真心地喜欢霍伯伯的爽朗,霍伯母的温柔,和霍昀的仗义……
  可是呢……他们不许你靠近霍昀,因为你配不上……
  想来想去,她还是笑着哭了——眼泪只能一个人流淌,微笑却要去面对全世界。
  可像她这么无可救药的人,哪里有这么多的微笑,哪里有这么多的原谅?
  也不知道,像她这样无可救药,只剩下复仇这个渴望念头的人。将来长大了,懂事了,将会变成怎么样的怪物……
  会不会无耻下流?
  会不会变得阴险卑鄙,毫无法律可言?
  或许吧!毕竟,所有人都把她往这个方面揣测。要么,怀疑她是合着父母一起欺骗苏家的大骗子。要么,怀疑她会对漂亮的霍家儿子下手。
  怎么大人们的思想……都把她往坏处想呢?
  她不知道。
  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好。还是说,就是摊上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命运,这个拆骨剥皮也挥之不去的“周源”的身份。所以,两辈子就活该过成这样?周源,就活该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她不知道。
  却知道,操场上,快要赶不上大部队了。
  一中和所有的高中一样,正式上课前军训一周。
  今天军训第一天,开训之前,教官让高一7班绕着操场跑五圈。
  她的体能很差,加上150斤的身材摆在这里,到了第三圈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
  可昨晚伯母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如鲠在喉。泪水和汗水夹杂在一起,却是想把这一条命给拼了,也要跑出个结果来。
  很快,别人的五圈跑完了。她和另一个肥胖的女孩,才刚刚进入第四圈。
  站在终点等待的同班同学,都用看笑话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更可笑的是,那个比自己还肥胖的女孩,中途还跌倒了。这下,围观的其他班同学,也爆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
  “你们看,两头肥猪在赛跑!”
  “可不是嘛!那个女的跌倒下去的时候,身上的肥肉都在抖。难看死了!”
  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地上的肥女孩更加无地自容了。她茫然无助地坐在地上,想等教官过来,跟教官请假回家了……但,教官没过来,却是周源往回跑了过来,伸出了一只手:“同学,你拉着我站起来,我带你跑。”
  她本来只是一时的好意,却冷不防,坐在地上的少女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她一愣一愣的——“你不舒服吗?”
  小胖妞儿摇了摇头,然后艰难地撑起了身子,抓住了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周源。那你呢?”
  “我叫林秋娜。你叫我娜娜好了。”
  好不容易,周源拖着林秋娜到了终点。彼时,林秋娜累得衣裳都湿透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辫子上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还以为,会迎来别人的嘲笑声。却听到那个年轻帅气的教官道:“看到没有?跌倒了,也要爬起来,跑到终点就是胜利!让我们给她们鼓掌!”
  却是一阵掌声响起。
  没有嘲笑,只有给予她们两个的鼓励。
  周源愣了愣,继而,心头的乌云就拨开来了:
  她是习惯性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了。殊不知,只是遇到的悲剧太多了,所以产生了一种悲观思想,觉得没有人是善意的。
  但可爱的人,还是随处可见的。
  所以,你不要气馁,你不要被一时的悲伤遮挡住了眼睛……
  仔细看一看,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经是前世不可触及的幸福了啊!
  第10章 010 覆水
  头顶上的太阳,晒得人喘不过气来。
  偏偏,教官下来查看他们的站军姿情况。
  “你,双手贴紧裤缝,脚尖分开成60度!笑什么笑?!”
  “站直了!别晃来晃去的!”
  “你看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看的?!目视前方!”
  就这样站军姿站了半个小时。当教官说:“休息十五分钟”的时候,全班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认识的林秋娜主动找了过来,周源就和她面对面坐着,随便聊一聊打发点时间。
  林秋娜的脸被太阳烤成了猪肝色。衣服上,到处都是汗湿的痕迹。
  “周源,他们都笑话我长得胖……其实,我不想来参加军训的。”
  周源望着天:“没有谁愿意来参加军训,但都上高中了,我们也该锻炼锻炼意志力了。”
  “参加军训就可以锻炼意志力吗?”
  “是啊,要不然怎么说军队是钢铁洪流呢?”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周源”!与此同时,高一七班小小的骚动,全体女生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哇!他好帅哦!是哪个班的男生呀?”
  “不知道,帅哥刚才喊周源?周源是哪个?”
  林秋娜还傻乎乎问了句:“我们班上,除了你,还有人叫周源吗?”
  周源摇了摇头。或许还有别人叫周源,但霍昀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今天早上,因为惦记着霍伯母的话,她故意躲开了他。没有一起上学,也没有一起吃早饭。好像兄妹的虚伪面具维持不下去了。
  但霍昀主动找了过来:“怎么,不睬我?”
  “老兄。”周源指了指周围:“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霍昀却没理会周围,就在她身边,也就是林秋娜的对面坐了下来。弄得林秋娜也尴尬,她也不自在了。但这尊神,给她们每人一罐红牛。
  “你,你好,我叫林秋娜。”林秋娜讪讪然接了过来。
  周源咳嗽一声:“娜娜,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哥哥,叫霍昀。”
  “是你哥哥啊?”林秋娜这才放下了心,她就说,周源这么乖。怎么会有一个……看上去很像是不良少年头目的朋友。
  可霍昀冷清地瞪了她一眼:“谁是你哥哥?”
  周源望天:“你不是我哥哥,那你是我的谁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林秋娜也乖了:“那个,你们有事先聊。周源,我到主席台下等你。”
  “那好,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这不,林秋娜一走,周源就忍不住了。因为从小和霍昀敌对,仇视,加上互相怼的时候不少。所以,她很习惯性怼霍昀了,就顺手拔起地上的一株草……想扔到他身上,但是……手悬在半空中,却是画了一个圈,改扔为送。
  对,送了他一株狗尾巴草。
  霍昀愣了愣,却是好脾气地接过了这根草。
  “霍昀,下次过来的时候,跟我打个招呼。”她的表情很淡很淡。
  “你变了很多。”霍昀把玩着这株狗尾巴草,却是道:“小时候,你总爱往我身上扔点什么。第一次泼了我一盆水,第二次用橡皮砸我……怎么,这次改送我花了?”
  周源笑了。
  那是她刚刚上小学的时候,霍昀得知苏家来了一个便宜妹妹,就堵住了苏楷,非要苏楷供出妹妹在哪个班。但苏楷的嘴很硬,愣是不说。霍昀就抽了苏楷几个大耳刮子。刚好,这一幕被她给看到了,所以才会有一盆冷水。
  “不许你们欺负我哥哥!”
  她用一盆水泼了霍昀,把霍昀淋成了个落汤鸡。
  右手还端着一水瓶:“你们再不放了他,我就浇开水了!”
  但是——
  “草不是花。”
  同样的,草根周源不是公主林小茹。
  她没有资格跟霍昀发脾气,吃人家的穿人家的,总该安分点。
  但没想到,霍昀忽然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周源只觉得好笑:“你道歉什么?”
  “昨天晚上,我妈让你搬到了三楼去睡。”顿了顿,霍昀低沉的嗓音,却是很真诚道:“是他们想得太多了。你不是那种人,我明白的。所以,我对我父母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来补偿你。”
  阳光下,少年的嘴角挂着微笑,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作假和敷衍。
  可周源:“我不生气了,你也不需要来道歉。”
  这件事,她也想通了:“霍昀,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只是试图为孩子扫清障碍罢了。因为他们爱你,才如此的紧张你。”
  不过,她又笑了笑:“当然你可以放心。我对你绝对没那个意思的,你是我的哥哥嘛!”
  审查这一席话,简直完美无缺。
  连周源都佩服自己——怎么能把话说得如此漂亮。
  可霍昀的脸色却不好了:“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哥哥。”
  他很反感“哥哥”这个称呼。因为苏楷也曾被她叫过“哥哥”。
  但周源没耐心了,她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有话回家再说吧,我朋友等我等得着急了。”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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