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谁知那是虞妗不知道,秦昭得知秦宴即将出征呼揭过后,便去摄政王府大闹了一场,吃了闭门羹后,又被宋嘉钰带着几个纨绔子撵得满大街跑。
  随后秦昭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大军是从正阳门出发,一不做二不休,大军出发当日,直接拦在了秦宴的马前,直言要么带她一块儿走,要么就从她身上踏过去。
  秦宴是何人?他就没受过虞妗以外的人分毫威胁,区区一个秦昭又算什么 。
  连眼神都懒怠给她,冷漠至极的招手让冯宣将她拖开,当着她的面带兵扬长而去。
  秦昭热脸贴冷屁股贴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放弃,足见其毅力惊人,秦宴让她丢了那么大脸她也不计较。
  回了她和秦震暂居的别宫,就开始闹腾,死活要去北地找秦宴,秦震哪里肯,又扭不过她,便将木仓头调转指向虞妗,口口声声太后娘娘若是应允,你便去。
  这不,秦昭便闹进了宫。
  银朱来通禀时,虞妗正拿着秦宴送来的信,几案上站着一只跳来蹦去的灰羽鸿雁,正是秦宴养的那只傻鸟,青黛抓着一把葵花籽喂给它,那雁也得趣儿,吃得欢了便“嘎嘎嘎”的叫。
  青黛忍不住纳闷儿:“这大雁怎么叫得跟鸭子似的?”
  虞妗将信纸叠好,收在一旁的匣子里,秦宴才走第两三日,这信倒是一封封来,也不多说什么,多也不过十来个字,今日便是那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肉麻不减当初。
  虞妗也懒得给他回,让青黛在那大雁的脚边绑上一小袋葵花籽,便又放走了。
  银朱便进来了。
  “娘娘,高阳郡主求见。”
  彼时虞妗还不知她所来为何,便让人传她进来。
  秦昭大跨步走进来,还是那一身张扬的红衣,却没戴面纱,虞妗头一回见她这精致美艳的脸。
  秦震早年便带着生母熙皇太妃远赴高阳就藩,到了年岁便在那娶妻生子,高阳王妃就是高阳郡有名的氏族。
  据说高阳人容貌奇异,多是金发碧眼弯钩鼻,如今一瞧这秦昭,想来是承袭了太半秦震的相貌,更肖似中原人,却也有点高阳王妃的影子,那双眼最是媚人,棕褐色的眼眸里流淌着淡淡的蓝,诡异而美艳。
  虽入中原,秦昭却从不随中原礼,只草草向虞妗欠了欠身:“见过太后娘娘。”
  虞妗莞尔:“郡主可有事?”
  秦昭毫不犹豫的直言道:“请太后同意我与表哥一同前往北地。”
  虞妗挑眉:“战场上刀光剑影,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做什么?可是觉得上京不比你们高阳好玩耍?这样吧,恰好这才过立春,各家各户都有宴请,你便去走走瞧瞧,瞧上了哪个公子哥儿便来和哀家说,替你指婚便是。”
  秦昭强撑起来的那点好脸色骤然皲裂,撇嘴嗤笑道:“中原男儿,各个只晓吟诗作对,面白皮瘦,手无缚鸡之力,跟我高阳勇士根本没得比,本郡主如何瞧得上这等货色?”
  虞妗掩唇轻笑:“说来也是,我中原男儿向来喜爱温婉如水的女子,郡主这样的奇女子,他们怕是无福消受。”
  秦昭只是冲动,但是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虞妗在讽刺她:“你是在说本郡主配不上他们这群窝囊废?”
  她这声声贬低之词,已然触及虞妗心头的逆鳞,大燕短短两三个月时候,一连出兵两回,多少男儿血溅沙场马革裹尸,她一个郡主,竟能说出这等话!
  “我大燕近十年来外忧频频,边境城门却至今仍旧固若金汤,胡人鞑子万不能踏进大燕国土半分,你父亲远在高阳兵祸无忧,你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你可知这一切均是我中原无数血性男儿,以命向搏换来的,你口中的高阳勇士,可曾出过大燕边疆,可曾手刃外贼,可曾血染疆土?可曾以血肉之躯筑起大燕城墙?”
  “说他们窝囊,你且问你自己配吗?”
  “你……”秦昭被这一连串质问堵得脸色发白,还要狡辩道:“那是……那是未到我高阳男儿出征之时,利刃,杀手锏总要留待致命一击之时!”
  这话把青黛给逗笑了,不遮不掩得说:“利刃?都不曾开过刃的东西,不过是一块生锈的废铁,指望它来致命一击?”
  秦昭被这主仆两一唱一和,气得险些忘了自己为何进宫,说不过虞妗她便闭嘴,死咬着要虞妗同意她去找秦宴。
  虞妗看着她,突然就想起来为什么上辈子高阳王不曾进京,而她也不曾见过这个秦昭了。
  这一辈子因她重生,生生让秦宴出征了两回,此次又因蒋韶的事导致朝堂内乱,秦宴又因秦寰遇刺而被禁足摄政王府,才让呼揭得了可乘之机,硬要算起来也比上辈子出征时足足晚了半个月。
  而上辈子秦震定然是早知秦宴要出征,才缩在高阳一声不吭,才藏起狼子野心,装成大尾巴狼,人畜无害的和秦寰接触,直至虞妗死,他也不曾现身。
  至于秦昭上辈子跟没跟去北地,虞妗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想也能想到,按照秦昭对秦宴势在必得的意思是定然是千里迢迢追了去的。
  看着秦昭,虞妗便不受控制的想,他两人不知是否有过郎情妾意之时,也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是上一世的事了,她的心头还是酸得发苦。
  许是这回青黛端来的酸杏,酸得有些过头了。
  虞妗不想和她耗着,敷衍道:“此事哀家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北地是什么地方,摄政王忙于战事必然顾及不到你,郡主若在北地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如何同高阳王交代?郡主还是安心在京中玩耍吧。”
  说罢做疲累状,让银朱青黛送客。
  第四十章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虞妗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力排众议判了呼延桀斩立决。
  虞妗在下朝回宫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福宜。
  “福宜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万安。”看着虞妗的鸾架缓缓走来, 边上的婢女忙搀着福宜迎了上来。
  虞妗正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才睁开眼,青黛挑开帷幔。
  比起上回进宫时的装扮,这会儿的福宜可谓是素净了, 一身紫莞色的宫装, 披了件白狐裘, 发间只插了支梅花钗,面上也是脂粉未施,瞧着有些憔悴, 虞妗好半天才认出她来。
  瞧她这模样,像是急匆匆才进宫的, 怕是在这儿等了许久。
  “福宜寻哀家可有事?这天寒地冻的, 在这等着做什么, 怎么不去桂宫?”虞妗强撑起精神问道。
  福宜只是笑了笑:“福宜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娘娘说,在这儿等着也无妨, 省得耽误娘娘的事儿。”
  虞妗眯眼, 看来秦昭大闹桂宫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谁都知道这秦昭是个瘟神, 没想到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福宜也对她避之不及。
  “既然如此, 福宜有话便直说吧。”
  福宜也不知自己进宫这一趟是不是有些唐突,凭着一股劲儿在御花园等了这许久,临了要开口时,却又踌躇得很。
  半天才艰涩的开口道:“福宜听闻,娘娘方才在朝会上发落了呼延桀。”
  虞妗点头:“呼揭仗着前些时候摄政王势弱, 便起兵大举反扑大燕边境,哀家若还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区区呼揭,还真当我大燕怕他们不成了。”
  福宜望着虞妗,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钦羡之色:“回娘娘的话,福宜有个不情之请。”
  虞妗示意她有话直说。
  “不知呼延桀何时行刑,福宜……想去见他最后一面。”福宜搅着帕子,有些不安的说,又生怕虞妗不答应一般,补充道:“我……福宜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想去看看他。”
  虞妗虽心生狐疑,却也没拦着,看了看天色说道:“定了午时在菜市口当众行刑,你这会儿去还来得及。”
  又吩咐青黛道:“拿着哀家的牌子去,监斩官会给你们多些时候说话。”
  福宜双手接过烫金的凤牌,连连点头。
  虞妗并不知福宜为何要见呼延桀,晚间青黛带了个消息来,令她彻底打消了心底的顾虑。
  福宜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抢了刽子手的砍头刀,亲手砍下了呼延桀的头。
  虞妗这倒对福宜心生几分敬佩。
  *
  而秦昭,打定主意要去北地,等不到虞妗同意,她便忍着恶心日日来桂宫静坐,这回运气不好,撞上了来看虞妗的虞家两兄弟。
  彼时虞妗正和他二人说着话。
  “蒋韶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刚刚百官还朝,相信不过多久他的人应当要开始动作了。”
  大哥虞雁南摇摇头:“能关他一时不能关他一世,蒋韶的复出是必然的,怕就怕,他随之而来的报复。”
  虞妗笑了笑:“莫文轩的死他是算在我头上了,这回是把他逼得狠了些,到底是亲儿子,他若咽得下这口气,他便不是蒋韶了,孙若清会参加今年的春闱,不过恐怕没这般好运,能顺利夺得三甲。”
  虞雁北跟着说:“我与他见过一面,是个厉害的,你……娘娘也不必担心。”
  话说一半突然改口,狠狠的在虞雁南心头扎上一刀,若不是他当时年纪小,不顶用,他这小妹妹也不会落入这吃人的深宫,从此以后孤寡一生。
  虞妗倒是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转而和他们聊起王氏来。
  两兄弟又七嘴八舌的说了些,讲了那个手段厉害的瘦马,又说白氏如今也出了月子,开始接管中馈,王氏的精神也好些了,年前那阵闹剧并没有让她受到影响,却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一通家常说下来,便冲淡了那一点愁绪。
  正说着,银朱又来通禀:“娘娘,高阳郡主又来了。”
  虞妗这几日被她扰得不胜其烦,一听这话明媚的笑脸便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让银朱带她去偏殿等着,给她上一桌子茶点,让她吃饱喝足了麻溜滚犊子。
  银朱应了一声,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虞雁北念念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心神都跟着飞走了。
  虞妗笑他:“可不能怪我不留银朱在这儿伺候,青黛去替我办事儿去了,秦昭那儿只能让银朱守着了,二哥可是怪我欺负你未来媳妇儿了?”
  虞雁北憨头憨脑的,满心满眼只有银朱那丫头,听说她去伺候秦昭了,当即便坐不住,抓耳挠腮要跟过去看看,就怕那刁蛮郡主欺负了她。
  虞妗看不得他这样,便又带着他两个去见秦昭,这一去便捅了马蜂窝。
  秦昭见不到虞妗,就变着法子折腾在她跟前伺候的人,不痛不痒的虞妗便由着她去,回头给受了委屈的小丫头赏些小玩意儿便过去了。
  青黛那般讽刺她,照着秦昭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会不计较,青黛又不在她跟前走动,银朱可不就倒霉了。
  今日御膳房送来一篮子脆皮核桃,银朱想着让秦昭敲敲核桃,更能打发时候,便也给她装了些。
  秦昭一见这核桃便起了恶意,自个儿拿着敲核桃的小银锤把玩,反让银朱徒手给她剥核桃。
  银朱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秦昭有意折腾她,低眉顺眼的应了,随手捡起两个核桃置于双手掌心,用力一合,随着一声脆响,那核桃便轻轻巧巧的裂开了。
  将核桃仁挑出来,放在一旁的银蝶子上,端给秦昭:“郡主请用。”
  秦昭的怒气在胸腔中翻涌,一把打开银朱的手,斥道:“拿开你的脏手!”
  秦昭力气大,银朱一个不妨便顺着力跌倒在地。
  虞家三兄妹一进来便撞见了这一幕,虞雁北大惊失色,一个健步冲上去将银朱抱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虞妗也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银朱摇摇头,将方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这可把虞雁北心疼坏了,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就见那手背被秦昭打得通红一片,这片红将虞雁北的眼都给染红了。
  站起身,将突然看见这么多人涌进来,有点愣住的秦昭,提起她的前襟扯了起来,蒲扇大的巴掌使足了力气,响亮的打在她脸上。
  秦昭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打耳光,有片刻怔忪,等她回过神来时,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顿时凄厉的惨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对虞雁北又抓又踹。
  “你是什么狗东西!敢对本郡主动手!”
  这下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才反应过来,围拢在虞雁北身边叽叽咕咕的说着高阳话,使足了劲想拉开他。
  虞雁北那大铁坨子的身形,几个姑娘怎么拉得动,手一挥一扯便将她们掀翻在地,转头毫不犹豫的又是一巴掌,将秦昭打倒在地,满身凶戾之气:“打得就是你这嘴巴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一巴掌还要重些,秦昭有片刻耳鸣,倒在地上半响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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