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云渺渺倒也想如他这般,可惜单手撑了半天,也没能踏上去。
看着她在哪瞎蹦跶,一脸苦恼的样子,重黎低笑一声。
“又怂又矮。”
讲道理,她真的不能抄鞋底拍上去吗。
她正打算去床边搬个脚踏,却见一只手递到了她眼皮子底下,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漆夜般的眼。
“快些。”他似是忍着笑,还不忘催她一句。
她想了想,将没有受伤的手递给了他。
有了上回将她胳膊拽脱臼的前车之鉴,他这回使了巧劲儿,将她从窗台那一头提了出来。
这动作属实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栽进他怀里。
他伸手接她的动作轻极了,分不清是怕惊动莳萝,还是怕弄疼了一身是伤的她。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顺势牵住她的手,从崇吾宫后门往外绕。
天边星河绚丽,照在他肩上,晚风迎面吹来,有些刺痛,却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身后传来“嗤”的一声,重黎回过头,狐疑地望着她:“笑什么?”
“没”她也说不清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明明是在您的地盘儿,倒像做贼似的。”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本尊本尊懒得同她多费口舌罢了”
二人走进“厨房”,点亮了灯,竟发现又多了几样新鲜的菜。
那护法是真的闲的发慌了吧?
“去那坐着。”他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她愣了愣:“真的要吃宵夜啊?”
“让你去坐着就坐着。”
“噢。”俗话说吃人嘴短,她踟蹰片刻,走到桌边坐下了。
桑桑鄙夷地望着正在挽袖子的重黎,小声咕哝:“他几时学的做饭?”
记得从前,这小子可是连番薯都烤不熟啊。
“不晓得。”她耸了耸肩,“但是好吃。”
重黎在鸡鸭鱼肉瓜果蔬菜间转了几圈,想起她今日才退了烧,人间那些大夫怎么说的来着?
哦,病后脾胃不善,宜食粥点,软烂之物。
他难得觉得那帮老学究说得对,于是,从一堆菜里挑挑拣拣,小米,粳米,排骨,又拣了几枚红枣,淘洗,切段儿,葱姜扎一捆,放入锅中细细地炖。
趁这时候,又另起一锅,做了些开胃小菜,虽说她好像已经不害口了,想了想还是做了点糖醋的芡汁儿。
香味从锅盖下渗出来,飘了满屋,原本不是很饿的云渺渺这会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之前属实想象不出,堂堂魔尊绕着灶台转是什么样子,可望着此刻在灶边忙活的人,便是看着菜都凶巴巴的,专注地看着油盐酱醋,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很是合适。
再系条围裙就更好了。
她托着腮,静静地望着。
重黎侧目:“啧,别巴巴地看着,要是饿了,蒸笼里还有两个包子。”
闻言,她便去翻了翻蒸笼,果真还有俩包子,应是之前霓旌做剩下的,热一热,能先垫一垫。
她坐在桌边,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他做饭,直到他揭开锅,那股香味更浓了。
桑桑忍不住探长脖子瞄了眼,一锅红枣排骨粥,用法力加火炖,要比寻常的火煮得更快,而香气丝毫不减。
饶是想呛他几句,倒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儿。
他将粥盛起来,足足装了一大盅,而后分了一碗出来放在她面前,还有几叠小菜。
“怀着孩子不能多吃辣,本尊只放了一点。”他板着脸,指了指小菜上飘着的几点辣子。
总觉得有点可爱。
她无声地喝完了一碗粥,正打算放下筷子,对面那位魔尊大人却不满地皱起了眉。
“吃这么少,你现在不是两个人嘛!”
她有点无辜:“我已经吃了一整碗了。”
“再吃!”他转身将那盅端了来。
她面露惊愕:“都要吃?”
“啧,吃!”他瞧着她一斤骨头二两肉的样子就烦躁,方才握着手都觉得皮包骨头,不多吃点怎么长肉?
别以为他长年不出门就不晓得,人间那些身怀六甲的女子都得吃得白白胖胖,不然孩子生下来都瘦巴巴的。
眼见着他将比她脑袋还大的一整盅粥都搁在了她面前。
在他不容置喙的目光中,她默默将碗推到一边,捧着这盅喝起来。
桑桑蹲在她肩上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开口多言。
粥,的确好喝。
比天虞山的养胃素粥还要好喝。
排骨的鲜香都融在粥中,红枣微甜,喝着喝着,浑身都暖了起来。
她悄悄抬起眼,瞄了瞄坐在对面的人。
他倒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监工似的坐在那,还未放下袖子的手,静静地搁在桌边,骨节分明,虎口处生着厚厚的茧,她认得,那是长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
她也有,只是没他厚实。
这双手,到底握了多少年的剑呢?
她没问,便是问了,他多半也不会说的。
她就从勺子和碗沿的缝隙间,望着他别开脸,看向窗外的天。
烛光照在那张脸上,勾勒着好看的弧度。
仿佛有一道光,藏在阴笃与凶戾之下,只在万籁寂岑之时,从他眼底泛出星点碎辉来。
宁静。安然。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触碰那双眼。
第二百零一章 :错过的八年
喝了半盅,她属实再咽不下一口了,悄悄瞄了他一眼,对面的人立刻察觉,挑眉看向她。
她试探着放下勺子:“已经饱了。”
“真的。”
她少有露出这般真诚目光的时候。
莫说十分饱,她怕是吃了有十一分,再喝一口,多半就得吐了。
她艰难地压抑着,打出个嗝。
见她实在吃不下了,重黎总算松了口,没有再勉强她,将碗筷一收,去拿搁在架子上的外袍。
云渺渺扶着桌沿,努力地站起来,想走动走动消消食,却是撑得一阵想吐,靠着门框,愣是给压了下去。
看了看正在施法清洗碗筷的魔尊,她总觉得这会儿要是把他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吃进去再吐出来的话,八成得挨揍。
重黎回过头,将袖子放下,见她扶着门,一副想吐的脸色,皱了皱眉:“害口?”
他没学过医,只能凭自个儿下意识的猜测臆想她此刻的感受,之前在三危镇吐成那个样子,应当挺不好受的。
她摇摇头:“没有的事,您想多了。”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来,迟疑半响,才开口问道:“你之前经常害口?”
“有过几回吧。”虽说有司幽的药,但怀孩子哪有十成把握的时候,便是吃了药,她隔三差五也得吐几回,尤其是刚筑基那三年,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反胃的冲动便会涌上来。
不过她那会儿一度以为是咒术在害她,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折腾得够呛。
怀着孩子,还不自知,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就去浮昙台打坐,难受得吃不消时,就去山下找点酸梅蜜饯什么的,但还是吃辣的生津开胃,可惜她不擅厨艺,偷偷摸进后厨,也只能给自己做个炒饭什么的,还得时时小心守夜的弟子。
细想下来,若是那时候她便晓得自己怀了魂胎,是想悄悄留下它多些还是禀报师父早日堕了它的念头多些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横竖都过去了,重黎却是忽地僵了僵,沉默良久,缓缓放下了捻着袖子的手。
寒风从窗外吹进来,他额前的碎发无声地拂动,却觉得莫名有些沉重。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平日里倒是从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妖怪和他那熟知三界八卦的护法口中听说过,人间女子怀胎的种种说法,但到底没亲身历经过,总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按他听到的那样,应是有个人眸中含笑,欢欢喜喜地告诉他,将有一个孩子,带着他的血脉来到这世间。
而不是直到八年都过去了,他才在她差点死掉的时候,从他下属口中得知。
虽不知孩子如何来的,但当爹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只是这八年,他都错过了。
云渺渺看着他,不晓得自己又那句话没说好,他瞧着怎么有些消沉?
因为她刚刚没把他煮的粥喝完所以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她之前想服下三生石,放弃这个孩子?
魔尊的心思真的越来越难猜了
“走吧。”他迈出了门槛,挥灭了身后的灯火。
四周顿时黑了下来,还站在门边的人浑身一僵。
他走下第一级台阶,发觉她没跟上来,又回过头。
“杵在那作甚?”
却见她捏着裙摆,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