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程思思一进化妆间,顿时就看到滕辉正在里面,发型师正在给他粘假发,梳成西周时代那种男子的发髻。
  从镜中看到程思思,滕辉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嗨。”
  程思思连忙回以礼貌的一笑,“您好。”
  滕辉淡淡颔首,没再说话。
  程思思找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一边等着化妆师给她上妆,一边忍不住担心。要是待会儿开拍以后,她还是找不到状态,不停ng,像滕辉这样出了名的好脾气好礼仪,是否也会被她搞得不耐烦?
  结果第一遍试演,竟然异常顺利。
  李国正眼睛亮起来,乐得直拍巴掌,“思思!这就对了嘛!就要这样!来来来,都准备起来,开拍了!”
  程思思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松一些,暗暗舒出一口气。
  退回到宫墙转弯的地方,她整理衣裙,然后在听到“开始”以后,缓缓迈步走上前去。两个小婢女跟在她后面,低着头亦步亦趋。
  细小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到文秀宫门口的正道上,滕辉饰演的公子考,玉冠束发,身形挺拔,着一身玄色深衣,急匆匆走来。
  程思思走到路边,距离滕辉还有几步距离,她扬起眉梢,刚要笑,突然导演又喊“卡——”
  程思思心下又是一沉。
  “思思!你刚才那表情不对,笑得不够自然!而且你的头总是向左边歪着干什么?睡落枕了?”李国正一手提着扩音喇叭,窝火道,“刚才那一遍不是演得很好吗?你就按刚才的节奏来,放轻松一些!各就位,再来一遍!”
  程思思重新回到起点,刚提起的一点信心又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大冷的天,她手心里却汗涔涔的,努力回想着电影里面,赵雨欣饰演的子绾在这个时候是怎么表现的。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说话一投足,一迈步一回首,都透着美感。
  程思思心下焦躁得如同火烤油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又是一声“卡”,她甚至还未走到半路。
  李国正揪着头发,叹气道:“都休息吧,歇十分钟!”
  程思思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到对面滕辉那轻微皱起的眉头与不赞同的目光,越发感觉无地自容。
  她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走到休息区,挑了个远离众人的位置独自坐着。
  庄静脸上也有些尴尬,走过来递给她水杯,“姐,你喝点水吧。”
  程思思接过水杯抱在手上,也没喝一口,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她到底是怎么当上女主演的?就这演技……””旁边有人低声碎语。
  “李导和她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上一部梨清,也是她主演!李大导演的御用女主角,嗯……”
  “那个梨清,我看过,演得还不错啊?怎么知道她现在会这样?”
  “演个尼姑需要什么演技?不过是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谁不会啊?再说了,你又没参与过那部戏,你怎么知道她拍梨清的时候,到底ng了多少次?怕是李导最大的投入都花在给她准备的胶片上了!”那几个人说着,低声笑作一团。
  程思思佯作未闻。
  庄静却是很气愤,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们。如果是刚开始那几天,她还可以说她家女神是初来乍到,没休息好。但是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女神一上场却总是ng,由不得人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演技?
  “姐……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们那些人都是闲的难受,不挑人毛病不开心……”庄静搜肠刮肚地安慰道,“要不下午先请个假?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程思思摇摇头,没说话。
  她不想请假,请假意味着逃避。她不想逃避。
  咬咬牙,她站起身,走到在西边休息的滕辉面前,挤出一丝笑,“滕……哥,您好。”
  “客气了。”滕辉放下剧本,有些莫名地看着她,“有事吗?”
  程思思看着他旁边的那两个助理,有些不自然道:“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滕辉微微颔首,站起身,率先走到远离众人的路边,回头看着跟过来的程思思,“有什么事,请说吧。”他两手插兜,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绅士十足。
  “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如果一个演员,找不到演戏的状态,应该怎么办?不知道您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程思思赧颜道,“刚才您也看到了,我最近,很糟糕……”
  滕辉点点头,温声道:“演员找不到状态,这是常有的事,我也经常会有这种情况。不过据我观察,你刚才那些表现,不像是找不到状态,而应该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太大?”程思思蹙起眉头。
  “是啊。”滕辉道,“如果是找不到状态,那会有很多意外发生,比如说,最常见的就是笑场。但是你想想,你有笑场过吗?没有。你的问题就是压力太大,导致你的表演太过用力,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不够自然,不够放松。”
  程思思闻言若有所思,她的确没有笑场过,每次ng时的气氛都很沉闷,这的确是不正常的。
  “别把演戏当成一种负担,那样是不行的。你自己慢慢调节吧,将心态放松下来,自然就好了。”滕辉说完,微一颔首,转身走了。
  程思思看着他的背影,连忙说一声“谢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默默回想着滕辉说的那些话。他说的一点没错,她的确是压力很大。如今这样,一上场就ng,任谁能压力不大?
  导演李国正也无数次跟她强调过,让她放松一些,自然一些。可她就是做不到。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放松下来,只觉得一站在镜头前就浑身僵硬,好像要上场打仗一样严阵以待。
  休息结束,接连又演了两次,结果还是不行。
  李国正无奈地摇头,让程思思回去休息几天,把她的场次向后调。
  程思思回到酒店,趴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了起来。不知道趴了有多久,外面天都黑透了,她感觉浑身无力,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曾因为连续的失眠,去看过心理医生。她认识一个挺好的心理医生,治疗效果很不错。虽然记不清那个医生的电话,但是记得他的名字叫徐坤。
  程思思正想给战棠打电话,让她帮忙联系一下徐医生,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放下手机,程思思不情愿地爬起身,去开门。
  没想到那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季文。
  ☆、042  那你改吗
  “季老师?”程思思瞪大眼睛,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要晚几天吗?”
  季文走进来,随手将门关好,然后长手一伸,将她抱在怀里。
  感受着他的怀抱,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木味道,程思思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下来,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鼻子有点酸,心里又有点甜。
  “老李说你这几天状态不好?”季文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前亲了一下,“怎么了?”
  “就是压力有点大。”程思思揪着他衬衣上的扣子,哼唧道,“怕演不好。”
  “怎么会演不好?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演戏。”季文将她下巴抬起来,打量一圈,皱眉道,“瘦了,有黑眼圈,气色也不好,看来这问题还挺严重。”
  程思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丑样,抬手捂着脸,“你就是为我这事跑回来的?是不是没回家?”
  “没来得及。”季文道,“老李电话催着,我再不回来,他就要去抓我了。”
  “都怪我……”程思思有些不好意思,“李导没说要把我换了吧?”
  “那倒没有。”季文笑,“他就是嫌我写的剧本不好,让我回来改剧本。”
  “那你改吗?”
  季文暼她一眼,一脸“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
  程思思被逗乐了,嘿嘿傻笑。
  “走吧,和我去放映室看看你的片子。”季文说着,拉开门,当先走出去。程思思连忙穿上外套,跟上。
  到了放映室,这是酒店里的一个小型会议室,靠墙的桌上摆着成堆的摄影器材,居中的会议桌上有七八台电脑还有几台放映机。摄影师老林正在调试其中一台机子,将画面投放到对面的白墙上。
  简单和老林打了个招呼,季文和程思思拉开椅子,还不等坐下,李国正推门进来了,小陈跟在后面端着保温杯,里面泡的不是枸杞,而是上好的大红袍。
  “导演……”程思思连忙帮他拉开椅子,低眉顺眼的,十分殷勤。
  李国正嗯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道:“思思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要不是看着你季老师的面子,我早骂你了。”
  “导演,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程思思陪着笑脸,十分心虚。听他那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已经知道她和季文在一起的事了?
  她悄悄看向季文,想用眼神询问他一下。可是季文根本没看她,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翻看桌上那一摞场记。
  “瞧瞧你家思思,光她的场记就这么两大本,这才开拍几天啊。”李国正啧声道,“再这么下去,她就变成ng王了。”
  什么叫他家思思?越说越没谱了。
  程思思脸颊泛红,快速瞥了小陈和老林一眼,发现他们似乎并未注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见季文半天没说一句话,李国正把保温杯往他那边一推,“喝茶吗?”
  “不了。”季文将场记本阖上,“先看片子吧。”
  老林早已将画面调好,按下播放键。只见对面白墙上投映出程思思那第一场雨夜的戏。
  季文刚看了两分钟,眉头就皱起来,让老林又倒回去重放一遍。看完第二遍,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程思思坐在边角的位置,看着墙上的画面,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尴尬得坐立不安。
  “哎哎,停,就是这块儿。”李国正指着屏幕,跟季文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跪在那里的时候,眼神一定要沉下去,你看她都演了些什么?”回头看着程思思,他招手道,“思思,你来说说,你在这一幕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程思思抿着嘴没说话,摆出一脸的愧疚。
  季文皱着眉头又看了一会儿,然后让老林把画面调回到李国正说的那个地方,沉吟道:“其他动作还好,但是一到这个地方,她的表现就有些别扭?”
  李国正唔了一声,用指节敲着桌面,“你再看看后面那些,都是一样的别扭。”
  季文皱着眉坐在那里,一直将所有底片全部看完,时间已至深夜。
  程思思感觉脸皮厚厚的,为自己那些拙劣的表现而汗颜。尤其是当着季文的面,她的演技实在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季文淡淡扫她一眼,向后靠到椅背上,“老李,你觉着,她这是什么问题?”
  “我说她就是压力太大了,让她放松,她却越说越紧张。”李国正端着杯子,戏谑道,“要不我给放个假,你带着……要不让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虽然李国正改口很快,可是程思思还是听出来了,他前一句话八成是想说,让季文带她去散心。为什么让季文带她去?百分百是知道了他俩在一起的事。
  脸颊又开始发烧,程思思颇有些难为情。戏演不好,谈恋爱倒是没落下,也不知道李国正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唉……
  “我看她不像是压力大。”季文指着屏幕,“你看她演得那个别扭劲儿,就像把一个170的人硬塞进一套160的衣服里……像不像在假装某个人?”
  “假装?”
  季文点头,“确切地说,她好像在模仿,模仿某个人的行为举止,模仿某个人的演技。”
  模仿?
  程思思皱起眉,忽然间心头一个激灵,她满脑子都是赵雨欣演的子绾,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她都在脑海里学着赵雨欣的动作和神态,默默演习过无数遍。那可不是模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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