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终点

  跟爸爸道别完，一切准备就绪后，我随即前往登机门。
  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这么想到一个地方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能赶快抵达台湾，能赶快抵达他的身边。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上飞机。
  飞行期间，我都在想着要对他说什么，或是应该要说什么才好。
  「天啊，要是已经太迟了该怎么办。」我担忧的轻声说着。
  明明眼前有着壮阔的云层景緻，我却无暇欣赏，真是可惜。
  想了一堆充满假设性的问题，但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飞机抵达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入境，提领完行李便打算随便找台计程车前往他的所在。
  「等一下，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正当我准备步出机场时，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哪。
  不过，还是先上车再说吧。
  「小姐，你想去哪里？」
  「嗯⋯⋯白远集团的总公司。」
  我想，他在公司的机率应该比较高。
  「好的。」
  当车子发动啟程时，我拿出手机准备拨给白盛言。
  但在准备按下通话键时，我犹豫了。
  毕竟，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开，还伤透了他的心。我甚至没能好好给他一个理由，一个无法说爱他的理由，只因为害怕过去的生活崩坏，害怕自己变的软弱，说到底，只是害怕进入自己不熟悉的领域罢了。
  可是人生本来就没办法万无一失。
  在我挣扎时，司机突然开了口。
  「小姐，你看起来很紧张，你还好吗？」司机透过后照镜看了我一眼。
  「啊⋯⋯没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天啊，我的情绪竟然外显到旁人可以一眼就看出，看来我真的被急到了。
  此时，我打算先闭上双眼冷静一下。
  司机递给了我一张照片。
  「今天是我女儿的三岁生日，她现在已经可以跟人聊天了，这是她的照片。」
  我接过照片，看着充满笑容照片。
  「这样啊，还真是可爱呢，旁边的是夫人吗？」
  「是的，很漂亮对吧？」司机露出灿笑。
  「是啊，很有气质呢，今天晚上要一起替女儿庆生吧？」
  「啊，今晚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妻子去年因病去世了。」司机笔直地看向前方。
  「真是不好意思，问了失礼的问题。」我看向司机。
  「不，别这么说，有相遇，就会有分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其实很幸运，因为她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是在我身边，再说，未来我还有一个小宝贝陪伴我。虽然妻子的离开对我来说是感伤的，但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从司机的表情和言语中，感受到了安定。
  而我的心情也随着他的话语渐渐的冷静下来。
  「小姐这么漂亮，想必很多男生追求吧，有交往或是喜欢的对象吗？」
  「没有，我单身。」我静静的望向前方。
  「跟小姐分享个故事。当初是我妻子主动来认识我的，到后来因为家境背景的落差而被迫分开。但分手后我果然还是很喜欢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联络她，经过一番挣扎，我还是连络她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跟她果然是命中註定啊，因为我打给她的时候，她正在和家中长辈安排的对象相亲，而她一接到电话就直接离开餐厅跑来找我了，很热血对吧。」司机笑着说。
  「如果，我当时没有拨电话，我一定会后悔的。小姐，我看你从上车就一直看着手机，好像再犹豫着什么，就让我想起了我当时在房间焦急的模样，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决定要拨出电话吗？」
  「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就只有这件事，我一定要传达给她，就算最后我输给了现实，那我也能接受，但就是这句话我一定要说出口。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说得太多了。」司机露出祥和的表情。
  听完司机的这一番话，原本囤积在我心中雾霾，已经逐渐散去。
  没错，既然我有想传达的话，那就应该好好地传达。
  「司机大哥，不好意思，我拨个电话。」
  重新拿起电话时，看到了很多通未接来电。
  居然全是来自白盛言。
  「欸⋯⋯为什么⋯⋯。」我睁大眼看着萤幕。
  因为手机静音而没注意到电话的我，立刻回拨。
  在等待电话被接起时，我的心跳速度完全显示了我的紧张程度。
  在那短短的几秒内，心跳声大得彷彿要震破耳膜，而我的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川村纱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轻声的对着自己说，一面调整呼吸。
  我大概是第一次有这种生理反应。
  就连当初在考諮商心理师的资格时都没那么紧张。
  在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我感受到泪水似乎就要溃堤。
  接通的同时那一头传来急促的问话。
  「你在哪？」
  「我⋯⋯我在计程车上，正往你们总公司去，你在哪？」
  「为什么要去总公司？」
  「我想去找你，你现在在哪？」
  「我在机场。」他喘着气回答。
  「欸？机场？怎么会？」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
  「我是来找你的。」
  一听到他的回答，原本极力压抑住的泪水，已经不争气的滑落了。
  「那么，你不要动，我现在回去，你在原地等我。」掛上电话后，我请司机掉头。
  我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里逐渐开朗了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还来的及⋯⋯。」
  我用双手随意的擦拭着泪珠。
  「司机大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可以麻烦开快一点吗。」
  「没问题的，看来你拨出那通重要的电话了呢。」司机笑着说。
  「是啊，听完你的故事后，我发现自己一分一秒都不应该浪费。」
  「那真是太好了呢。」
  大约过了十分鐘，我回到了机场，正在找钱包时。
  「小姐，不用找了，就当作我们有缘相遇，你赶快下车吧。」司机转头过来对我说。
  「可是⋯⋯。」我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找着那个不知道去那里的钱包。
  「真的，快去找他吧。」
  我看着司机认真的神情。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向司机道谢完，我随即下车跑进机场。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大、好广。
  明明处在同一个空间，却怎么样都找不到他。
  「白盛言，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站在大厅不停的环顾着四周，不断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寻找着他的身影。
  突然，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我已经到机场了，你等一下，我看看我附近有没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被拉近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终于找到你了⋯⋯。」白盛言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你⋯⋯。」
  我转身拥抱他，眼泪不断的掉落，交杂着悲伤、焦虑、疲倦，但到最后，剩下的全是喜悦。
  「我刚刚怎么样都找不到你⋯⋯。」我在他环里哭着说。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冷静完情绪后，我和他在机场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为什么⋯⋯？」
  脑袋有太多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先从哪个问起。
  「嗯？想问什么？」
  整理好思绪后，我开了口。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机场？」我看着他问。
  「嗯⋯⋯你妈妈告诉我的。」他淡淡的说。
  「嗯？我妈妈？」我疑惑的看着他的侧脸。
  于是，白盛言将他和妈妈交流的过程全都告诉了我。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跑回大阪了？而且，你明明都说了再见了不是吗？」
  他转头看着我，眼里全是懊悔。
  「⋯⋯我后悔了，隔天我请人去看看你在不在办公室，才发现你请了长假。可是你同事说都联络不上你，我就猜你应该是回去大阪了。」他淡淡的说。
  「既然都来大阪了，那为什么不见我？」
  「我不认为见了你会比较好，再说，我当时也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我又不想放手，所以，我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请求你的父母协助。」
  我静静的看着他垂下的侧脸，他轻柔的头发透着棕色的光泽，很美。
  「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会让你反感，但是，我想不到其他方法让你愿意来到我身边。抱歉打扰了你的家人。」他低头说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问什么？」他抬头看向我。
  「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是也说了，你的人生并不属于你。」
  「嗯。」
  「既然是这样，那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当你真的离开时，我突然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没有你，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无力的说着。
  此刻，他的眼里充满了疲倦。
  我静静地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就这样成沉默了五分鐘。
  「白盛言，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你想问什么？」
  「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总觉得，你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你终于问了啊，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这个问题呢。」
  「以前对你不感兴趣，自然也就不在乎这种事情，但是现在，我想知道。」我认真的看着他。
  「嗯⋯⋯大一的时候。」他淡淡的说。
  「欸？大一⋯⋯那不就是十年前？我们这么早之前就相遇了吗？」我睁大眼看着他。
  「是啊，意外吧。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说，我把青春都给了你。」
  「可是，我怎么会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当时你不在乎，就像你说的，而不在乎自然也就不会去了解吧。」
  「也是。那么，你喜欢上我的原因是什么啊？」
  「你还记得，你帮公园里的一个小女孩捡气球的事吗？」
  「捡气球⋯⋯我想想⋯⋯好像有这件事情。」我左思右想，努力的唤回十年前的记忆。
  「当时，你对小女孩露出的笑容，很美，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画面。」
  「欸⋯⋯只是一个笑容，就能让你对我掛心十年？」
  「还有，当时你捡完气球后掉了学生证，是我把学生证捡起来还给你的。」
  「真的假的？天啊，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当时你看我的眼神，我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
  「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很受女生欢迎，所以几乎每个女生看见我，都会有一些反应，但你不一样。当你转过来看到我的外表时，竟然只是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走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意你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轻轻的点着头。
  「而且。」他接着说。
  「而且？」
  「而且你也是我第一个见过有着如此嫻静气质的女生。」
  「啊⋯⋯谢谢。」我想，听完这些话，我应该是又脸红了。
  「总之，之后在大学时我就一直在寻找着你，也时常出现在你身边，只是不曾找你搭话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等到这么久之后，才来追求我？」我疑惑的看着他。
  老实说，这大概是眾多问题里面我最好好奇的一点。
  白盛言娓娓道来过去他和白董事长谈话的过程，以及他消失的这几年是怎么生活的。
  此时我才深刻的了解，原来自己已经佔用了白盛言的心这么多年了。
  原来，他是如此的深爱着我。
  「对了，你还记得两年多前的那个聚会吗？」
  「你是指⋯⋯那个大学同学会？」
  「没错。」
  「当然记得，我就是那个时候被你骗走的，所以才会发生后续的这一切。」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那你还真好骗呢，我随便说个理由你就愿意跟我走。」
  「若是我不跟你走，等到你走了之后，我八成会被其他女生抓去拷问一番的，再说，我本来就不想参加那个聚会，我也是藉机逃脱啦。」
  「那天，我刚回国。」
  「欸⋯⋯所以说，你一回国就来找我了？」我睁大双眼静静的看着他。
  「嗯，没错，我回国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见这个一直住在我心里的女人，这个使我能够坚持下去的女人。」
  此刻，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我，不知不觉，他的左手已经抚上了我的右脸。
  那是隻温暖的手，而他的动作，像是在对待珍爱的玻璃娃娃一般，很轻、很柔。
  我看着他冷峻的脸庞，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记住此刻在我面前的景致。
  想将他的脸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
  「如果说那天，我没有去那个聚会，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相遇了呢？」
  「不，我们还是会相遇的。」他微笑看着我。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呢？」
  「因为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找到你的，就像刚刚。」
  「刚刚？」
  「老实说，要在刚刚那样的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的话，实在是相当的困难。」
  「啊，确实。要不是因为现在科技发达，有通讯设备，不然真的很困难呢。」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除了通讯设备，还有其他方法，不过适用范围可能比较没那么广就是了。」
  「喔？是什么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你特别在意某个人，那么他就会像是光点般的存在，所以，即使是在人山人海中，你也能轻易的就看见他。」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耶。」
  「我刚刚就亲身验证了，因为我找到你了。」
  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后接着说。
  「纱奈，你就是我的光点，所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
  我们看着倒映在对方眼中的自己。
  彷彿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此刻，我想是时候传递我的情感了。
  「白盛言。」
  「嗯？」他看向我。
  「那个⋯⋯我有话想说。」
  「嗯，你说。」他的嗓音突然柔和了起来，让我更加难以啟齿。
  「就是⋯⋯嗯⋯⋯。」我支支吾吾的说。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係的。」
  在他深邃目光的注视下，我的脸上逐渐热了起来。
  「不，我想说，只是，要有点时间准备。」
  我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希望自己能赶快冷静下来。
  「嗯，不急，你慢慢来。」他仰头看向机场的天花板。
  我用左手摸着胸口，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我⋯⋯我喜欢你，我想待在你身边。」说完的同时，我张开了紧闭的双眼。
  此时，他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我，随后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爽朗笑容。
  「欸，你说点什么啊，不要一直笑啦。」我感受到脸上一阵热。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在紧张啊？太可爱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说就可以说的出口喔⋯⋯。」
  「纱奈。」他突然唤了我的名字。
  「嗯？」
  「嫁给我好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突然了一个黑绒丝盒子。
  「欸？可是白家⋯⋯。」我惊讶的看着他。
  「啊，那个啊，老实说，我还没想到解决方法呢，不过，你愿意陪着我一起解决吗？」他牵起我的手。
  我直视眼前这个迷人的男人。
  光是这样看着他，就让我的心里非常踏实，只要待在他身边就非常的安心。
  「好。」我灿烂的笑着回应。
  他替我戴上戒指。
  没有浪漫情节所具备的单膝下跪，也没有盛大的求婚排场，更不是在一个有气氛的环境。
  但，这就是专属于我们的故事，是属于我们的旅程，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形式。
  而我想要的，不过也就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罢了。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再看看他，我们相识而笑。
  「纱奈。」他再度轻声唤了我的名字。
  「嗯？」我注视着他。
  他深情的望着我。
  「你是我的终点。」
  虽然戴完了戒指，但他的手，打从握住的那一刻，就不打算放开了。
  其实，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思考。
  到底，什么是爱？
  爱的表现形式是怎么样的？
  这么抽象的事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追求？
  而又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选择踏入爱这个旅程？
  为的是寻找什么？
  从以前身边就有很多为爱所苦的例子，然而这些人疗伤完却还是会选择追寻他们所谓的爱，这是为什么呢？明明知道自己或许会受伤，那为什么不避免呢？
  还有到底为什么，我会不懂爱？
  每次想，都是以无解来收尾。
  或许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思考起。
  然后这些复杂的问题就会暂时的被我遗忘，直到某一天想起时，才会继续思考。
  就这样，陷入一个无限的循环，多年来都无法解套。
  而现在，我终于想通了。
  其实，就只是想每天说早安和晚安而已。
  这就是我的答案。
  想不到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问题，竟然有着这么简单的答案。
  我想，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就会想每天对他说早安和晚安。
  会想一早起来能够看见他，跟他说声早安，替他注入一整天的活力。
  会想在晚上入睡前看见他，跟他说声晚安，祝他一夜好眠，而隔天又是新的开始。
  就这样，日復一日，平淡而美好。
  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情。
  这就是我描绘出的生活方式。
  我们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会有明天，也不晓得自己是不能够每天清晨都睁开双眼。
  所以，我想好好将他的样子烙印在脑海中。
  这样要是哪天真的醒不来了，我也不会遗憾。
  对我而言，白盛言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我爱他。
  不知来自何方的旅人们，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终点。
  在这趟名为爱的旅程中。
  有些人，在中途就会停下脚步，而有些人，不管多么疲倦，仍会继续坚持下去。
  不论停下或是继续，都只是选择，没有对错，没有优劣。
  在旅途中，
  有些人会选择在休息站停靠，或许一站，或许两站，或许更多。
  而有些人则会选择笔直的前进，一心一意朝着目标迈进。
  但谁都无法保证，
  我们悬着的心，一定会有找到放置处的一天。
  更是无法保证，
  我们必须付出多少的岁月，才能抵达。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不断的相信并寻找着，相信着那个他或她。
  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
  说到底，我们始终都只有一个世界。
  所以，不管距离多么遥远，终将能够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