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那是一幅油画,但绝不是商品画,外面没有精致的木框,只是从画架上简单取下来固定在粗糙木条上的一幅画。
很多街头艺人的作品会用这样实用且简易的装置。
但吸引周垚的并非它的外形,而是内容。
那画里的风景有着浓郁的东方异域风情,有点像是中亚的某个地方。
阳光刺目,大地是金色,天是扎眼的蓝。
画者的着眼立足点似乎是个山洞,四周可见土石斑驳,山洞外艳阳灼人。
远处有个十几人组成的队伍横过,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到那些人穿着一身的白,从头包到脚,有马匹驮着货物,人走在地上。
周垚眯着眼看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向那幅画。
画摆的很高,她仰着头,仔细的看细节。
应该是几年前的作品,油彩干涸,却没有干裂,如浮雕纠结在一起,仿佛透露了绘画者的心情,线条又是那样流畅,是一气呵成的,没有底稿。
周垚在美国念的艺术专业,主要是油画。
她去之前,以为绘画就是模仿,毕竟中国的美术老师都是这么教学的,每个画家都像是批量加工厂出来的。
有人说,艺术的最初就是借鉴和模仿,甚至抄袭,到后面通过不断的变化,渐渐形成个人风格。
周垚没经历过后面的不断变化,她尚在老师所谓的“临摹”阶段,经常对照着老师画出来的一幅工笔画着色描边。
她记得上小学时,学校每个学期刚开始集体校会上,都会对前一年在美术领域有杰出作品的同学进行颁奖。
周垚参加过一次,得了三等奖。
那个奖项得的可笑,主要因为她暑期参加了学校的美术培训班,第一节课大家只干一件事,就是“创作”。
周垚随心所欲的画了一幅画,被老师批评太差,如果只是二年级的话可以给个三等奖,但周垚当时五年级了。
紧接着,老师让她在纸上画一个老虎的头,大圆脸,头上一个“王”字,胡子炸着,像是一只肥猫。
然后,老师找来一些废旧的挂历纸和荧光纸,让周垚把这些不同颜色的纸撕碎,按照老虎的五官和周围背景,见这些碎纸片贴上去,形成一个碎纸拼贴的作品。
后来那整个星期,周垚都在干这件事。
开学后,开学典礼上,周垚拿了个三等奖。
周垚拿了奖一点不开心,同学和班主任老师都问她哪来的创意,她一句话都不说,觉得自己啥都没干,就给美术老师当了回抢手,挂名拿奖。
这哪是小学生之间的竞争?这分明是美术老师这种大人之间玩的游戏。
别的报名参加却没有加入暑期培训班的同学,怎么拼得过美术老师?评奖的人也是美术老师啊。
几个老师在培训班上都商量好了,这个可以给个几等奖,这个是学生会大队长,这个是某某班学习微言,这个一定要做个特等奖出来,等等。
周垚就坐在那里听着,不搭茬儿,心里想,哦,原来艺术是这么玩的。
从那以后,周垚对美术课兴趣缺缺,初中到高中的美术课她都拔尖,一个是因为会点绘画技巧,一个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这种规则。
但她的桀骜不驯,让高二时的一个美术老师看出来了,那个女老师很烦她,给她作品的分数只能算中等。但和高分同学的作品比起来,周垚的明显高出几个段位。
周垚起初不明白,后来班上有个女同学说是要接受美术老师的单独培训,问周垚要不要一起,周垚一想,上小课好啊,多开阔一下思路,就跟着去了。
谁知美术老师一见到周垚当场变脸,直接说小课只给那女同学一个人开,让周垚走。
周垚没说话,就开门出去了。
她人没走远,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那美术老师如何咆哮,对那女同学指责周垚如何不尊师重道,如何心高气傲,自以为画的有点样子就藐视老师等等。
周垚听的一脸懵逼,回忆了一下好像没得罪过这位老师,连面对面直接交流这都是第一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藐视?
后来,周垚去了美国,真正接触到外国的活动教学,思路自由发展,开阔性思维等等。
艺术课上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白甜,屁都不会,空有一点点艺术所需的“灵气”,也不知道如何运用和发挥,连班上天分最差的华人学生的作品都比她的亮眼。
周垚连续拿了一个多月的低分,终于有一天,她自暴自弃的画了一张画,交了上去,意外的得了夸奖。
周垚不懂为什么,就去问老师,那美国老师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周垚也没听懂,直到那老师用表演的方式,一边用手画一边告诉周垚,她才隐约明白,这次高分是因为她发挥了“自我”。
而她以前那些东西又空洞又空泛,就像中国人学习英语统一的模式都是“how do you do”和“i’m fine,and you”。
事实上,这两句话在美国人的生活中并不常用。
周垚又看向那幅画,将自己代入画中场景。
画画的人一定是在一个山洞里往外看,她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在山洞里,这个人是谁,画者有这样的绘画技巧,有点俄国当代画家希施金和瓦西里耶夫的意境,似乎又有点像她当年在美国学校里见到的一幅作品,但这幅画的内容却是中亚地区的风貌。
周垚仔细看着,垫高脚尖,在四周边缘寻找画者的签名,但找不到。
她四处一看,看到一个矮墩,搬到油画下面,脱掉高跟鞋踩了上去。
矮敦很软,她依然点着脚尖,将身体托高,仰着下巴,双手撑着墙壁,撅着屁股,几乎将脸贴上那幅画。
仇绍关上门越过客厅,走进卧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卧室里没有座椅,只有一张床能坐人,但床上没有人,床沿有一块微微下陷的半弧形痕迹,说明刚有人坐过。
和卧室门相连的墙壁前,贴着一道身影。
仇绍侧头看去,那身影凹凸有致,姿势别扭,这样垫着脚尖弓腰撅臀的姿势应该很不舒服,但这女人好像在和谁较真儿,皱着眉头瞪着眼,把自己当成显微镜在那画上找东西。
仇绍揉了揉额角,身体一斜靠着门口,双手环胸。
“这画没签名,别找了。”
闻言,周垚的身体一僵,脚跟落下时,她一脸不悦的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居高临下的目光有点不可思议。
“就是街头画家也会签名吧?”
仇绍扯了下唇角,走上前,伸出一只手。
“先下来。”
周垚将手搭上去,被他握紧。
与此同时,听到他说:“是我画的。”
周垚一怔,立刻反手握住他的,还将他的手拽高,凑到眼前。
一双细白的手来回摸索,摸着那虎口,那指腹,那指节,有的地方留下茧子。
这的确是一只曾经拿过画笔的手,只是那些痕迹很淡了,她以前没发现。
“你画的?”周垚问了一遍。
仇绍淡淡笑着:“嗯。”
“真是你画的?”周垚又问了一遍。
仇绍笑容不改。
一瞬间,周垚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向后倾身,拉开了一点距离,歪着头,仔细审视他。
她的手还被他抓着,她站在高处,神情纠结。
半响,周垚说:“我记得你说你是念艺术历史的。我以为你应该是那种拿钢笔写论文,油彩没碰过就知道bb评论的艺术评论家。”
仇绍目光漆黑:“艺术历史也可以拿画笔。”
周垚张了张嘴,红唇微微抿起:“你有这么好的绘画技巧,为什么要念艺术历史,为什么不画画。”
顿了一秒,她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天分,却热爱艺术,因为知道差距有多大,忧郁懊恼,生不如死?”
仇绍静静地看了她一秒:“我知道。”
周垚飞快的说:“你知道,可你一点都不珍惜。”
那眸子又黑又静,如同点缀着星光的黑夜,定在她的脸上。
半响,才说:“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做。”
“是什么?”周垚追问。
下一刻,她就觉得身体一轻,他一手扔抓着她,另一只手臂将她腰身一搂,将人举下矮凳。
周垚一怔,下意识去勾他的脖子。
卧室的地面铺着地板,仇绍没有将人直接放下,长腿迈了两步,将人搁在床沿。
周垚悬空着双脚,见仇绍回过身捡起地上的高跟鞋,摆在她脚边,她自然而然的将脚伸进去。
站起身,她微微仰头看着仇绍。
目光笔直。
“是什么?”
周垚坚持要得到答案。
半响,她听到一声轻叹,仇绍妥协了。
“我没说过我不再拿画笔。”
他抬起一只手,拂过她的鬓角,将碎发别到耳后,嗓音低沉:“下回,我带你去我的画室,我让你看看。”
周垚先是一怔,随即眼前一亮,熠熠生辉。
“真的!”
他缓缓勾唇:“真的。”
周垚拉下他的手,伸出一只小拇指:“一言为定。”
仇绍垂眸,低头看了一秒,笑了,勾住那白而软的指头。
一谈到画画,周垚就变得天真执拗,活泼蓬勃。
这是任熙熙的观感。
后来,周垚将这件事告诉任熙熙,任熙熙也表示了一下惊讶。
周垚说:“我记得我见过他有一根钢笔,定制款,上面还有缩写字,以前那些评论艺术的拿笔杆子的家伙都这么装逼。我们辛辛苦苦画一幅作品,他们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就解读完了,好像再牛逼的画也不过就是那几千字的范畴。”
任熙熙观察着周垚的神情:“那现在呢?他也画画,是不是更有话语权了?”
周垚叹了口气,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有点可惜。那么好看的一双手,那么好的绘画技巧,那样的艺术气质,居然没有在这行走下去,居然跑去做生意。”
任熙熙:“人各有志,我是不能想象,你的房东先生背着画家拿着画笔,留着长发不修边幅,是什么样。”
周垚白了任熙熙一眼:“谁告诉你搞艺术的都是非主流打扮?法国艺术大师埃米尔·福里安特就帅的不要不要的,还有意大利的阿梅代奥莫迪利亚尼,西班牙的……”
一说到帅哥艺术家,周垚能数出一个连,任熙熙连忙喊停。
“还有你的房东先生。”
周垚看着任熙熙:“什么我的,他是他,我是我。”
任熙熙转而问:“我记得你还说你要给他画个裸体画,现在呢?”
周垚说:“当然要画。”
任熙熙:“不怕献丑?”
周垚闭上眼,缓慢道:“不怕。你知道那种感觉么,青蛙一辈子都在井底寻找,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它觉得世界真小,直到某一天它奋力一跃,跳出井口,它看到了广阔的天地。这天地间有很多危险在等它,但它却由衷的感谢自己这一跃。别的青蛙,有的在井底妥协了放弃了,有的决定在井底死等,却终其一生都等不到这一次偶然……”
天空那么大,地域那么广。
而这只跳出井口随时会被人拎走送上后厨的青蛙,一点都不想跳回井里。
它四处流浪,决定去寻找它需要的东西,那是什么它不知道。
结果它找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他才明白,那东西不用它去找,它找了也找不到,那东西只能偶然遇见。
周垚讲完,任熙熙一脸懵:“没听懂。”
周垚没理她,俗人。
周垚两天没有理何铭传,何铭传微信上得不到回复,就在qq上敲周垚。
周垚每次都会点开看一眼他说什么,不回复。
直到第三天晚上,周垚例行点开,那内容没有让她例行关掉窗口,反而吸引住全部注意力。
‘我是何铭传的女朋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135xxxxxxxx。’
心里被冲击了一下,但周垚很快冷静下来。
周垚渐渐有了推断。
首先,这不是来自何铭传的恶作剧,没有男人会因为一直得不到女人的回复而故意编造这样荒谬的鱼钩,一定会适得其反,被骂一句“有病”。
何况男人都是在乎面子和社会地位胜于生命的生物。
那么,这个人多半还真的是何铭传的女朋友,若不是,这人又怎么有机会用何铭传的qq和她对话?
而且这个人目的明确,直接撂下联系方式也没多余的废话,显然是怕何铭传发现。
周垚想了片刻,好奇心越来越旺,其实她可以选择不理会,反正这个男人她没打算发展联系,何必管人家的闲事?
但她转念又一想,万一这个何铭传是个婚骗呢,万一这个女朋友是迷途的羔羊呢?
她既然看到了,怎么漠视?
有了这样的想法,周垚很快和何铭传的女朋友取得联系。
电话一打过去,周垚自报家门,很快听到对面一道温柔的女人声音。
两个女人交谈不多,简单几句,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决定当面解决。
第二天下午,周垚抵达约定的日式餐厅包厢,见到了自称何铭传女朋友的女人——她叫陈澄。
和周垚想象中差不多,陈澄大约三十来岁,气质娴静而温和,却又透着一丝坚毅,而且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周垚有点诧异,陈澄旁边竟有个两、三岁的幼儿在榻榻米上爬来爬去。
那是个男孩。
周垚立刻想到,这个孩子不是何铭传的,如果是,陈澄会自称“老婆”。
周垚收起惊讶的情绪,脱鞋踩上榻榻米,坐下时笑问:“孩子多大了?”
陈澄见到周垚,先是一愣,随即说:“两岁零三个月。”
陈澄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明媚如春光,让人移不开眼。
陈澄盯着周垚看,周垚却很自然,给自己倒了杯绿茶缓慢地喝了两口,放下时,双手撑着桌面,依旧在笑。
周垚说:“我和何铭传什么事都没有,就见过一次。他在qq上说的那些想我的话,都是他自说自话,我从没回应。”
周垚先把立场摆清楚。
陈澄叹了口气,点头。
周垚挑眉:“你是怕何铭传把我骗了,所以约我见面提醒我?”
周垚预感,接下来就会听到陈澄描述和何铭传的交往经过。
一个女人要瓦解情敌,这是必经的过程。
但周垚既然走了这一趟,就决定了做一个忠实听众。
陈澄说,最初认识何铭传,何铭传是相当“完美”的。
但这种完美并非高富帅,而是让一个追求婚姻生活的女人认为的踏实可靠,有车有房,有责任心,孝顺老人,爱护小孩子。
而且,何铭传刚在婚恋网上认识陈澄不久,就将自己的生活照和身份证电子版发给陈澄看,立刻获取了陈澄的初步信任,还说是以结婚为前提找对象,不是玩玩。
这对一个离婚不久带着孩子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中了头彩。
两人在qq上聊了一段时间,感情稳定,转眼就到了七夕。
何铭传在微信上给陈澄发了个红包,77.77元,陈澄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很快就答应见一次面。
陈澄和前夫离婚后,独自带着儿子,先后也通过朋友介绍见过几个男人,都不了了之。
陈澄要求很简单,第二任丈夫一定要对她的儿子好。
为了检验这一点,陈澄见男方都抱着儿子,只要男方稍微露出一点不满,基本上就不用再见第二次,以免浪费大家的时间。
和何铭传见面,陈澄也抱了儿子来。
何铭传表现的简直就是为陈澄的儿子量身定制的完美后爹,他不仅不反感,还对嗷嗷待哺的陈澄的儿子十分细心。
但两人第一次见面,陈澄的儿子就很不给面子的当场拉了一裤子。
陈澄特别尴尬,心里也焦虑,怕把这个男人吓走了。
谁知何铭传却帮陈澄一起给儿子换尿不湿,还帮陈澄的儿子洗的干干净净。
陈澄感动了,问何铭传怎么这么会照顾小孩子。
何铭传说家里的侄子侄女也这么大,他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帮着带。
听到这里,周垚已经有点瞠目结舌。
在之前和陈澄通电话时,周垚就在想,恐怕这回遇到了实力派渣渣,连她都差点骗过去,尽管一早撞见何铭传有三部手机,她都没有多心。
如今再一听陈澄描述她和何铭传的第一次对手戏,周垚简直要要给何铭传跪了。
渣男她见过不少,脚踩两条船的技巧骗术更是种类繁多,但像是这种连帮小孩换尿不湿都作为专业培训的一部分,倒是第一次听闻。
何止牛逼?
比起她那些撩汉技巧,何铭传简直可以在xx技校开班授课。
周垚一手扶额,又看了一眼陈澄,这才注意掉她放在桌面的是一个商务用手机,和那天何铭传掉出来的其中一部手机同一款式。
周垚问:“你做生意?”
陈澄说:“对,何铭传现在的寿山石公司,就是我帮他注册的,注册资金也是我给的,法人是他。”
陈澄再次彰显主权——何铭传连赚钱的工具都是她给的。
一般小姑娘听到这里,多半会觉得何铭传是个软饭王,没有发展的可能了,回去就会把何铭传拉黑。
可周垚歪着头,突然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他在qq上勾搭我的?”
陈澄说:“寿山石这行比较小,外人不懂的根本没缘分接触,何铭传在这方面的业务都是我一手教的。那天正好我有点文件要处理,就用了一下他的电脑,就发现了你。”
周垚颔首,随即很快提起何铭传那天对她自我介绍时的说辞,比如何铭传如何孝顺,哪里毕业,多大年纪,一路自己打工赚钱上大学,挣钱养家里的老人,将自己刻画成一个勤奋励志的凤凰男。
陈澄一边听一边应,这番描述和她知道的基本一致。
可话说到这一步,周垚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
打从陈澄找上来的那天晚上,周垚躺在床上想了整件事,心里就不免开始起疑——何铭传恐怕不是第一次“作案”。
想到这里,周垚说:“陈女士,请恕我直言,我觉得何铭传恐怕不止你一个女人。”
陈澄一愣,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的。
事实上在知道何铭传勾搭周垚时,陈澄虽然心里不爽,却也没有太难受,她以为只是这个男人一时贪新鲜,找个小姑娘玩玩而已。
再说也没搞大,只要以后多盯着点就好了。
但周垚这么把话一撂,就等于戳穿了陈澄最后的“自欺欺人”,陈澄的直觉也飞快的敲打上来,率先站在和周垚的统一战线。
陈澄撑着额头,一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一边仔细回想。
何铭传在和女人相处上十分娴熟自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有感而发,另一种是自编自导,经过多次练习,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
陈澄闭上眼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声音有些抖:“你继续说你的看法。”
陈澄很乱,她原意在这一刻相信周垚的客观判断。
周垚平静的看了她片刻,显然陈澄是个理智情感并存,且坚忍的女人,否则不可能离婚后独自带着儿子,还能操持生意。
这样也好,若真是个脆弱小女生,周垚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周垚缓缓开口:“咱们先假设,何铭传是个孝子。陈女士,他既然和你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你连公司都帮他开了,请问他有带你见过家里人么?”
陈澄摇头:“我和他母亲通过电话,在彩礼上和我讨价还价,说是怕给太多他嫂子会有意见,我真是懒得计较,就随便应了一个数。”
周垚直接道:“那就是没见过人。”
陈澄摇头:“没有。”
周垚又问:“他说他帮侄子侄女换过尿布,经常带孩子,请问陈女士,你见过所谓的侄子侄女么?”
陈澄张了张嘴,又一次摇头。
周垚叹了口气,都被她猜中了。
没办法,只能给陈澄最后一击。
周垚:“那请问,给小孩子换尿布,照顾小孩子日常起居这些功夫,需要多久才能做到他那么熟练?”
陈澄想了下说:“起码几个月吧。”
周垚不再说话,神情意味深长。
陈澄瞪着周垚,不由得一怔。
她意会到周垚的意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是啊,何铭传口口声声说兄弟姐妹都在老家,他又常年在北京,哪有机会接触兄嫂的孩子?
他给她儿子换尿布时,可是撸起袖子就能上手的。
隔了片刻,周垚缓缓开口:“恐怕何铭传这么熟练的给小孩换尿布,不是靠所谓的‘侄子侄女’练出来的。”
恐怕,他还有一个带孩子,且在经济和两性上能满足他需求的女人。
陈澄越想心里越凉,这已经和她来时做的给周垚一个下马威的预设相去甚远了。
周垚也不打搅陈澄,只安静的打量她。
其实周垚也料到了陈澄约她见面的目的,女人嘛,为了争夺配偶,见个面,文明撕个逼,这事也在情理之中。
周垚自诩是个撕逼专家,上一次路明那事虽然只算是牛刀小试,可连路明那种怂包都有本事一口气招惹四个女人,何况这个玩家级的何铭传?
一时间,周垚心境有点难以描述。
那天她还误以为何铭传是个“好男人”,为此还小愧疚了一把,没想到竟然被忽悠。
高手中的高手啊,装洋蒜的功力一等一,尤其抓准了女人的软肋,对症下药。
只要看看眼前的陈澄,就不难想象何铭传是如何下的功夫。
陈澄经历过一场失败的婚姻,手里又有点钱,生意场上有手腕,人际交往必然也有一套,心里对男人一定是有防备的,所以才会相亲时都抱着儿子当试金石。
何铭传能跨过这道考验,一定是准备充足。
和陈澄交往这么久,连公司都搞到手了也没和陈澄分道扬镳,显然是因为一直以来掩饰得好,对自己的演技太自负,同时想再多捞点好处,比如金钱,比如寿山石生意上的人脉。
周垚想得出神,直到陈澄叫她,她抬眼一看,陈澄眼眶有些红,但人还算冷静。
周垚想安慰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了解陈澄,安慰不到点子上,何况现在什么安慰都是隔靴搔痒。
周垚只能指出实际的问题:“何铭传是有情人婚恋网展上的会员,请问陈女士你也是么?”
陈澄摇头:“我和他是在xx婚恋网认识的。”
周垚点头,这和她想的一样,何铭传兔子爬窝,据点不止一个。
周垚:“我想几大婚恋网他都涉及,而且骗的不止你一个,现在首要做的不是如何声讨他,因为你没有实际证据。”
陈澄点头,她心里有点乱,脑子有点懵,但也同意周垚的看法。
周垚继续道:“我这么说吧,如果他没有其它女人,只有你一个,这件事也没法定性为是‘骗’,万一他真的原意和你结婚,和你好好过一辈子呢,万一他勾搭我只是一时兴起,不会有下文呢?你怎么追究这件事?”
陈澄点头:“那你说怎么办?”
周垚想了下说:“我觉得还是先找证据吧,一旦坐实还有其它受害者,这件事才好办。”
陈澄一听,纠结上了。
“那我再去翻翻他的qq?”
周垚摇头:“他那个qq号位数那么长,恐怕是刚注册不久的,也许只用来针对我一个。我记得上次见面,我看过他有三个手机,我猜也是用来干这个的。不过你若是直接动他的手机恐怕会引起怀疑,万一他是指纹解锁,你什么都看不到。”
陈澄一想也觉得有理:“那你说怎么办?”
周垚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何铭传的话,突然道:“我记得他说他有辆车?”
陈澄点头:“对,是有一辆,还是我买的,就挂在公司名下。平时我们出去谈生意办事,都用它。”
显然那天何铭传来见周垚没开车,多半是因为陈澄在用。
周垚:“哦,那就好办了,你在车上装个窃听器。除非他不用来载别的女人,一旦他用,就什么都会知道。”
陈澄很快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