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见金堂忙了起来,李恪父子便出门去了隔壁的屋子。
“父王?”李钺正有些疑惑,便见李恪指了指一旁架子上的信道,“明正写的,你去看看吧。”
李钺依言去取了来打开,略看了看嘟囔道:“我还以为大哥这会儿寄信回来,是有什么家国大事。”
李恪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只说:“一封家书如何不能怀天下事?”
李钺一怔,这信里说的,可不就是谢嫦与她夫家刘家的事吗,怎么就怀天下事了。
早几日外祖便说要写信让大哥帮着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信还没寄出去,大哥便像是未卜先知一般送了前因后果来,不是正省了功夫?
李钺低头,又将信从头看起。
信中说,这生殉之事,只怕是有些误会。刘氏主母虽疼爱儿子,却也知道轻重,京城谢家便是式微,可谢父还好生在世呢,皇帝也念他的好,若真逼死了谢家的闺女,只怕刘家也讨不了好。故而刘母也只是同身边人这么一说,而且指的也并不是谢嫦。
只是这话到底出了口被人听见,便不是什么隐秘,有那刘公子宠妾正是家生子出身,害怕被当家主母推出去,便借了家中世奴的便利稍一宣扬改动,便都觉着刘母是想逼死谢嫦了。
而刘父素来贪花好色,还当真和家中有个旁支庶子媳妇有些闲话,只是谢嫦出身官家,又是嫡子正妻,他自然也拎得清。只那宠妾着人宣扬主母不是,被有心人利用,依葫芦画瓢也捏了个匪夷所思之事。
这些事儿传到外头,虽听着离奇,却正对了百姓的胃口,也极难否认。一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便能将人打发回去。
是以谢家便将谢嫦接了回去,刘家正该要解释这些流言,如何愿意,两家信息不对等便闹将起来。
李钺想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大哥对那依葫芦画瓢之人含糊其辞,显然不像全不知其身份的模样,不由试探道:“这背后搞鬼之人,可真是会寻时机。”
李恪慢悠悠品了口茶,才道:“可不是吗,你大舅二舅可真能狠心。”
“什么?”李钺有些发懵,这和谢家大舅二舅有什么干系,和姻亲坏了来往,同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他心里想着,便不由问出了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李恪摇了摇头道,“你那两个舅舅可算得精明极了。”
“都说外甥肖舅,你也不必多了,学你那两个舅舅三分精明,我早两年便叫你进京帮明正去了,”李恪话语间颇为遗憾。
李钺被这话说得心里发毛,赶忙道:“像他们俩做什么,就算是外甥肖舅,我像小舅舅不就行了!”
李恪抬了抬眼皮道:“那怎么金堂的敏锐你连半分都没学到?”
李钺心里不服,却也支吾着不敢说话。
李恪见了,只好同他说透:“刘公子没了,可他还有个聪慧的嫡出弟弟,便是刘谢两家还是姻亲,这两年关系亲密,过两年又如何?”
“刘家资源自然和谢家联系不再紧密,”李钺倒是一点就透,立时明白为何谢家要与刘家掰开,“可这也不必急于一时啊,这手法如此激进,若叫人知道了,只怕就是彻底成仇。”
“正是因为他急,”李恪唇角轻轻勾起,“你那两个舅舅惯会徐徐图之,从前面上与我们是姻亲,背地里交好老大老二,各自心知肚明却还能一道瞒着你外祖父母,分毫不漏。便是老大老二死了,也能蛰伏起来,悄悄隐在背后收拢势力。你说,他们为何此时就急了呢?”
李恪这回出的卷子不算太难,且考的多是经义,并没叫他现场作文,是以金堂几乎不假思索便填上了答案。
等到题目做完,还有不少空余,金堂坐不住,便去寻李恪,岂料便听见了这一番话。
“站在外头做什么,来都来了,进来听吧,”李恪眼尖的瞧见金堂衣角,便直接开了口。
金堂被叫破后,下意识退了一步,才往里去,道:“姐夫是在说我大哥二哥与刘家的事?”
“是也不是,”李恪道,“你听见多少?”
“不多,”金堂道,“也就是姐夫你说大哥二哥急的时候。”
金堂见李恪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小声道:“姐夫,你是不是快回京了?”
李恪还没什么反应,就见李钺霍然起身:“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金堂上下打量了李钺两眼,捂着脸看向李恪道:“姐夫,这真是我侄儿?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傻气了?”
李钺僵了一下,幽怨的看向金堂,一字一顿的喊道:“小、舅、舅。”
李恪叫了金堂在他身边坐下,才同李钺道:“别叫你小舅舅帮你,你自己说说,你品出了些什么来?”
李钺清了清嗓子,道:“刘家对谢家失了助益,大舅二舅原可以徐徐图之,但他们必然是知道些什么极重要的事,才会下定快刀斩乱麻,选一条于他们最有利的路。”
“虽说他们得罪刘家后,将表妹送来颍州,或许只为避事,可他们让表妹越过嫡亲的祖父母,先带了书信来我王府拜见,就说明他们知道的这件事,和我们有关。”
李钺越说,眼睛越亮,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这必然是一件板上钉钉的大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可以猜猜,接下来有什么好事→_→
第五十四章 谢家金堂
“好事或许是好事, 却也未必确凿,”李恪道,“说不得只是觉得奇货可居,利大于弊。”
金堂听了却觉得肯定不止是这样, 再是奇货可居, 也不可能甘愿背负着这样大的隐患去做这么得罪人的事, 文人名声可比天高。何况当初谢家分家, 就已经是大哥二哥默认与姐夫这一脉分割开了。
这四年多李铮在京城住着, 可从他传回来的信看, 他同京城谢家并不算亲密, 除了进京后去拜见了一回, 旁的交往就几乎只剩下了节礼。
金堂想得头疼, 却还是堪不破其中关窍, 正要饮茶,忽的瞧见架上搁着一个平日用来装东西的小匣子, 灵光一闪,便想到了那日谢嫦说的话。
“姐夫, ”金堂突然喊了李恪一声, “早几日侄女儿指定要带给你和姐姐的匣子里,到底有些什么啊?”
李恪听金堂问起这个,愣了片刻,道:“给你姐姐的,是一封家书,写的约莫就是些儿时小事。”
那给你的呢?
金堂聪明的没再继续追问,虽然他心里也好奇得不行。虽是家国大事,李恪却也常常只当玩笑和读物随便给他,如今不肯说, 只怕是不会叫他知道了。
不过,大哥二哥给姐姐的,竟然是写了儿时小事的家书,这是有心要着手修补关系了?不过瞧着姐姐的样子,只怕是难。
李恪要去检查金堂做的题,金堂自然乖乖跟在后头,李钺还有旁的事做,便直接离开。
金堂跟在李恪后头,脑子转得飞快。
大皇子二皇子没了,可还有皇孙在,他们年纪比明正还大上几分,也是极得皇帝喜欢的,往时大哥二哥不就和皇孙们亲近吗。
除了姐夫外,底下还活着的几个皇子,起码得从六皇子开始往下数。
他们母家都是小官之女甚至是民女,背后没有家族支持,势力上自然大打折扣,虽说如今京城里这几位闹得厉害,但比起昔日三王之争,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也正因此,真正说得上话的人家就更看不上他们。
大哥二哥自觉聪明绝顶,当然也不会选他们。
但是是什么促使大哥二哥放弃皇孙,跑来与姐夫修复关系呢?
金堂在一旁坐着出神,看着面前正批改课业的李恪,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该不会是皇帝出了什么问题吧?
金堂越想越觉得说得通。
皇帝比谢父还大两岁,就算保养得好,近两年也没再传出新纳后宫的消息,反倒是明正的信上总提到皇帝爱在皇后处静坐说话,连皇后甩了脸色也不恼。加上这两年明正在皇帝那里越发得宠,听说日常出入议事都爱带着他。
眼看皇后一脉势头再起,朝中不少官员本就对嫡皇子有天然好感,若此时皇帝身体出了大毛病,可没有越过儿子将皇位传给孙子的道理。
是了,肯定是这样!
金堂倏地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并非是在自己居所,不由绊了一下桌腿,险些摔了。
“怎么毛毛躁躁的,”李恪抬起头来,看向捂着脚重新坐下的金堂无奈道,“伤着没有?”
“没有没有,”金堂龇牙咧嘴的答道,“我就是想去出个恭,嘶,现在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李恪见状摇了摇头,将手中册子往桌上一扔,道:“我看你是这些日子把心给玩儿得野了,叫你坐着就发呆。题目倒是仗着底子不错,答得还可以,过两日再与我交一篇策论来,就按潘先生走前给你拟的题目挨个写。”
“哦,”金堂应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交?”
“可以,”李恪轻笑一声,还没等金堂高兴,就继续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我……我不可以!
金堂立时便垮了脸,眼看就是要和长平出门郊游的日子,不能出门可不行。
因着心里动力尚存,金堂也不拖延,赶紧叫人铺纸磨墨,将灵感一一写在纸上,如此才不怕之后忘了去。
金堂被李恪管着,一连数月都十分用功。除了那次与长平一家出门踏青外,整日都泡在书山题海里,让人看得咂舌。
就是谢斓也亲来看了几回,而后同李恪道:“往常我总觉得这孩子玩心太重,没想到这真用功起来,竟连催都不消人催的,难怪爹娘自来对他十分放心,什么都由他去。”
如此到了入秋时节,京中传来消息,明正在皇帝默许下寻到了当初太后身边的宫人,并以此为切入点,寻到了确凿的证据,证实当年李恪之事是已故大皇子二皇子联手构陷,并在大朝会上洗清了李恪身上的污名。
又因二人均已身故,不便再追究。为了弥补李恪,皇帝亲自下旨,加封李恪为亲王,长平为郡主,并让李恪一家回京过年。
金堂知道这消息时,还在做文章,因心思不在这上头,还反应了好一会儿。
“姐夫他们要进京了?”金堂顾不得被墨迹污了的纸张,随手将笔搁在砚台上,便起身往外走,“可定了什么时候走?”
“深秋时节京中便要下大雪了,便是官道也十分难行,”墨书想了想又道,“今次王妃也要同去,行程更慢,想必至多这个月底,便要出发。”
未必等得到月底。金堂心想。
如今已是初秋,秋末又难行路,若想路上不受苦,要么轻装简行,要么趁早上路。
金堂私心里瞧着,姐姐姐夫这一回京,只怕是没机会再回颍州长住了。
金堂进正院时,里头丫鬟婆子正忙成一团,李恪和谢斓两个倒是饶有兴致的坐在主位上喝茶。
金堂避开一个领了差事的婆子,方才进门,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架势,才笑着同上首两人见礼:“拜见颖亲王、亲王妃。”
金堂行完礼,也不等叫起,就窜到两人身边,道:“姐姐姐夫看我行的礼如何?”
谢斓拿手中团扇轻轻敲了敲金堂的额头:“你呀!”
李恪摇摇头道:“方才我与你姐姐商量了,今次时间太急,行程又长,便不叫你跟着回京,只是课业绝不可放下。过两日我再与岳父好好说道一回,到明年秋闱前,都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放任你。”
金堂一听这话,就知道就算李恪不在身边,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只能苦中作乐的想,好在亲爹约束他没那么紧,总能好些。
谢斓等李恪说完了,又同金堂道:“长平不必进京,我和你姐夫便叫她常来看看。你若得空,也可同爹娘一道来这边住下,免得这下人们都不尽心。再者,你也是在这边院子住惯了的,明年就是秋闱,你搬来搬去,总是麻烦。”
金堂一一应了,谢斓还不放心,道:“我还是再和爹娘也说上一回,省得你再忘了。”
说话间谢父与徐氏进门,谢斓又拉着谢斓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金堂坐在一旁,把谢斓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只一心注意着谢父和李恪那边。
“此去京城,颍州这边有赖岳父全权处理了,”李恪说道。
谢父听了这话,也没推辞,只是指着金堂道:“潘先生可说了何时回来?我这小儿子,我是下不了狠心管他的,潘先生若不回来,不如你再给他指个先生?”
李恪看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金堂一眼,道:“潘先生要在家中守孝,这两年是不会离乡了,潘先生临行前说,金堂明年足以下场一试,今年我又压着他学了这许久,明年秋闱不说头名解元,至少名列前茅不难,若考的差了或是名落孙山,我届时亲自来接他。”
最后那话,是威胁吧?金堂往后倒在椅子靠背上,时时觉得自己头上悬着把刀,少说得明年秋闱名次出来过后才能解了。那可得一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事,稍微迟了一点么么啾,大家晚安啦,早点休息!
第五十五章 谢家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