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黑压压的混混们集体沉默了。
  周崇明站起来,他比身边的混混都高了一个头,和叶鸣良一样高,站起来刚好和他平视,愈暗的夜色里,双方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走吧,你们。”周崇明声音低沉。
  “…………”叶鸣良挥开叶知恬的手,啐了一声转身就走。
  叶知恬看了一眼大哥的背影,又扭过眼睛去看周崇明的脸,在这样越发暗沉的夜色之中,她看不清周崇明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周崇明的目光,他在看她。
  叶知恬抿了抿唇,在这种时候,她也没办法和他说些什么,叶知恬呼出一口气,最后朝着他的脸盯着看了几秒,就转身朝大哥的方向走去。
  重新坐上大哥后座,她伸手抓住了大哥的衬衫,自行车在不平的马路上晃着,拐进了小道。
  “哥,人家都没影了,你还看着干嘛?”万龙坐回草垛子上,看着周崇明随口说。
  周崇明收回了目光,坐了下来,手掌在身下的青草抚过,扯了一根草在指腹间展平,轻轻地摩挲,“继续说。”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多了几分凉气。
  “我们去县城闯一闯?怎么样?”万龙怂恿道。
  “去县城?”周崇明念了一句,哼笑了起来,不说话。
  周围的人显然对于万龙的话是有些心动的,有人说:“天天在这里很无聊啊,不知道做什么。”
  在黑暗中,周崇明的目光在周围的人脸上转了一圈,他看不见他们的脸孔,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张鲜明的脸。
  都是十五六岁的人,这个时候应该上学,而不是像这样无所事事,像行尸走肉,周崇明牙关发紧,指腹间的草被他揉成了一团,有湿润的液体浸染了他的指间,有些粘腻。
  他和他们不一样,却也一样,他没办法离开这个破旧的小镇,他不能离开。
  周崇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朦胧火光中他的眼睛浮现出一层跳动的讽刺和疼痛,随着火光的消失,他眼里的情绪也化进了这片黑暗之中,“你们要去就去。”他抽了一口烟,吐出,声音冷淡地说。
  “哥你不去?你不想出去看看?”有人问。
  周崇明沉默地吐烟,手指间的红色火光闪了一下,又一下,“我在这儿,哪里都不会走。”
  他哪里都不会走,就呆在这儿。
  第14章 no.14担忧(一更)
  叶知恬他们回到了家,大哥叶鸣良仍然生着气,脸色很难看,那个石头砸得重,他脸颊都青了,一回去妈妈叶兰都慌了,直问怎么回事,叶鸣良一声不吭地去了水井旁边打水。
  “你哥怎么了?”叶兰拉着叶知恬的衣袖问。
  “…………”叶知恬支吾了半天,说:“没怎么。”
  叶兰当然不信,叶知恬也没办法和她说,她拿了药膏,等大哥出来将药给他,“哥,擦擦吧。”
  叶鸣良伸手拿了用贝壳装着的药膏,几下掰开,伸手抹了一些往自己脸上涂,“你怕吗?”他忽然出口问。
  “啊?”叶知恬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到他说的是刚才那事儿,顿了一下,说:“怕,幸好你没有和他们打起来,他们那么多人,我怕哥你吃亏。”
  叶鸣良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叶知恬看着他的脸,说:“脸擦好了,出去吃饭吧?”
  叶鸣良放下药膏,说:“走吧。”
  家里吃饭都很早,只不过每次都会等所有人都来齐了才会开饭,这个时候,全家都等着他们了。
  叶顺看见他脸上的伤,问:“谁打的?”
  叶鸣良开口说:“没谁打的。”
  见他不说,大家都没再问了,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人说话。
  吃完之后,叶顺才问他县城铺子的营业情况,叶鸣良说:“第一天,很多人看,买的人不多,卖了两件出去。”
  卖了两件也不错,有贺宇航的厂子在,成本大大的降低了,一个月能卖个四五件,就够房租了。
  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叶顺还比较满意,说:“你在村子里如果没事,就过去帮忙给你妹妹看着。”
  叶鸣良在村子里还是比较闲的,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有空回来经常帮忙砍柴种田,他听到叶顺这么说,眉头微皱,说:“我一个男的,在那里不方便。”
  不是不方便,是很不方便,他长相俊,个子又高,放在白云村出挑,到了外面也不差,过来看衣服的姑娘看见他都跑了,倒是一个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过来买衣服跟他东扯西扯,要将他的家底都掏出来的样子。
  叶顺没听懂他的话,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家里现在没什么要你操心的,你就帮你妹妹看看这个铺子。”
  叶知恬从厨房回来,听到他们两这对话,想到了什么,说:“哥一个男孩子,去卖女孩子的衣服,怎么说都有些不太方便吧,今天就麻烦哥了!再帮我几天,我找人帮我看。”
  叶顺喝了一口茶,问:“你找谁?”
  叶知恬说:“还没想好,所以哥再帮我看几天。”
  叶鸣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叶知恬看着他帅气的脸蛋,想想这个时间,距离他碰上她嫂子的日子应该差不了多少了,不禁唇边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她这三个哥哥,家庭都十分的幸福美满,哥哥们都宠媳妇,嫂子们也都是性格很好的姑娘,没她和叶知心家里那么糟心,她只要盯住叶知心就好了,索性她也只是看脸,心性不定,容易动摇,高艾阳长的好,比他好的却也多了去,现在的男孩子,大多养得细皮嫩肉,有些比女孩子还唇红齿白,叶知心想谈男朋友,元乔高中这一款的也不少。
  晚上回到房间睡觉的时候,叶知恬看见了那只黑猫,可能是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也不跑了,家里这么多人,反倒和叶知恬更亲近一些,她用塑料皮包着打虫药捂在它身上一点点的包住,将它身上的虱子都打掉,又给它洗了澡,现在摸上去手感很顺滑,它也不爱叫,暗黄的灯光下,它的眼睛蒙蒙的亮,叶知恬摸了它一把,在它身边躺下了。
  竹席凉透,夜间凉风透过窗子一阵阵地送进来,很凉爽,乡村里的夏夜就是这般,白天不会太热,家里背靠着山,晚上也凉快,叶知恬盖了一条薄被单,就能睡得很舒坦。
  只是今晚她却睡不着了,她想到今天的事情,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了一样。
  她趴在床上,冰凉的竹席贴着她热热的脸,稍微的减轻了她心底的燥意。
  周崇明跟着那些人,也是像今天晚上这样,莫名其妙就欺负别人的吗?
  大哥问她怕不怕,她说怕,是真的,她真的怕,不仅怕他和他们打起来受伤,更怕那样的周崇明。
  前辈子她遇见的他,再怎么样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是现在的他呢?
  说实话,她有些难受,听陈艳说的那些话难受,看到那样的他也难受,还有一种无力感,要是她现在跟他说,你别跟那些人一样混日子,去上学或者去做点其他什么事也好,他肯定会觉得她很烦,很无理取闹,她不是他的谁,也管不到那么宽,说多了平白让他讨厌她,叶知恬不想那样,但她现在能怎么做?她茫然了。
  这一夜,叶知恬没睡着,起来的时候,俩大黑眼圈被三哥笑了一通,“晚上是去做老鼠了吗哈哈哈!”
  叶知恬没理他,手脚麻利地刷好牙洗好脸吃完早饭,三个人就开始出发去上学。
  “真好啊,二哥高中毕业解放了,每天走这么远,真是累。”叶知心嘟囔。
  叶知恬也觉得累,她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前辈子习惯了,但现在的她却没那么快习惯,她放下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说:“过些日子看能赚多少钱,如果多的话就买一辆自行车,上学也方便。”
  “要买永久牌子,我喜欢那款红色的,漂亮,不过也是奇怪,何琳琳家里都买了电视机,我们家怎么不买?连电话也不安,自行车一百八十块钱爸爸也不让买。”叶知心嘀咕。
  “买来谁都来借一借,你不嫌烦啊,我都嫌烦,爸还是挺聪明的,要是电视机啊电话那些东西安起来,那些人这个借一下那些人借一下,电费可都是算我们家的。”叶鸣元直接说。
  “…………也是。”叶知心沮丧道,“那自行车买一辆没有关系吧?我不管,姐,你说了赚钱就买一辆自行车的,你得买!”
  叶知恬心不在焉,听见她的声音,随口应下,“买买买,绝对买。”
  三个人聊着天,两个小时的样子,就到了巴岭镇上,叶知心上的是镇上的初中,比她和叶鸣元的学校要近很多,将妹妹送到校门口,两个人继续往元乔走。
  只剩下两个人了,叶鸣元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昨天大哥那脸怎么回事?”
  叶知恬眨了一下眼睛,“你还记得这事儿呢?”
  “咳,好奇啊,他被人打了?”叶鸣元问。
  叶知恬摇头,“别问了,我不知道。”
  叶鸣元肯定道:“看他那个脸色,是被打了。”
  “…………行了啊,我都不知道你和我说也没什么用,就你好奇心这么重。”叶知恬往旁边躲了一下,挣脱了他的手。
  叶鸣元撇嘴,“好吧。”
  两个人走到了学校,分开去了教室。
  叶知恬收了那些女孩子的糖,作业花了一个下午就抄好了,她来得早,一进教室,就将练习册全都分还了回去。
  陈艳知道叶知恬对周崇明好奇,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敏感,所以不费余力地和她说起了周崇明的消息,当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昨晚,就昨晚,他们那伙人,周崇明带头,把镇上的刘南打进了卫生所,大晚上的,狗叫到了八点多。”
  叶知恬:“…………”
  陈艳一脸唏嘘,“刘南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狗咬狗,打架围观的也多,派出所的都过来。”
  “派出所的?”叶知恬心一紧,“刘南没事吧?”
  “头破血流,好像缝了几针。”陈艳说。
  叶知恬松了一口气,她的脸上浮现了忧愁的神色。
  陈艳窥着她的脸色,又说:“鸡飞狗跳的,这些人迟早要进牢子。”
  “………………”
  叶知恬脸色更差了些。
  *
  中午,叶知恬留在学校吃饭,学校的饭菜不贵,但是味道不怎么好,他们兄妹一直以来都是带菜来学校吃的,这么做的人很多,一个铁盒子,装什么菜的都有,叶知恬坐在食堂里,打开铁盒子,里面是炒肉,她妈妈做菜好吃,只是经常一样菜天天做,她每天都是肉,红烧肉,梅菜扣肉,辣椒炒肉,各种肉,前辈子吃腻了,还用肉和同学换咸菜吃,现在想想,真的是甜蜜的烦恼。
  叶知恬打了四两米饭,就着美味的辣椒炒肉开始吃午饭,大概心底烦心事太多了,也没什么胃口,平常能吃得下去的四两米饭,现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陈城又走了过来,毫不避讳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叶知恬一顿,将饭盒盖上,端着菜就往其他座位上坐,陈城见她这么不给面子,嘴角抽了抽,坐在那儿犹豫了一下,没跟过来。
  魏丽丽端着菜走过来,在叶知恬身边坐下,脸上带笑,“今天你带了什么菜?”
  叶知恬说:“跟以前一样,肉啊什么的。”
  魏丽丽撇了撇嘴,“吃的真好。”
  叶知恬没搭话,她吃不下去了,剩下的米饭也不舍得丢掉,只能和菜盒子一起放到了布袋子里面。
  “怎么了?不吃了吗?”魏丽丽问。
  “不吃了,你吃吧。”叶知恬说完,起身抱着布袋子出了食堂大门。
  她离开后,陈城端着饭盒坐到了魏丽丽身边,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看见没,我一过去她就躲。”
  “我看见了!”魏丽丽敲着饭盒,表情不太好,“你是不是在她面前说错了什么话?”
  陈城想了想,回答说:“没有。”
  魏丽丽看了看陈城一眼,心里有些厌烦,“你真没用,说什么喜欢叶知恬,我给你制造机会,你却跟她连话都说不上!”
  陈城无语,“看她长得漂亮才…………谁知道她性格那么怪。”
  说到这里,他也起了一肚子的火,他干什么了?她眼神那么厌恶地看他,难道是嫌弃他?是了,只能是嫌弃他了。
  这种女孩子,本来以为她不会那么肤浅,现在看来,大概就是那种肤浅的女孩子,也会嫌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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