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黎静水挑眉点点头,将筷子上的牛肉塞入口中,嚼吧嚼吧咽下去才说“干干净净,斯斯文文,蛮不错的。”
  镇国公夹菜的手顿住“你没有调戏人家吧?”
  “您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黎静水无语。
  镇国公一脸你不是谁是的表情,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相信“阿水,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去见他了,读书人都比较脆弱,万一哪天你给人家调戏毛了,人家寻死觅活怎么办?”
  黎静水烦躁的抓抓脑袋“不至于吧,我今儿送他回家来着,他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这会儿不会在家闹别扭呢吧?”
  “你说说你,见见是什么样子,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干嘛还强行送人家回家。”镇国公恨铁不成钢“要是吓到人家,死活不愿意娶你,我看你怎么办。”
  黎静水有些心虚“爹爹,我还一直盯着他看来着,这可怎么办?”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嫁这个,别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去啊。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你做也做了,这次便算了,以后可得老实点儿,等成了亲拜了堂,想怎么样还不是随你。”镇国公很是无奈,上午就觉得少了什么,一直没想起来,这不就是忘记嘱咐闺女别太豪放,明日早朝还得跟蒋允探探口风才行。
  黎静水干巴巴点点头,心中担心不已,军中好友曾经说过读书人都特别矜持,面子薄,承受力低,她一时没考虑周全,可别吓到他才好。
  唉!还是听爹爹的忍忍吧,成亲前就不去逗他了。
  这一夜黎静水很是忧虑,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入睡,竟梦到蒋云玉坐在青桐树下哭哭啼啼,好不伤心,给她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好一番哄劝,才让美人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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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国子监休沐,赐婚圣旨早已传来,现下怕是已传遍京城,她定是也已知晓,蒋云玉犹豫许久,还是让小妹以她的名义下了帖子给苏秦。
  午时,蒋云玉来到如意楼定好的包厢之内,苏秦还未到,蒋云玉便点了壶庐山云雾,慢慢品着,不多时苏秦便到了。
  苏秦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留在包厢门口守着,自己推门进来。
  蒋云玉闻声抬头,扬唇一笑“坐吧。”
  苏秦盈盈坐下,自己取了茶杯轻扬手臂细细斟了一杯茶,兰花指微翘,捏在手中,却是不喝。
  桃花眸中楚楚,嘴角含笑“今日怎的找我?”
  “我马上便要成亲了,九月初九”蒋云玉没甚表情,平静的说。
  苏秦亦是神色未动,只眉梢微扬“我早已知晓,你便是为了说这个?”
  蒋云玉有些无奈,眉心紧锁“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秦搭唇轻笑,揶揄道“你这么紧张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放下手中茶杯“你不必担心我,心悦于我,高情远致之人并不少,我总是嫁的出去的,我那主母还能拦我一辈子不成。”
  蒋云玉很是愧疚“是我对你不住。”
  苏秦收回笑脸,神色认真说道“君山,我一直未曾想过嫁给他人,是因为你之于我亦师亦友,与你相交多年,我收获良多,嫁给你我的日子定不会寂寞,若我以后嫁给别人,对弈起来可能不能太痛快,只是你我终究有缘无分,你也不必自责,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嫁出去了,不论嫁与谁,日子都不会更难过。”
  蒋云玉神色怔然“倒是我想的太过狭隘了。”
  苏秦嗔了蒋云玉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般自怨自艾了?”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她取出帕子细捻嘴角“听说福安县主性情直率,虽有些男子气,却是个人品贵重之人,你平时太过娇气,合该有个这样的人来治治你。”
  提到黎静水,蒋云玉的表情微妙起来,有些纠结,这些天她倒是未曾出现过,只是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当下只苦笑连连“怎的连你也来打趣我,我如何就娇气了?”
  苏秦耸耸肩,一副你自己想的表情,她难得做出这么随性的动作,倒是逗乐了蒋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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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安侯府。
  武安侯夫人季氏身着胭脂色撒金牡丹花开富贵纹样褙子,慵懒倚于抄手游廊边的扶手上,神色微怔盯着揽月湖发呆,涂着精致绯红色丹蔻的素手有一搭没一搭往湖里扔着鱼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匆匆走来一位中年妇人,身形矮胖,脚步极快,落地无声,走至近前,微一福身“夫人。”
  季氏没有回头,只懒懒的问道“看到了?”
  “看到了,在如意楼二楼夏荷包厢,柳儿守在门口,包厢里只有五小姐和蒋公子两人。”妇人恭敬回答。
  季氏这才点点头,勾唇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入湖中,接过身边小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细细净了手,小丫鬟伶俐的接过脏帕子,垂头退下。
  季氏缓缓站起身子,理了理袖子“侯爷可是在书房里?”
  另一个小丫鬟回“回夫人,是的。”
  “去厨房点份时蔬牛肉粥,再要几碟子辣些的凉菜,准备好了送去我房里”季氏淡淡吩咐道。
  小丫鬟连忙应是,匆匆退下。
  季氏不紧不慢向卧房走去,随口问着“夏妈妈,三小姐今日如何?用饭可香?”
  “回夫人,奴婢巳时去看过,三小姐早膳用了一整碗粳米粥,几样小菜也俱都用了些,一个时辰后又用了三块儿榛子酥,气色好很多。”夏妈妈敛眉,细细说来。
  季氏喉间溢出一声“嗯。”便不再说话,神色淡淡。
  回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身霜色荷花纹样褙子,小丫鬟轻手轻脚取下她头上的牡丹金步摇以及其他金钗,重新挽了个简洁的发髻,发间只簪一根白玉合欢花簪,整个人顿时清雅不少。
  最后换掉浓重的口脂,饭食也做好提了过来。
  季氏揭开盖子随意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盖上盖子,示意小丫鬟跟上,去了书房。
  武安侯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孤石上的寒兰,现处于收尾阶段,门上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武安侯皱皱眉头,还是搁下手中的画笔,开了门看了季氏一眼,便接着回去继续画。
  季氏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侯爷,中午看您胃口不佳,未用多少,妾做了些清粥小菜,还算爽口,侯爷可要尝尝?”
  武安侯含糊的应了一声,手中不停。
  季氏也不在意,揭开食盒的盖子,在书房另一侧小几上将清粥小菜一一摆好。
  武安侯画完最后一笔,搁下画笔,双手交握,凝神看了看,总觉得少些什么,对季氏招招手“你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季氏放下手中的碗筷,唤了小丫鬟进来,走来细细观看,温柔笑道“妾哪懂这些,只觉得瞧着跟真似的,花瓣上的露水似要掉下来,定是极好的。”
  武安侯在小丫鬟手中的铜盆中净了手,季氏接过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棉布斤,轻柔的为武安侯将双手处处擦拭干净。
  武安侯没有吭声,神色有些不虞,半晌却又无声笑了笑,是他魔怔了,知道季氏不懂这些个,却偏偏要去问她,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想达到的可不是跟真的似的,而是意境,画技好练,心境不好练。
  蒋云玉一手兰花出神入化,一点都不像真花,但是每朵花都氤氲着淡淡的禅意或是薄薄的水雾。烟雾缭绕,似近似远。
  据说欣赏的人心中有魔看到的便是魔,心中有佛看到的便是佛。他曾有缘得见一幅,空谷幽兰,氤氲着淡淡雾气,目光扫过去便再挪不开,竟深深被吸附在上面,一时思绪紊乱,心神恍惚。
  他很好奇,一个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能作出这样的作品来。
  季氏引了武安侯在小几旁坐下,为他盛了一小碗粥“侯爷尝尝,妾特意少放了油盐,小菜都是辣口的。”
  武安侯还在为画的事儿心烦,无甚胃口,但还是给面子的尝了几口。
  季氏坐在一边静静伺候着,故作不经意的说“五丫头今年便十八了,可是亲事还没有着落。”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武安侯诧异的看向季氏,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关心起小五的亲事,这可不像她。
  季氏似怨似嗔的扫了武安侯一眼,语带委屈“侯爷为何这般看妾?妾身也想为五丫头安排一门好姻缘,那也得五丫头听妾的,她一门心思都在那蒋家大公子身上,蒋家大公子自然是个好的,妾也曾上门暗示,奈何人家完全没那意思,妾也无可奈何。”
  说完似受了万般委屈一般,眼眶微红“当初便是因为五丫头认准了蒋家大公子,满京城无一家愿上门提亲,妾身真真是操碎了心,却也未曾约束于她,以前便也罢了,现下蒋大公子已与福安县主定亲,还是皇上赐的婚,五丫头还这么不管不顾的纠缠,连累了家里可怎么好?”
  武安侯懒得戳穿季氏,季氏的想法手段,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愿理会而已,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值得他费心思。
  不过现下小五竟还能与蒋云玉接触,看来蒋云玉对他这个庶女是有几分真感情的,武安侯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还是年轻好,不用他想办法,自己就露出了弱点。
  武安侯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用管,让她去。”
  “侯爷!这怎么能成,若是惹恼了福安县主。”季氏惊讶大呼。
  “若是有什么事,一顶小轿送过去就是,不过是个妾罢了,县主有何可在意的。”武安侯不耐烦的说
  季氏更是诧异“咱们侯府的姑娘,何必去给人做妾。”
  武安侯讽刺的扯扯嘴角,只觉应付这么个女人真是太累,又怕她坏事儿,只板了脸严肃喝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侯爷怕是要借着五丫头搭上镇国公府,季氏一时心中暗恨,紧咬下唇,这下/贱胚子,命可真硬,竟怎么都对付不了,可怜她的倩倩,至今还是痴痴傻傻,走着瞧,总有一天她定要把这小贱人弄死。
  面上却是一派恭敬乖巧的样子“侯爷说什么呢,妾身不管了便是,妾身也是心疼那丫头。”
  第7章 太后娘娘
  太后年少入宫,在宫中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先帝驾崩,她终于可以摆脱皇宫,随儿子去了封地。
  虽边疆苦寒,可是那段岁月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不用小心谨慎,不用瞻前顾后,不用处处受规则制约。
  肃城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与男子平等,她若是闷了便换一身普通衣衫,带两个小丫鬟去街上逛逛,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她几十年的劳累与不甘刹那间消失不见。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也就过了三年多,废帝这个龟儿子,当初要死要活,使手段加耍赖,如愿当上皇帝,你说你当了皇帝就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呗
  一天天的好日子不过,各种作,这下好了,年纪轻轻命都给作没了。
  自己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个完蛋玩意儿,肃城多好啊,她们母子俩称王称霸,自由自在,也是个好日子不过的,非要造反,说的好听,清君侧,还不就是造反。
  造反起义的人那么多,难道还弄不死废帝吗,给他能的,当没他不行似的,可怜她年轻的时候被先帝束缚,老了老了又被儿子束缚,真正快活的日子竟只过了三年,不孝子,小王八犊子。
  好在太后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宫里的天儿日日都是一个样子,没甚意思,现下可好,不孝子给她找了个乐子,操持黎家丫头的亲事。
  黎家的事儿,她当年也有所耳闻,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罢了,京城贵族世家繁多,腌臜之事家家都有,多了便不稀奇了。
  倒是黎家小丫头的性子让她十分感兴趣,宫中的人都是一个模样,早就让她腻味至极,现下有这么个新鲜的人儿,让她心中不甘寂寞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所以懒得出奇,最怕麻烦的太后,非常嗨皮的接下了这个活儿,并且细细琢磨了好几天,琢磨的都是她该怎么折腾才能尽兴,这样好的消遣可不多,得好好把握才是。
  兴奋了几天的太后,下了道懿旨召黎静水进宫谈话,正好黎静水在家闲的发霉,当下屁颠屁颠收拾好,只带了清扇随行。
  清羽,清木,清宁不能一起,小模样委委屈屈的,给黎静水心疼的不行,但是宫中规矩,只能带一个丫鬟同行,清扇稳重,礼仪周全,能控制住她别闹出笑话,当下只得做小伏低,答应回头带她们出去玩,这才哄哄得她们露出了笑脸。
  太后派了一乘银顶紫檀香木的马车,车身雕刻着精美的仙女图,车帘是缁色滚银边云锦,同样是仙女纹样,那仙女个个绣的仙气四溢,姿态各有不同,车前四匹的卢马眉间生白点,眼下有泪槽,端得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清扇暗道皇家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便是马车都如此精致,当下看的目不转睛。黎静水正在纠结头饰太繁琐,阻碍行动,见清扇一脸惊叹的表情,觉得很不可理解,马车有什么好稀奇的,而且那马也没有爹爹的二狗好看。
  二狗是镇国公班师回朝那天骑的马,镇国公的坐骑,二狗这名字是十三岁的黎静水取的,据说当时黎大小姐的原话是“这马怎么长得跟狗似的,叫二狗吧。”心中还暗搓搓的想,太他娘的合适了。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庆喜亲来传旨,还带着他的干儿子,庆祥。
  这会儿庆祥伶俐的小跑上前,在车辕下跪伏下身子,庆喜和善可亲的对黎静水说“福安县主,请上车吧。”
  黎静水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又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这趴着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她?觉得她上不去?
  清扇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赶忙扶住黎静水的手臂,手下使劲儿,虽面带笑容,却特地加重了语气“小姐,您慢着点儿,踩稳当了,可别摔着。”
  黎静水很想回一句,你说啥?我?摔了?他娘的你逗我玩儿呢吧。但是她从不跟姑娘,特别是漂亮姑娘说脏话,且照目前清扇面部扭曲的状况来看,估摸着踩着小太监的背上车是个规矩。
  还算她没笨到家,在清扇的“搀扶”下,踩着庆祥上了马车。想她的脚从来都是踹人,还真没踩过人,一时有些生疏,差点儿摔个跟头。
  马车里空间不大不小,一张小几,三面软榻,都是上好的紫檀香木,小几上还摆着茶水与点心,角落甚至摆了几本书,还是兵书,准备的极为周全。
  可惜太后太高估黎静水了,黎静水不喝茶,苦了吧唧的。她也不吃点心,齁甜。更是不看兵书,太枯燥了,谁他娘的爱看这玩意儿,她上了战场都是闷头砍人,战术不战术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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