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那你怎么突然跑来追他?”沈煜为才不信,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跟你是同一个理由。”顾泽昭答道,他拉开门走出去。沈煜为还不罢休,紧紧跟在他后头碎碎念。
  顾泽昭等到电梯上来,一进去就猛按关门,沈煜为却一下蹿进去,道:“你是不是要接人?”
  “关你屁事。”
  “你是不是又邀请了胡辰启?”沈煜为道,“我跟你说,你最好少带他来参加这些弯弯绕绕。”
  然而顾泽昭只冷冷睇他一眼,由着沈煜为独自在那胡言乱语。电梯在一楼停下,顾泽昭即刻迈腿走出去,沈煜为仍旧紧紧跟在他后头。
  两人行至公寓泳池旁,沈煜为终于一把拉住顾泽昭的袖子,小声急促道:“你不要跟我抢他!我对他是认真的!”
  他脸涨得通红,顾泽昭终于停住,回头静静看沈煜为片刻,突然扬起拳头揍过来,沈煜为万万没想到向来冷静自持的顾泽昭竟然会突然动手打人,躲闪不及间向后摔去,“扑通”一声跌进了那泳池里。
  “你脑子不太清醒,在这里面好好醒酒吧。”顾泽昭冷冷说完,直接走了。
  第3章 起风 (3)
  即使现在仍是盛夏,但已沉入夜色中的池水早就没有下午时的温热。沈煜为暗骂一声,在水里扑腾几下爬上岸,现在这副样子是他少有的狼狈时候,他浑身势头,衣服裤子还在往下滴水,像个落汤鸡。
  这模样也不可能再上去若无其事地参加聚会,沈煜为郁闷地将滴着水的发梢往后捊,心想着幸好胡辰启没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刚抬起头,却发现前面几步远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令他落水的罪魁祸首,另一个则是——
  沈煜为第一反应是要往后跑,虽然脑子里这念头已经过了好几遍,身体却没有动弹半分。他一直呆呆地站着,直到胡辰启走到他跟前,疑惑地问:“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沈煜为咬牙切齿地想,脸上却只是笑了笑:“天气太热了,我下去游了个泳。”
  胡辰启闻言上下看了眼他湿漉漉的衣裤,没有戳破,只是道:“即使现在是夏天,这样也很容易感冒,你快去换身衣服吧。”
  沈煜为难得有被胡辰启主动关心的时候,一时感到非常熨帖。他笑了笑,应下后便往停车场走,离开前还狠狠瞪了顾泽昭一眼。
  然而那时顾泽昭正在跟胡辰启边说话边往公寓楼走,压根没看他。沈煜为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但又想到刚刚胡辰启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为了他什么都值得的。沈煜为心想。
  沈煜为回到家时,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沙发上直直坐着,听到门响,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沈煜为最近确实有注意到父母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但是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件。从小到大父母只是维持在某一方面的平和,沈煜为早就习惯父母间的相敬如冰。他叫了声“妈”便准备直接上楼会房间换衣服,却不想被母亲叫住了。
  “你今晚又去哪野了?”母亲回头看他,皱着眉道,“怎么还浑身都湿淋淋的?”
  “在泳池游了个泳。”沈煜为答道。他注意到母亲铁青的脸色,不知道是被自己气的,还是被父亲气的。
  沈母看他一阵,道:“多想着干点正事。别老无节制地花钱,省着点,知道吗?”
  沈煜为应了一声,见沈母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默不做声地上了楼。
  在父母吵架的时候永远不要插嘴。这是沈煜为从小就知道需要遵守的准则。沈父沈母虽然夫妻关系尴尬,常年冷战,对儿子却是一致的宠爱,从不曾说过“省着点”这样的词,沈煜为一时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又想可能只是父母吵架,她心情不好的缘故,并没有往心里去。
  之后的几日,沈煜为在外边老能碰上顾泽昭。每次都免不了呛几声,然而一向更多是沈煜为在那跳脚炸毛,顾泽昭毫无反应。
  沈煜为厌烦透了对方那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过去在一起时,他对顾泽昭隐隐有着点类似于崇拜的情感。主要因为顾泽昭当初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看着冷冰冰的一张脸,却极有号召力,个人能力很强,总能令人信服。只可惜后来临毕业,他却对顾泽昭的优秀,顾泽昭的无所顾忌,顾泽昭那面无表情的脸,感到了厌烦。
  现在这个人还要来跟自己抢人,甚至很有可能要被他抢到手了。沈煜为难得的没有自信,虽然他总是粗心大意,在感情的事上毛毛躁躁,但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比起自己,胡辰启更喜欢和顾泽昭待在一起。
  沈煜为又找了几回许坦,一心想要替胡辰启将那角色拿下。但是每次都不太如意。许坦说话直率,常堵得沈煜为找不出下一句话来接,但是即使他每次都拒绝沈煜为,却又愿意次次见他,沈煜为对此有疑惑,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只以为许坦是记性不好,或者是热情好客,并不打算去点醒对方。
  直到一个月后,许坦终于被沈煜为纠缠烦了,答应沈煜为,到时会通知胡辰启试镜。沈煜为信以为真,欢天喜地跑回家去,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给胡辰启打电话,准备报喜。
  这回胡辰启电话接得很快,沈煜为笑着说话,胡辰启却截断他的话头,道:“你电话来得刚好,我正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沈煜为按捺住自己的雀跃的心情,道:“什么好消息?”一边想许坦的速度总不会这么快,他前脚刚走,对方就打电话给了胡辰启。
  “这个消息在电话里不方便说。”胡辰启道。
  沈煜为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方便的话,周末下午能来我这一趟吗?”胡辰启道,“到时跟你面对面说。”
  沈煜为总是答应的,挂了电话后,他回了家,却看到了一地狼藉。他第一反应是父母又吵架了。看这现场应当是吵完了。沈煜为看到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问道:“我妈呢?”
  “在卧室呢。”阿姨说着轻轻叹一口气。沈煜为心想这两人吵架就算了,把家里的东西哐哐砸了一通,丢下这一地狼藉给别人收拾。
  “阿姨你弄完就歇会儿吧。”沈煜为道,“别太累。”
  阿姨点点头,又轻轻叹了一声。
  沈煜为上了楼。
  家里气氛最近愈发的凝重,父母每天都黑着脸,每每话没说几句,在餐桌上就争吵起来。周日的午饭也没法避免,沈煜为看着他俩因为各种陈年烂谷的事争得丝毫不顾形象,只觉得饭菜更难以下咽,遂放下碗筷,从家里跑了出去。
  沈煜为饭一口没吃,开着车在外面兜了几小时风,想着就要见到胡辰启,胸中郁结才渐渐消散,转为稍稍欢腾的喜悦。
  不管任何情况,去见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沈煜为想着,待会胡辰启说接到试镜通知时,要不要说是自己拉过来的。
  想到胡辰启脸上的笑容,沈煜为已经不在意这些,过去一个多月被许坦百般拒绝和刺激,仿佛都已经无所谓了。
  第4章 起风 (4)
  沈煜为先去取了早就订好的红酒,才驱车前往胡辰启的家。
  这是难得的一次,沈煜为被胡辰启主动邀请到住处。往常都是他死皮赖脸蹭过去——往往还不成功,只有极少的几次他得以上楼,顶多在里边喝了杯水或是果汁,马上就走了。
  但是这次,不仅仅是胡辰启主动邀请,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之后说不定还能发生点别的什么。说不定是知道了沈煜为为他争取角色的辛苦,想要好好“感谢”他一番呢?
  到了胡辰启家,对方很快给他打开门,迎他进屋。沈煜为注意到今天胡辰启穿着一身白,更衬得他面若冠玉。胡辰启接过沈煜为递过去的酒,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怎么会不知道。”沈煜为笑了下,顺着胡辰启的动作坐在了沙发上,待对方放了杯水在他跟前的茶几上,他便动了动,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我——”
  “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胡辰启却没让他能够说完,“因为这件事对于我来说非同一般,以往也多靠你照顾,所以想要跟你分享这个消息。”
  沈煜为只好将话咽回去,看着他,等他说话。
  “我得到了路昀新剧本的男三。”胡辰启道。他说这话时整个人仿佛都跟着亮堂起来,连眼睛都熠熠生辉,令他显得比以往要更为夺目。
  沈煜为先是微笑,接着才反应过来,从胡辰启口中说出的名字并不是他所期待的“许坦”,而是另一个人。而且,这个路昀作为导演,资历显然在许坦之上,能够在他的剧中得到一个戏份多的角色,就胡辰启现在的成绩来说非常难得。可对于胡辰启现在的状况来看,一旦拿到这个角色,对他的未来将有极大的影响,这是为他将来的星途拓了条更宽且明亮的道路。
  这对于胡辰启来说无疑是件极好的事。沈煜为知道,目前的许坦相较于路昀,在这方面确实稍逊一筹。而胡辰启能够直接内定路昀剧中的男三,要么是他真的被人发掘是块金子,要么是有人在后面暗中助力。
  据沈煜为所知,会给胡辰启暗中助力的人就那么几个。最开始认识胡辰启时沈煜为便对他经过一番了解,父母具是圈外人,本身也没什么背景,幸好脸长得好看,演技也还尚可,才有了小小的一席之地。
  胡辰启的交际圈很窄,而沈煜为能想到的,在这件事上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顾泽昭。
  “拿到这个角色不容易吧?”沈煜为道,“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但听说路昀是个很严格的人?”
  “是啊。”胡辰启自己也端着杯果汁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脸上笑意难消,“我也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而且我看了下角色剧本,也是比较适合我的类型。我的经纪人也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叫我好好把握。”
  “恭喜你。”沈煜为诚挚道,他举起手中水杯,以茶代酒,跟胡辰启碰了个杯,“之后可要加油,我都可以看到你星光闪耀的未来了。”
  胡辰启笑了,他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喝了口果汁,轻道:“谢谢你。”
  沈煜为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并不好受,之前一个多月的忙活都打了水漂不算,还不能跟胡辰启说出口——他不想因此而影响对方。可他却难以避免地在心底泛酸,他好像永远都比不了顾泽昭,永远都被强压一头,两人在一起时是这样,分手几年后的如今也是这样。
  “是顾泽昭吗?”
  “什么?”胡辰启明显一愣。
  沈煜为才注意到自己把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他看着对方,干脆闭上了嘴,等待对方的回答。两个人具是沉默。
  “是他。”最终胡辰启道。
  沈煜为点点头:“我猜也是。”
  “顾先生是我很好的一位朋友。”胡辰启道,“你也是,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好的朋友。”
  沈煜为笑了笑,他知道胡辰启是想要他和顾泽昭和平相处,但是这很难。先不说胡辰启本人是否清楚顾泽昭对他的感觉,但沈煜为可是门儿清的,他可不认为顾泽昭会老实本分地跟胡辰启做什么义薄云天的“朋友”。
  再说下去恐怕会不可避免地谈到顾泽昭,沈煜为不想谈他,更不想胡辰启知道他曾经跟顾泽昭有过一段,干脆站起身告辞。胡辰启似是没想到他这次会主动提出离开,有一瞬间的愣神,沈煜为注意到他看了眼墙上的钟。
  “你……不再待会儿吗?”胡辰启迟疑道。
  沈煜为难得听到胡辰启的挽留,但这来得太不是时候,他此刻心绪混乱,饶是心里的小人叫嚣着要留下来,他却知道自己该走了。现在不是和胡辰启联络感情的时候,他只怕待久了,会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尖酸刻薄,这是万万不能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的东西。沈煜为挣扎着喝完一杯水后,还是离开了。
  从胡辰启家里出来后,沈煜为罕见地不感到遗憾,而是轻松。
  此刻他心中说不出的郁结,也不想跟任何人有联络,干脆关掉手机,开着车兜风去了。
  沈煜为从家里出来时天还是阳光灿烂的,他沿着城中河开了一圈,等到觉得心中郁结被风吹散了一部分后,才开始往家开。
  天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片乌云,阴沉沉的压得人心慌。
  等沈煜为开车到他家房子附近时,却愣住了。路旁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消防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后的怪异气味,他下了车,走过去,终于知道了原因。
  越过纷杂人群,他看到的是已经沦为残骸的自家房子。他家地处较偏,平时一个人都见不着,现在却能看到好几个在看热闹的。
  沈煜为一时愣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恰好有一个警察从他身边路过,他急忙一把抓住对方,道:“这发生什么了?”
  警察看他一眼:“你是谁?”
  “我是这家人的儿子。”沈煜为道,他突然想起来,在他出门前仍在吵架的父母,“我……父母呢?”
  “原来你是这家的儿子?”警察再次看他一眼,随后道,“你跟我来。”
  “发生什么事了?”沈煜为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警察带着他一路走到旁边的空地上,示意他看地上。
  沈煜为曾经在电视上或是书本上看到过,有些人在遇到强烈刺激时,会晕过去,或是待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他就是后一种情况。
  第5章 起风 (5)
  沈煜为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人生老病死是遵循自然规律,但这种完全超出状况外的突发性事件,他完全没有想过。
  他甚至没想到他的父母会以这样的方式去世。
  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带走了三条人命。除了沈煜为父母,死于这场爆炸的还有家里请的徐阿姨。
  房子现在已经无法住人,警察封锁了现场,连他也不允许进入。沈煜为只有暂时搬到酒店住,他午饭就没有吃,晚上更是没有胃口,开了房间后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四周一片都是黑沉沉的,风声带着呜咽环伺于他,沈煜为蜷缩着,无法睁眼,无力挣扎,他发着抖,只感觉到愈来愈冷,他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没有了光。
  再次醒来时不知是什么时间,窗帘拉着,房间昏暗。沈煜为只感到浑身一阵阵地发抖,头痛得要命,摸索着找到遥控器把空调关了,心里惦记着今天要去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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