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沈煜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你说什么?”
  “多的我也不清楚。”对方压低了声音,“也是偶然听我最近养的那小家伙说的,圈子里都在传你家这个事和娱乐圈里的某个人有关。但是不清楚到底是指谁。”
  “你的意思是……他们极有可能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沈煜为追问。
  “我只能说确实有这种可能。”那人道,顿了顿,“我得挂电话了,祝你好运。你以后……尽量不要再联系我了。”
  沈煜为心里堵得慌,但还是道:“谢谢你。”
  对方只是轻轻叹一口气。
  沈煜为挂掉电话,脑海里一片浆糊。他家在娱乐行业并无涉猎,为什么父母的死会跟娱乐圈内人相关?如果他们的事有疑点,为什么警局那么快便断定是自杀?
  沈煜为猛地站起身,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这两天都没有注意休息,晚上还只喝了点粥,现在竟然感觉有些吃不消。
  这时一双手轻轻扶住了他,道:“你还好吧?”
  沈煜为微微一愣,看向身旁的那个人,是个长得很阳光帅气的人,对方此时正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谢谢你。”沈煜为往旁边撤了一步。
  “你脸色不太好,如果没啥事最好快回家休息一下。”那人松手后却没有立即走开,反而又叮嘱了一句。
  沈煜为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
  “你脸色很苍白。”那人却不以为意,他看了看沈煜为,然后低头在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沈煜为,“拿着,这个给你。”
  沈煜为低头一看,是个饭团。
  “这家饭团挺好吃的,我自己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会下来买这个。”对方道,“送你了。快点回家吧。”说完摆摆手,便走了。
  沈煜为轻轻叹一口气,他哪里有家可回,现在连今晚能找到的住处都不一定有。目送那个怪人走了后,他坐下,默默打开了饭团。
  光闻着就非常香,应该是刚热过的,沈煜为低头看着手里的饭团,视线变得模糊。他默默擦掉从眼眶里溢出的温热,拼命遮掩住那一瞬间的哽咽。一个二十好几,直奔着三十的男人,在这样的晚上坐在便利店外边的塑料长椅上边吃饭团边哭,怎么看都很凄凉。沈煜为不想让自己狼狈到那个地步。
  沈煜为无处可去,他吃完饭团,索性就先在这便利店旁边待着。因为手机没有带充电器在旁边,也不敢随意玩,只好坐着发呆。
  他就那么坐着,盯着街上从车水马龙到逐渐冷清,正盯着地上的蚂蚁队伍时,头顶突然响起耳熟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
  沈煜为一愣,抬头一看,是之前给他饭团的那个人。对方换了身衣服,穿着简单的t恤大裤衩和拖鞋,手上拎着串钥匙,正惊讶地看着他。
  沈煜为咳了声,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进去买点东西,你等等我。”那人简短道,就进去了。
  沈煜为正一头雾水,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方就先拎着瓶酱油出来,站在他跟前道,“我其实一直想找个人跟我分担房租。”
  沈煜为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嗯……你想租房子吗?”这人道,“我现在租的房子刚好空出来一个房间,是两房两厅,家电齐全,拎包入住。”
  沈煜为反应过来,他吃惊地看着对方:“你这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住吗?”
  那人笑了,似乎有些害羞,挠着后脑勺问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煜为心知对方看出来自己的落魄,苦笑道:“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就是想租房,也……”
  “没关系,我可以先垫着,你之后再给我也没问题。”那人笑道,他看一眼沈煜为脸上表情,赶紧摆手道,“你别怕,我不是什么搞传销的,虽然工作不太稳定……但你放心,绝对是正当工作。”
  沈煜为想着反正也是无家可归,这个人既然能看出他无家可归,还给他饭团,应当也不是个什么坏人。他与其在这干坐一晚上,不如去看看,于是站起身道:“那你领着我去吧?”
  那人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好。”
  第8章 起风 (8)
  人与人的联系总是很奇妙。在今晚之前,沈煜为从没想过会在大街上被人送一个饭团,更遑论最后还跟着别人回家,准备合租一套只有两房两厅的房子。
  跟在对方身后走的时候沈煜为不止一次地想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但是他现在一无所有,身上穿的还是好几年前的衣服,脸还苍白得跟鬼没什么区别。
  不止一无所有,他甚至身上还背着一大笔债。
  “我的名字是林唯柏。”那人在前头走着,突然道。
  沈煜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名字,连忙道:“我叫沈煜为。”
  林唯柏听到这名字,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沈煜为一眼。有一瞬间沈煜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但是对方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领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年头的小区。这楼不高,而且没有电梯。
  “我们住最上面一层。”林唯柏道,“租金比其他楼层稍微低一些,但是带个顶楼。”
  “带顶楼的租金还便宜点?”沈煜为有些惊讶。
  林唯柏打开门让他进去,道:“地上有一次性拖鞋。”等两人都进了屋,他才道,“是的。因为是租的熟人的房子。”
  沈煜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是你的房间。”林唯柏穿过客厅,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道,“我那还有多余的毯子,新的,一会给你分一条吧。”
  沈煜为点点头,张嘴想说谢谢,林唯柏却伸出手摆了摆:“你今晚说的那两个字够多了,租金问题先不着急,等你有钱了再给我吧。”
  沈煜为点头,然后道:“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突然,但是我想问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唯柏答道:“哦,我是个跑龙套的。”
  沈煜为一愣:“什么?”
  “就是群众演员之类的。”林唯柏大大方方道,“虽然我才刚开始,但是我坚信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上去。”
  沈煜为心想今晚是走了什么运气,竟然找到了房子,而室友居然刚好在娱乐圈里工作?他跟在林唯柏后头,接过毯子,犹豫再三,道:“那个……我能拜托你个事吗?”
  林唯柏看着他:“啥事?”
  “等你哪天有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你想演戏?”林唯柏看上去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掩饰过去,道,“好啊,刚好明天就有一个剧招群演,到时我带着你去怎么样?明天早上七点起来,八点出门,可以吗?”
  沈煜为点点头。
  沈煜为躺在床上,默默感受着这个新床。四周非常安静,林唯柏也早早睡下,空调带着些微吵闹声。
  到现在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开始梳理他这两天所获得的信息——首先是父母的骤然离世,紧接着得知家里的公司出事,病倒后在顾泽昭的家里醒来,知道对方成为了自己的债主,他的钱都没了,再后来,他得知了父母的死亡并不简单。
  短短几日,他的生活经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曾经的恍若云端到现今的如坠冰窟,仿佛已经不会变得再糟糕了。沈煜为翻了个身,长长地叹一口气。
  事实证明“已经不会变得再糟糕”这种事情,他只能想想。沈煜为站在片场边上,身旁是林唯柏,而一个眼熟的女人,正在跟助理大发脾气,挑剔群演,话中利剑直指沈煜为。
  “你跟她有过节吗?”一旁一个不认识的人小声问沈煜为,“怎么装个尸体也要被挑刺?”
  沈煜为能够回答的唯有苦笑。
  不论在哪都会遇到落井下石的人,这个女人就是其中一个。沈煜为之前曾和几个小明星交往过,不知道这个女人从哪里听说的他,居然问到了他的手机号,跟他自荐枕席。沈煜为是个弯得彻彻底底的人,对女人没兴趣不说,对这个顶着整张假脸的女人更加没兴趣,当时便直接拒绝了。
  虽然没有用任何过激言辞,却没想到对方在这儿等着他。
  戏里说得上话的女角自然比一个假扮尸体的群演重要得多,沈煜为被要求离开,到手的一丁点钱也打了水漂。
  “不过你模样很好。”那个“龙套总管”打量了沈煜为一番,“留个电话,以后有活还会叫你。”
  沈煜为急忙报上号码,他听得对方此言,心中不由产生了些不着边际的希冀。等林唯柏几个人上场后,他悄悄退到一边,偷摸给自己以前认识的几个经纪人和导演挨个打电话。
  然而大多都是打不通的——或者是一听到风声就拉黑了他,只有少数几个接了电话,一听他想要拍戏,都是连连拒绝,不等他说话便挂了电话。直到最后一个人接了电话,那经纪人是个较年轻的女人,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听完了沈煜为说的话,才道:“沈煜为,你不会以为你现在的境况更以前没什么两样吧?可能之前没有人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跟你说,如果你想凭着以前的那些事,期望直接登上所谓的星光大道,我告诉你,不存在的!”
  沈煜为一怔。
  “之前多受你照拂,但是我帮不了你。但你长得不错,或许可以找别人试试。”那经纪人道,“祝你好运。”
  不等沈煜为说话,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又是显示通话中。沈煜为叹一口气,他手指往下滑,通讯录上出现了许坦这两个字。
  沈煜为指尖微微一颤,他现在和许坦几乎可以算是朋友,但是他不认为对方在这件事上会对自己有所照拂……更何况,当初他想要帮胡辰启争一个不是特别重要的角色,都磨了对方那么久。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对方当初发来那条讯息,也算是好心,他不认为对方还想和自己联系。
  他正兀自发呆,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是林唯柏。
  “我结束了。”林唯柏笑了下,“走吗?”
  沈煜为站起身,点点头。今天没有其他的活,两人干脆往回走,林唯柏带着沈煜为去菜市场,沈煜为踌躇许久,才道:“对不起。”
  林唯柏本来在对着一大块五花肉沉思,闻言道:“怎么了?”
  “我可能暂时付不起房租。”沈煜为低声道,“请你多宽限几天。”
  林唯柏直起身看他:“你不会以为群演这么一场就能赚个几百吧?”
  沈煜为迷茫地看着他。
  “我只拿到几十。”林唯柏说着,耸了耸肩,“房租的是你不用着急,反正是熟人租给我的房子,他不会将你赶出去的。”
  沈煜为长出一口气:“谢谢你。”
  林唯柏笑了下:“今晚吃个五花肉吧。我也挺久没吃肉了,馋得厉害。”
  两人买了五花肉和一点蔬菜,提着往家走,临到了楼梯间,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沈煜为看着顾泽昭,整个人都愣了。
  第9章 入门 (1)
  顾泽昭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你跟我来。”
  沈煜为第一反应是:“我现在还不了钱。”他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话叫身旁的二人一愣,林唯柏看看顾泽昭,又看看沈煜为,道:“那我先上楼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沈煜为手里接过那兜小白菜,自己上了楼。
  “等我找到工作会还钱给你的,最后期限是多少?”沈煜为问道。
  顾泽昭却道:“刚刚那人是谁?”
  “你管不着。”沈煜为冷冷道。
  顾泽昭深吸一口气,道:“我来这里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嗬。”沈煜为撇开脸。
  “你准备找什么工作?”顾泽昭问。
  沈煜为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想帮帮你。”顾泽昭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困难,如果愿意到我的公司来——”
  “顾泽昭。”沈煜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你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他指了指脑袋,“背门夹了?”
  顾泽昭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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