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既然什么都没吃,那毒到底是怎么下的呢?宋湘扫视着空空的桌面,情知也找不出证据来了。便来到榻边,问太医:“情况严重吗?”
太医俯身:“下官来迟一步,胎儿没能保住,还望府上恕罪。”
宋湘道:“郡王妃自己呢?有什么要紧损伤么?”
“那倒没有。”太医道,“生附子吸入的不算太多,方才在下已经施用过排毒之物,调养几日自可无碍。只是妇人一经滑胎,元气总归得吃些亏,不过只要好生将。稍迟再受孕也不难。”
“那就好。”
女人家就是身子吃不得亏,尤其是在生养方面,但凡有个不好,总要受些亏损,但只要不妨碍日后生儿育女,好好养着倒也还不妨事。
宋湘转头看着已经痛呼声已经匿去的钟氏。
钟氏双眼也紧随着她,双唇微张,眼圈又红了。
宋湘触动了失子的心伤,坐下来握住她的手:“不要紧,孩子还可以再怀。先坚强起来,这当口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话是这么说,钟氏还是流出两行眼泪。
由于不是金创之伤需要处理伤口,孩子也确定不能保住,太医给钟氏喂服完排毒解药,等着她稳定下来,也就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便写了张方子,再留下些药物,嘱咐照方子喂服,也就带着药童离了王府。
晋王打发长史送人,这边厢便进了前面正厅,已经从误会陆昀寻着钟氏无理取闹,而逼得她的自杀的晋王,此刻又已经从钟氏腹中胎儿无故丧命的消息里反应过来,他目光直逼随着她进来的陆昀:“你媳妇儿先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陆昀夜里本就喝多了几杯,先前与钟氏一番吵闹,再又被钟氏“寻短见”而吓飞了魂,紧接着又接连挨了王妃与晋王的责打,脑子早已经是懵的了,后来再听得钟氏那般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她中毒的真相,根本脑子连动也不能动了,哪里还能对此有所反应?
“是谁干的?”晋王两眼瞪成了铜铃大,仔细听来,声音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儿子不知!不是儿子干的,绝对不是!”
陆昀跪下去,连磕了两个头。他想不出来会是谁做的,王府里这几房人虽说都谈不上特别亲热,但大家的身份早就已经确立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纷外,再说钟氏平日温婉善良,并没有得罪过谁,不可能会有人会冲她下这样的毒手。
他能作出这样一番分析,旁人定然也会这么想,那么钟氏中毒,既然不是她自己服毒,那就只能是他这个夜里都对她动上手的丈夫嫌疑最大了,虽然他也没想明白杀了自己婚前就看中了的妻子能有什么好处!
晋王负手望着跪下地下的窝囊的他,紧咬的牙关似乎也在颤抖。
女眷们都还留在后院。晋王妃面沉如水,等钟氏被丫鬟们清理完床榻之后,已经回到了里间。
角落里的周侧妃自进门后嚎哭了几嗓子,后面便一直坐在旁侧没做声。晋王示意陆昀跟随他离去后,陆曜与陆瞻也随后去了前厅,而没出阁的郡主们也早被王妃吩咐着由奶娘带着回房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晋王妃婆媳二人并秦氏,余者就是她们几个姬妾。
周侧妃并没有听到钟氏先前那句话,至今仍在哭叽叽地责怪钟氏如何这样想不开,但她也察觉出来气氛显然过于凝重了。钟氏有孕这固然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但王府并不是只有陆昀一个儿子,晋王也已经有了秦氏生下的长孙,按说即便是失了个胎儿,也不必如此个个脸上都这么凝重肃穆,周侧妃心里的不安,便不觉地又涌了出来!
为了证实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也到了榻边,肝肠寸断地朝着钟氏道:“昀哥儿不好,你说出来,让你母妃狠狠地治他便是,你何苦要这么做呀?”
晋王妃侧首:“她做什么了?”
周侧妃拭泪道:“若不是她冲动寻了不该吃的东西吃,何尝会如此?”
晋王妃冷笑:“你怎么会认为是她自己寻短见?”
周侧妃失语。
“我听说,昀哥儿昨儿晚上寻着他媳妇儿耍酒疯了,而他在回房之前,曾经先去见过你?”
周侧妃面肌一颤,哭道:“是有这么回事,但妾身只是与他说了几句家常,他们吵架,与我无干。”
“倒也没说与你相干。不过,昨儿夜里他们闹起来,来劝架的却是瞻儿跟他媳妇,你又去哪儿了?”
周侧妃哭叽叽:“妾身当时已经躺下,身边人都未曾来报我,故而不知!”
“既然不知,那你为何一来就吃准昀儿媳妇是自己寻短见?”
宋湘想到她和王妃先前也是曾这么认为的,便觉得惭愧。但此刻拿这话来堵周侧妃,她却觉没毛病。因为昨夜明明是她拱起的火,结果自己却没来火上浇油,实在太奇怪了!照这么说来,这最有嫌疑的人则非她莫属了,但宋湘自己却也未能想通,这周氏何以要杀亲生骨肉的妻子?难道就为了钟氏顶撞过她?
周侧妃听到王妃这话,脸色却白了一白,看向钟氏:“这,这么说来不是?”
钟氏忍不住一声冷笑:“我出身侯府,虽是不比侧妃你养尊处优,但却也是从小父母兄姐爱护长大的,也是读过好几年书,懂得分寸的!
“我又不是走投无路,不过是被人挑拨离间,与丈夫吵几句嘴而已,如何又会去寻短见?侧妃一来就给我扣帽子,莫不是想掩盖什么吧?”
周侧妃气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第295章 谁递的茶?
“自然是说的想说的话!”钟氏支着身子起来,“侧妃要是不明白,我也不妨说个明白给你听听!”
云侧妃忙劝道:“好孩子,不要激动,先顾着身子要紧!”
“我才被人害得丢了孩子,我都还来不及体验这份喜悦他就离我去了,不把这事弄明白,我对不起这没了的孩子,我也对不起我自己!”钟氏说着又哭起来。
云侧妃只好又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那你好好说,你腹中的孩子也是王府的孙儿,你们的父亲母妃定然会给你作主!”
钟氏靠在枕上,泪如雨下,恨意却从眼泪之下透过来。
晋王妃吸气:“王爷他们呢?”
景泰道:“在前厅。”
“郡王妃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是去请他们过来吧,这投毒的凶手左右逃不过这府里的人,就此弄个明白,也好慰了郡王妃的心,以免怄气在心,伤了身子。”
“是。”
景泰躬身去了,晋王妃转身与钟氏道:“你就安心听着便是,回头我和王爷问你什么,你也直管照实答,不得有半个虚字。管他是什么魑魅魍魉,总之定不让她逃过去便是!”
说完她看一眼宋湘,宋湘也微颌首作了回应。
钟氏是南平侯府的姑娘,钟家虽不能跟王府比,但人家也是朝廷勋贵,何况还是掌着兵保家卫国的武将,别说钟氏这要求并不过份,就是她不提,王府这边也得有个主张处理此事。
周侧妃听到这儿牙齿也打了个颤:“投毒?……谁投的毒?谁有这么大胆!”
却且无人搭理她。
直到晋王带着陆瞻他们三个回到了屋中,晋王妃才着人放了帘子,在外间的正房里坐座。
晋王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妃:“怎么样了?”
晋王妃道:“孩子总归是没了,昀哥儿媳妇中的是生附子之毒,这种事情在我们家是绝不能被允许发生的。更何况还伤到了宗室后裔的性命!
“请王爷过来,便是要请你一起来为昀哥儿媳妇,还有这死去的孩子作主,也好杜绝日后再有人敢起这样的心。”
晋王坐下来,扫视一圈屋里,说道:“是该查查。”
周侧妃蓦地攥紧了双手。
晋王妃望向陆昀:“你先把昨夜里生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不许有一字隐瞒。”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的孩子都没了,陆昀怎么可能还会隐瞒?当下便把从酒席出来,然后半路遇到周侧妃,听她哭啼了半日,心烦气躁之下,回去就寻着钟氏出气的事给说了。
晋王妃瞥向周侧妃,周侧妃一抖,好在王妃没再瞥她了,而是转向了珠帘:“周侧妃对昀哥儿说的这些,可属实?”
“自然不是真的!”钟氏道,“昨日我与侧妃随在母妃与秦王妃之后,因亲耳听到她在低声议论秦王妃,后来四弟妹让我与侧妃出园子打点茶食,侧妃却又转过头来说四弟妹的不是,我因忍无可忍,反驳了她几句,她便说我不尊重她这个婆婆!后来到了夜里,才有了我们夫妻吵架之事!”
“你在背后嘀咕秦王妃?”王妃看向周侧妃。
“妾身哪里敢!”周侧妃站了起来。
钟氏道:“请云侧妃和二嫂为我作证!”
晋王妃看过来。
旁边的云侧妃和秦氏连忙上前:“确实是如此。”
晋王妃看向晋王,晋王面向门口,双侧脸颊绷得铁紧。
晋王妃冷哂:“在王府呆了这许多年,是越发不成体统了!先是学那山村野妇人后嚼舌根,后又在背后挑拨亲生子夫妻矛盾,更是连世子妃你也记恨上了,别说你是个姬妾,便是个明媒正娶进来的当家夫人,也已经犯了七出了!按说我这些年我从未放松过规矩礼仪,王府里这么多人,至今也没有过先例,倒我倒要问问,周侧妃你是如何有这胆子的?”
周侧妃白着脸,看向晋王,晋王双手已经握起了拳头。
“说话呀?”王妃道。
周侧妃跪下来:“姐姐恕罪!我一时糊涂,做了蠢事,如今已知错了!”
“你哪是一时糊涂?你难道不是时时糊涂?”晋王妃倾下身子,“你说说,光是你在我跟前认错,就认了多少回了?”
周侧妃说不出话来。
晋王咬牙:“她的事回头再提,先处理投毒害命的事!”
晋王妃倏然扭头:“难道王爷以为投毒害命的事跟她不相干?”
晋王拳头顿住。陆昀也看了过来。
“昀哥儿夫妻不睦,是她挑唆的,这么巧偏偏之后就有人投毒害死了王爷的亲孙子,跟周氏会没有嫌疑?”
“那也是她的儿媳妇,她的亲孙子,她怎么会蠢到这么做?!”晋王低吼着看向地下,一句“亲孙子”,瞬间把他的情绪勾出了波澜。
“谁说亲孙子就不能下手?”王妃脸色蓦然也寒了,“你难道不知道,还有人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能下得了手吗?”
夫妻俩隔着茶几对视,刹那间已电光火石。
早已被王妃威势震慑住的周侧妃蓦然间看到在陆昀正瞪大眼望着自己,心下倏地一沉,慌忙直起腰道:“不是我投的毒!妾身冤枉!——王爷,您给妾身作主,昨天夜里妾身压根就没有往倚福宫来过,妾身要怎么给她投毒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晋王将目光转向她,喉头滚动了两下,声音喑哑地道:“如果不是你,那难道会是昀哥儿?!”
周侧妃怔了下,随后道:“自然也不会是昀哥儿!可是只消问问昀哥儿媳妇昨夜吃过谁的东西不就成了么?”此时她再也没有了先前在燕吾轩挑灯苗的淡定,口唇哆嗦着,早已经语无伦次了。“席上我们大家都吃的一样的食物,只能是回房后她吃的东西里有毒!只要先把这个弄清楚,余下的再审不就行了?!”
同样的话宋湘先前也问过绣云,的确这是重要的线索之一。但当这话从周氏嘴里出来,她蓦然就升起些不祥之感——
“郡王妃,郡王妃她昨儿晚上倒是吃了世子妃递过来的茶。”
第296章 我“猜疑”的对吗?
果然!
她这寻思的片刻工夫里,倚福宫里其中一个小丫鬟就嗫嚅着出声了!
这刹那之间,满屋子人又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宋湘!这当中有震惊的,有惊疑的,有观察的,除了陆瞻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之外,没有人再有除了这个以外的反应!
“你刚才说什么?”陆瞻垂头望着那丫鬟,“你给我再说一遍?”
丫鬟白着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说的是事实!昨夜里奴婢一直跟随在郡王妃身边,奴婢也是最后离开郡王妃身边的,除了昨夜里世子妃劝慰郡王妃时递过一碗茶,此后郡王妃再也没有进食过别的东西!奴婢若是有一字谎言,愿被乱棍打死!”
陆瞻怒道:“世子妃是什么人?她用得着做这种下三滥手段?!魏春!喊人来把这贱婢拖出去打死!”
魏春闻声进来,当着晋王面却不敢造次。
“岂有此理!”晋王妃站起来,“世子妃好心过来劝架,反倒沾了一身灰!也不必急着打她,倒是来个人告诉我,世子妃何故要冲郡王妃下手?世子妃图你们郡王妃什么?!”
奴婢慌得快瘫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