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名关难过
转遍浏阳城,陈哲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客人家,哪敢说饿了。只好暗暗叫苦。
肚子饿的人,转得极没兴趣。终于终终于呀,到了未时五六刻的样子,望云端说话了,这才往回转。
这时候,陈哲再看街坊之内,总算冒出了炊烟。哦,额的娘呀,这在朝歌城,午休都该起床了。浏阳人怎么才开始做饭?
朝歌人来这里生活,如果改不过来,还真的受不了。浏阳千般好,没记住一句。午饭怎么吃,却给陈哲留下了深刻印象。
休息一日,三两结伴到炼锡坊收购锡锭。
锡锭的炼制主要在官营炼锡坊,民营炼锡坊数量要少得多。
官营锡自然是为了保证兵器坊的使用。民营在玄宗朝天宝之前是禁绝的,安史之乱后,禁绝无效,实际上呈半开放状态。
不仅炼锡坊如此,金银铜铁亦如此。为什么是半开放状态?
在武周之际,国力超过前代数十百倍,王公将相赏赐、禄米极其丰厚。许多丝帛金银到家中需要加工制作,皇帝允许司农寺为他们物色工匠。这样一来,工匠被钉死在作坊的制度实际上已经打破。
镇守地方的大员,比如颜真卿,安史之乱率义军平叛,爵至鲁郡开国公,这样的勋劳,皇帝就允许其私邸存在自己的工匠。也就是说,在地方,原来对工匠的控制等同商人,极其严苛。武周、明皇之后,就大为松动了。
到元和间,官营工坊、作坊虽然占比重大,但民营基本上呈现合理管控状态。而不是武周之前的坚决禁绝。
经过两天的收购,从民营炼锡坊收到了五石锡锭,官营炼锡坊卖给了两石。共是七石。这样不行,收齐七十石需要十天,有点慢。范丹、范苍兄弟决计将八人分成两拨。分头至乡里民营炼锡坊寻购。
每拨四人,进行分工。范丹、范苍、范职看成色,议价。一个人掌称,一个人打算盘算账,一个人付钱。交割完毕,装货则一起行动。
经过起早贪黑,又干了两天,几乎将浏阳地面的锡锭囊括一空,收到了四十三石锡锭。还差二十石。
范丹带领众人,以四乘马车直奔长沙。又经两天忙碌,收购了二十五石。
六天收购了七十五石锡锭、锡板。均价每斤四十文,共三百六十贯钱。
于范苍家庆功,豪饮一顿。这么多锡锭,卖到哪里去?哪个地方消耗量大,就去哪里。
陈智之为官十八年,经常看京师传来杂报,对于大唐域内各大都会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建议直奔扬州。当今大唐天下,最为富庶的,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
而贩运锡锭,从潭州去益州,按说走水路很近。但水路慢,耗时长。不如从鄂州过江水,运往扬州。那里作坊林立,昼夜不停加工制作各种物品,做好的精美器物又卖往天下各处。
路线选择的是,出浏阳,奔岳州,经鄂州过江。再至安州,过礼山关,从唐州至申州。折而向东,至庐州,滁州。最后到扬州。
如时间宽裕,可以在路过庐州的时候,找找铜锭。如能从庐州南下过江水,到宣州义安县,那里是华夏自古以来的铜都。
既有这样好的军师,就依此说。铜锭暂且不说,卖完锡锭,时间宽裕,再折回宣州就行。
次日一早,别过范苍一家,即刻启程。到长沙,直奔岳州。
目的地:扬州。
阴雨连绵,又是重车,辗转十数日,过了岳州、鄂州,这日黄昏,恰到安州应山县城。前头就是礼山关。
于路早听商旅传言,淮西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吴元济,派了手下悍将五雷六班,到关整饬,加重过往客商关市税,比原来多出三倍。
大唐礼山关,即武阳关。乃华夏九大名关之一,江南北国的南北分野之界。隔着桐柏山大别山。礼山关又居于桐柏、大别之间。北为唐州,属豫州地界,南为安州,属荆楚地界。南北风物大为迥异。
故而,史称其青分豫楚,气压嵩衡,襟扼三江。
而这礼山关属于应山县辖,应山县是安州该管。安州又是淮西节度使的地盘。那如果吴元济直接派人整饬,必定损伤应山县利益。
盐、酒、茶、铁、关五大税,是大唐户部收入重要来源。朝廷对这里一旦失控,被地方节镇卡住,南北往来将极其难办。
一旦过不去礼山关,这一趟锡锭只能折回鄂州,走长江水路下扬州。
水路倒不是不能走,而是马车坐船,分量加重,开销就大。这开销算起来,比陆路还省一点,关键是速度慢。滑州那边还要贩卖竹竿,等不了。
情况紧急,必须住在应山县,好好探查一番,再做决定。
就于应山县肆市,取得了司市大人凭签,暂且在肆市之内住下。
当晚,苌卜曲买些酒菜,边饮边商议过关事宜。
经过打探肆市门首,对礼山关的五雷六班不甚了了。说应山县令叫个漆雕又,字平复,剑南道戎州僰[bo]道县人。具体年庚不详,约有三十五左右。
陈哲陈智之要直接拜访应山县令。不管认不认,曾经为官十八年,总能找到晤谈的切口。
牧雨出身长安唱伎馆,又曾是潘孟阳妾,对于官道诸事也了如指掌。相跟着陈哲而去。
当即议定,两位假扮夫妻。就说是到岳州访亲,要一路往北,返回卫州朝歌。看他如何作答。
次日一早,陈哲带牧雨,各骑一马而去。牧雨早将马匹洗刷的漂漂亮亮。骑马去,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百姓是买不了马的。
到了县署门首,卫士拦住,陈哲自报:“魏博军卫州朝歌挂印县令陈哲,因岳州访亲,路过宝地,特来拜访漆雕大人。”
卫士听他这么说,再打量他的风姿,虽然长得丑,果然有官相。再看随从样貌,惊为天人,更是相信了大半。飞也似的进去通禀。
少时,漆雕又整冠而来,后面跟着两名随身卫士。到了县署大门,约略打量,抱拳施礼,口称:“上州大令,下官贞元二十年甲申科进士出身漆雕又漆雕平复,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但见漆雕又,果然三十五六样子。五绺青髯,绿衣官服。哦,这官样至少是七品官。身形修长,长脸圆颌。比陈哲还要高个头顶。看他肤色浅绛,行走如风,乃豪侠之辈。
陈哲还礼道:“见过漆雕大人,贞元乙亥科明经及第、卫县挂印县令陈哲陈智之,路过宝地,特来拜望。”
看起来,漆雕又的进士出身已经整十年,还在县令位置上。那么自己这个明经及第,干十八年,止于县令,也不算太坏。
进了县署,漆雕又带二人直奔大堂。
陈哲单刀直入,说自己辞官不做,欲要从商。今番岳州访亲,这要返回朝歌城。听说礼山关有吴元济的五雷六班整饬加税,不知礼山关怎么过去。
漆雕又说起话来,果然有戎州人风格。提起吴元济派人整饬加税,气不打一处来。
高声吼道:“不瞒陈兄,娘卖批,安州本荆楚之地,却划归淮西节度,也不知道是哪个昏脑壳的定制。吴元济个龟儿派人整饬礼山关,莫惹老子动怒。老子怒起来,信不信杀到礼山关,将他脑壳砍下当马子。”
“大人,到底礼山关是如何整饬,为何加派这么多官,插手你应山政务?”陈智之见他怒气冲天,趁机问道。
漆雕又这一怒,陈哲就知道礼山关的税收,占据应山县相当大的分量。这是吴元济要与他应山县争利。趁他愤怒,恰可探听清楚。
“龟儿来了两休,也不见个鬼影。我应山县大堂,难道配不起他龟儿么?我正要弄个办法,杀过挈兴师问罪。”漆雕又吼着,站了起来。
“大人,来整饬礼山关的一干人姓甚名谁,多大的来头?”陈哲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