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余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拉着裴苒坐到自己身边,“怎么不知,你娘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在你这个年纪时,骑马打猎无一不能。别人都说她不像个姑娘家,我倒觉得,她那样才是真的肆意开心。”
  裴苒从未听过以前的事。她听到母亲会骑马,眼睛亮了亮。
  在她眼里,母亲一直是温柔善良的样子。
  她没有见过当年京都那个肆意张扬的裴萱。
  “那后来呢?”裴苒忍不住问道。
  余老夫人一顿,拍了拍裴苒的手,“后来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刚到京都一路奔波劳累,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厨房已经在准备晚膳,你吃完晚膳就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裴苒虽急,但她听余老夫人这样说,也不再问询。
  嬷嬷端上来糕点,余老夫人指着其中的几样让裴苒尝。
  祖孙两个在上面其乐融融,余月巧瞧着这副场景只觉得心被扎着。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姐姐刚来,不知今晚要住在哪里?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院子让出来,我住哪里都是可以的,姐姐万不可委屈自己。”
  这话说得体贴大方,却将裴苒置于任性一方。
  裴苒抬头看向那个笑得端庄的姑娘,忽然觉得那笑容有点假。
  她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针对。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院子,你的东西。不擅取他人之物,这是我母亲教我的。”
  裴苒每说一次母亲,就是在李氏心上踩一脚。偏偏她又不能发作。
  “巧儿是担心你住的不好,毕竟你刚刚归家,总不好让你受委屈的。”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侯府这般大,怎么就非要和大姑娘争地方?竹苑不是空着吗,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你管家这么多年,怎么连提前准备都不会做?”
  余老夫人将枪火对准李氏,李氏顿时不敢开口了。
  她又看向裴苒,目光柔了下来,“你母亲教得很好,他人之物不可取。这道理可不是每个人都懂得。”
  “竹苑是你母亲之前的院子,你母亲走后便一直空着。我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子,便让人按照之前摆置重新收拾了一番,若有不喜的地方,尽管说,我叫下人去换。”
  余老夫人排板将事情定下。
  余月巧只觉得牙银都要咬碎。竹苑是府中最好的院子,她之前央了老夫人好几次都不行,如今倒好,直接给这个野丫头了。
  余老夫人尽显善意,裴苒也能感知到那份善意,她抿唇浅笑,“谢谢老夫人。”
  “怎么是老夫人呢?姐姐该跟我一样喊祖母呀。对了,都忘了问,不知姐姐闺名是何?”余月巧抓住机会就往上爬。
  余月巧语气中的得意太过明显,裴苒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我姓裴,名苒。”
  “裴,姐姐怎么能姓裴呢?姐姐是我们侯府的姑娘,自该姓余呀。”
  裴苒几乎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她改姓吗?
  “巧儿,你姐姐刚刚回来。改姓这事,不急的。”李氏故作和善地道。
  母子俩一唱一和,余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想开口,就听见身旁的人十分坚定地道:“我不会改姓,我只姓裴。”
  作者有话要说:  别气别气,摸摸头,都是助攻
  第22章 22
  外面风雪肆虐,呼啸的风声传到屋内,所有人都安静不语。
  余月巧低着头,眼里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刚来京都不习惯。没事的,改姓这事迟点也可以。”李氏做着和事佬。
  裴苒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眉尖蹙起。
  京都的人都是这般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我不会改姓,我只会姓裴。”裴苒又重复了一遍,她语气笃定,面色也严肃起来。
  任谁都不会再觉得她是在任性说胡话。
  余正德忍了忍,没忍住。
  “嘭”的一声,桌子被拍得极响,四房的小儿子都被吓得缩进四夫人怀里。
  他站起来,严厉地道∶“你是我青阳侯府的人,自该跟我青阳侯府的姓。当初是你母亲瞒着你的存在,给了你母家的姓。如今你既回来,自然得改回余姓。这事,没得商量!”
  满堂寂静,任谁看得出余正德动了怒。
  余老夫人皱眉看向自己的儿子,正要开口,忽见身旁的小姑娘也站了起来。
  裴苒几步走下去,挺直身子站在余正德面前,没有因为他的怒气而害怕半分。
  “我没有在征求您的意见。我自小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于我有生养之恩。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能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就更加不能改掉她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我之姓,我之名,都是母亲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只会姓裴。”
  裴苒抬着头看着余正德,一字一句地说。
  她眼睛亮得惊人,余正德对上那样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但裴苒最后一句话还是触怒了他。
  “可你如今站在青阳侯府。你既然选择了回来,就该想到改姓这件事。”
  “我没有想过要回来。”裴苒极快地反驳了余正德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扫视了屋内的一群人。
  她目光每到之处,余家的那些人就忍不住侧头躲开她的目光。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余月巧身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有你们,我看不到你们身上有丝毫的喜悦。你们并不欢迎我回来。同样,我也不想回来的。”
  裴苒再次转身看向余正德,她的目光无畏无惧,“侯爷,哪怕您是我的亲生父亲,您也没有资格逼我改姓。青阳侯府,余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我如今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家的感觉。你们对我没有照顾之情,甚至连邻里基本的善意都没有。您亦是如此。”
  “我母亲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教我读书,教我道理。她在临走前,一心都是怕我受欺负。可您呢,您和我母亲和离。京都之内,您是青阳侯,有妻有女,但偏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您于我没有生之恩,更没有养之恩。如今我回来,也是因为您的儿子用青阳侯府的权势逼着我回京。我如今会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想回来,是因为您的儿子逼着我回来。”
  “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您,我不欠你们余家。同样,你们余家于我也没有恩,你们没有资格让我改姓。”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裴苒直视着余正德,冷静异常。
  她本不想说这些话,最起码不是在到余家第一日就将话说得这样直白。
  余敏之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可见余家人也并非良善之辈。
  可他们偏偏要一开始就往她的底线上踩。
  改姓,她绝不能忍。
  余正德气得胸膛直起伏,他看着裴苒,想要用侯爷的那些威势吓她,却不起丝毫作用。
  小姑娘就那样挺直腰背站在他面前,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眼里没有讽刺,没有伤心,没有责怪,如清水般澄澈。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
  如她所说,余家于她是陌生的地方。余正德于她,自也是陌生的人。
  她不会对一个陌生的人生气愤怒伤心。
  父女俩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对峙着。
  余老夫人一拍小几,惊回了堂中众人。
  “我看你是侯爷坐久了,连对我这个老母亲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余老夫人厉声说完,忍不住咳嗽几声。
  裴苒转身去看她,准备上前又停下步子。
  余老夫人是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可她,也是余家人啊。
  裴苒终究没有上前,她紧紧盯着余老夫人,注意着她的情况。
  余老夫人咳嗽着,康嬷嬷给她顺气,又端茶让她润了润嗓子。
  眼见着老夫人停止了咳嗽,余正德立马低头道∶“儿子不敢。母亲莫要因为儿子而动气。”
  “你不敢?你不敢你刚刚在我面前拍桌子?青阳侯,这里是寿安堂,是你母亲的住处。不是你的朝堂,更不是你的院子。你要耍威风,尽可到外面去耍,别跑到我面前来耍你侯爷的威风。”
  余老夫人训斥着余正德,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不敢抬头。
  唯独裴苒抬头看着老夫人,目光中还透着关切。
  余老夫人活了这些年,别人眼里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她怎么会分辨不清。
  她只是对裴苒释放了善意,小姑娘就会担心她。
  这般心性纯良的人,京都又有几个?
  “好孩子,过来。不要怕,他们不敢欺负你。”
  余老夫人向着裴苒招手,裴苒有些犹豫,但见老夫人眼里的善意,还是缓步上前。
  “老夫人,对不起。”裴苒有些愧疚地道歉。
  不是因为刚刚自己说了那番话,只是因为老夫人一直在为她说话。
  “你没有错。要说错,也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错。你刚来第一日,便让你受委屈,是我们对不住你。”
  老夫人拍了拍裴苒的手,和善地笑着∶“你刚刚那番话说得很好,青阳侯府于你没有生养之恩,的确没有资格让你改姓。但你毕竟流着余家的血,这些年侯府对你也有诸多亏欠。如今你既已到京都,外面又是风雪不好离开。你便在竹苑住着,让我们好好弥补你,好不好?”
  余老夫人放低了姿态,裴苒看着她脸上和善的笑意,压下了其他想说的话,点了点头,“谢谢老夫人。”
  “好孩子,放心,有我在,这余家没人敢欺负你。”
  老夫人见裴苒点头答应,也笑了起来。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重,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对谁说的。
  李氏低着头,牙咬得极紧。一个用力,就掰断了指甲,钻心的疼痛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改姓的事就这样让余老夫人翻了篇。
  余正德虽不满,但也不敢和自己母亲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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