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她忽然觉得手上的灯笼有千斤重。
  唉,这样精巧的玩意儿,回头自己怎么带走呀!
  要是胡乱塞的话,一定会压坏掉的。
  这可真令人头痛。
  她又犯起愁来,抱着大棉被开始划算。
  棉被可以埋在坑里,不过这个计划似乎也并不怎么完善,因为根据她最近几天的观察,那个大坑会渗水……
  若离去时就这样草草掩埋,来日回来取时……只怕要长满蘑菇吧!
  白星眉头紧锁,单手托着下巴,表情严肃的想着:或许,应该进一步夯实,内部涂抹混合了糯米汁的浆水,做穹窿顶,再内置石壁,附加油毡布和油纸,防火防水……最关键的是,还要挖掘暗处的排水沟渠!
  这么一来的话,肯定就万无一失了吧?
  当初义父偶然间发现的大墓差不多就是这么建造的。
  想到这一步,白星的脑筋疯狂转动,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真是个大工程啊。”
  ******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大雪已经停了,明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茫茫雪面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有经验的老人都知道不敢对着雪地看太久,不然眼睛会坏掉的。
  天气好了,张大爷却一反常态没有出摊,孟阳有些担心,早上吃牛肉面时也心不在焉的。
  “唉,也不知张大爷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他拨弄着碗里滑溜溜的面条,好像完全没有要往嘴巴里放的意思,“他一个人住,又不爱跟人开口……”
  白星拧着眉头看他,张嘴戳破,“你是要去看他吗?”
  想去就去啊,又没有人绑住你的腿。
  你们读书人真的好奇怪,嘴上嘚吧嘚吧的,也不见脚动弹。
  孟阳:“……”
  他搔了搔下巴,小声道:“那,那我去啦?”
  白星:“嗯。”
  嘶溜嘶溜吃面。
  孟阳不死心,“那,我真的去啦?”
  白星皱巴着脸瞅过来:这人什么毛病?
  孟阳作势起身,“我一个人去啦!”
  白星恍然大悟,“你害怕!”
  孟阳:“……哦,算是吧。”
  “你早说嘛!”白星嫌弃道,“书上就叫你们这么讲话吗?做什么非要别人猜呢?”
  怕就说怕嘛!
  不过他也真够奇怪的,怕牛蛋蛋,还怕白天走下雪路。
  真是奇怪。
  吃过饭后,白女侠便带着兵器,陪同害怕的孟书生出门。
  考虑到张大爷没什么收入,万一真出了意外……孟阳特意去钱箱子里抓了一吊钱,这才急匆匆往张大爷家去了。
  还没进门呢,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儿传来,白星抽了抽鼻子,“是跌打损伤的膏药。”
  其实她并不大通医理,只是因为常年混迹江湖,大小伤痕无数,百病成良医,常用的药物味道一闻便知。
  孟阳听后一惊,“莫非张大爷摔伤了?”
  冬天老人家摔一跤可不是小事,轻则断胳膊断腿,重的,一命呜呼也不罕见。
  万一……
  白星摇摇头,“应该没什么大碍。”
  这药是治扭伤和瘀血的,并不累及根本,若真摔得厉害了,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孟阳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上前敲门,“张大爷在家吗?我是阳仔啊,我跟白姑娘看您来啦!”
  一道轻快的脚步应声而起,不多时就有个孩子嗒嗒跑着来开门,是媛媛。
  媛媛和她娘都在。
  媛媛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但因为早年劳作、常年多病,使她看上去格外苍老,几乎有三四十岁的样子。只有偶尔微笑起来的时候,还能隐约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谁没年轻过呢?谁没有过风华正茂的时候呢?都不过是为了生活罢了。
  两边打了招呼见了礼,媛媛帮忙搬了小板凳,殷勤地用衣袖在上面抹了抹,“哥哥姐姐坐。”
  孟阳揉了揉她的脑袋,“乖,张爷爷怎么样了?”
  媛媛一听这话就气呼呼的,立刻告状,“昨天爷爷非要上街卖馄饨,我跟娘都不许,他竟想偷着去,结果不小心滑了一下,把脚给崴了。镇长爷爷来瞧了,帮忙正了骨,说要敷好多天膏药呢。”
  又指着药罐里黑漆漆的黏稠液体道:“哝,等会儿放凉一些就要抹上去了。”
  孟阳听的吓出一身冷汗,“这可真是,听着都吓人呐。”
  老人家的摔倒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媛媛娘也是后怕,“可不是么,我跟媛媛都吓坏了,得亏着没伤了根本……”
  说到后面,她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咳嗽起来。
  媛媛立刻熟练地端过一杯温水送到她嘴边,“娘,喝水。”
  媛媛娘笑了下,“真乖。”
  张大爷正躺在炕上,右脚踝肿得老高,青紫一片十分可怖。
  年纪大了,本就腿脚不大好,如今伤了一条,唉,便是老残废。
  他见状十分自责,“拖累你们了,唉,还要来照看我这个老不死的!”
  本来是他想帮衬下那孤儿寡妇的,谁承想临了临了,反倒成了人家帮自己。
  年轻时候摔几下算什么呢?就算骨头断了,养几个月照样生龙活虎。唉,真是不服老不成了,如今的身子骨,当真比不得当年。
  真是丢煞老脸了。
  媛媛听了,登时柳眉倒竖,插起腰来,凶巴巴道:“不许胡说!大家都要长命百岁的!快呸呸呸!”
  她飞快地吐了口口水,又立刻双手合十,向天祷告起来,“老言无忌,老言无忌,阿弥陀佛……”
  本是童言无忌,也难为她脑筋灵光,顷刻间改了。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
  偏媛媛十分严肃,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急乎乎扯着张大爷道:“快点,快点说呀,不然老天爷就要走啦,听不见就不灵啦!”
  她不要张爷爷死!
  在孩子的心中,神明确确实实存在的,这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明晃晃流露出担忧,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让一个几岁的娃娃接二连三目睹死亡,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张大爷的眼圈微微泛红,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脑袋,眼中的慈爱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他笑了下,果然一板一眼照着媛媛说的做了。
  “老汉是胡说的,求老天保佑我长命百岁。”
  至少,要活着看媛媛出嫁呀。
  一直没做声的白星忽然道:“若你真心不愿连累她们,就该好生活着。”
  若是残废了,或是早死了,自然是要拖累的。
  看着眼前老中青三个人,她忽然觉得十分熟悉,不由想起了康三爷和桃花祖孙。
  这些人就像被打碎的地图,孤零零的,平时瞧着好似全无关联,但暗处却有不可思议的无形牵绊……
  说来也怪,本是来自不同地图的碎片,拼凑起来竟也很完整呢。
  张大爷没做声,浑浊的老眼中却隐约带了水光。
  他背过身去,装着咳嗽的样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良久,传出一声低低的“哎!”
  罢了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且挣命吧!
  老天爷啊,求您啦,老头子我啊,还想活。
  第30章 牛肉汤和牛肉球 她现在也觉得这样真好……
  “我离家出走了!”
  王家酒楼的少东家坐在板凳上, 双手环抱,一脸严肃的对灶台边忙活的两人说。
  只是他的胳膊本来就短,穿得又厚, 导致抱胸的动作非常艰难, 看上去有点滑稽。
  没有回应。
  他整理着背后几乎跟自己一样大的包袱,坚定道:“我这次是真的生气啦!”
  肉嘟嘟的脸上就差贴一张字条:你们快来问我为什么呀?
  没人搭理。
  冬冬吞了下口水, 有点急了,于是更大声地说道:“除非爹和娘向我道歉, 不然绝对不回去!”
  努力板起来的肉包子脸显示出坚定的决心。
  没人在听。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接连三次失败让冬冬一阵沮丧,气势瞬间垮掉, 当下忍不住好奇心从板凳上爬下来,背着大包袱凑上前,踮着脚尖扒着锅台问道:“哥哥姐姐, 你们在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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