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大道两边都竖起门楼,扯开绳子铺天盖地挂满大红灯笼,如同搭了蔓延几条街的大伞。一张张还带着喜气的脸被映得红彤彤,活像一颗颗大苹果。
  听说,这是在为了上元节灯会做准备呢。
  还没到就这样热闹,真到了那一天,得热闹成什么样儿啊。
  孟阳努力想象了一回,想不出来,不由有点期待,“咱们能待到正月十五吗?”
  白星简单的算了算时间,“差不多。”
  怕只怕那兄弟俩专挑那两天来闹事,自己没工夫看灯。
  路两边商铺遍布,多得是各色天南海北的吃食,又比名山县厉害一层。
  刚好他们说话的地方就在一家糖果铺子前,那小伙计见他们打扮不俗,便笑着探头招呼,“刚出炉的松子糖,还脆着呢,来一点不?”
  松子糖?这可没吃过!
  白星的眼睛都亮了。
  那伙计见有门儿,当即用纸包托了一点出来,热情道:“尝尝,不买不要紧,尝尝嘛。”
  三人果然各自抓了几颗。
  松子糖确实刚出炉不久,还有些余温在上面。
  一颗颗的很精致,表面罩着一层琥珀色的糖壳,里面就是饱满的松子,亮闪闪老大一颗。
  轻轻用齿尖儿一磕,外面的糖壳就咔嚓碎裂开来,然后迅速融化成一汪蜜汁。
  这糖里面好像加了薄荷汁,凉丝丝的很清爽,多吃一点也不会腻。
  里面的松子油汪汪的透着新鲜,连鼻子里透出来的气儿都是香的。
  “好吃!”
  三人异口同声道。
  伙计也颇为自得,又挖了一点白色的东西来,“再尝尝这个,北地可是没有的。”
  白生生的,有点像冬瓜糖,表面还撒着一层糖霜,但凑近了一点轻嗅时,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柑橘类清香。
  橘子糖?颜色不对呢。
  白星迷迷糊糊往嘴巴里塞,试探着咬了一下,软绵绵的,有点弹牙,味道有点像蜜橘,但好像又不大像。
  “这是什么?”
  伙计笑眯眯道:“柚子糖。”
  他伸手比划了下,“那么老大的果子,听说是蜜橘的亲戚,也是南边来的。”
  “这是柚子肉做的?”白星好奇道,好奇怪的口感啊。
  伙计笑了,“柚子汁儿配着柚子皮做的,那东西皮可厚实呢,所以还挺耐储存。”
  “那柚子肉去哪儿了?”白星又吃了一颗,觉得既然皮都这么好吃,肉肯定更好吃。
  “哝,”伙计朝隔壁努了努嘴儿,“他们家就卖呢,不过略略有些贵。”
  柚子这种东西也是最近几年才从南边传过来的,比蜜橘可稀罕多啦,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不怎么可爱。
  三人就都跑过去看,齐齐惊叹起来:
  足有人脑袋那么大一颗果实,外皮光溜溜的,浅黄的颜色颇为淡雅。
  白星凑上去吸了吸鼻子,惊喜道:“好香啊!”
  她抬头问店家,“这个怎么卖?”
  店家笑呵呵伸出一根手指头,“论个,一两银子一个。”
  饶是白星花钱如流水,也不禁吃了一惊。
  一两银子,就买一颗水果?
  这可真是稀罕物了。
  “买!”刚有钱就烧得慌的廖雁毫不在意的丢出一粒碎银,对那店家抬了抬下巴,“要大个的!”
  好汉子当然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连水果也要最大的。
  “好咧!”店家接了银子一掂分量,觉得约莫能多个一二钱,不由喜上眉梢。
  “记得找钱。”孟阳就在旁边接了一句。
  他总觉得对方不大想找钱的样子。
  店家脸上的笑僵了僵,“好。”
  隔壁那家糖果铺子的伙计凑过来问:“几位贵客,才刚尝的两样糖果可还要么?”
  “包起来包起来!”廖雁非常豪放的摆着手道,“一样的来一斤。”
  单看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买这两家店呢。
  稍后,白星和孟阳分别抱着松子糖和柚子糖,廖雁怀里搂着店家刚帮忙剥好的大柚子,三人时不时交换一下,边走边吃。
  后面尾随的两个衙役:“……”
  这他娘的是在干什么!
  路过那两家店时,其中略年长一些的衙役忍不住问了一嘴,“这咋卖?”
  店家说了,两人禁不住倒吸凉气。
  这他娘的是要抢钱吗?
  转眼那头白星三人已经吃到白园门口,那两人本能地觉得不妙:该不会是要进去吧?
  若说起白园,绥山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端的是秦楼楚馆之外的头号销金窟,他们两个连个糖都买不起,难道还能听得起戏?
  早有白园的伙计迎上来,客客气气问道:“三位是要听戏吗?”
  三人点头。
  伙计的笑容就多了三分真诚,“不知是想单听一出啊,还是听全天?”
  孟阳来了几分兴致,“单听是怎么个说法,全天又是怎么个说法?”
  包括白园在内,如今天下的戏园子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玩儿法:
  戏园子里一天不止一场戏,可以单买一场的票,不过位置一般都不怎么好,这场完了之后立马走人。
  也可以一买全天的,座位的视野一般都很好,而且还送两干两湿四样点心和一壶茶,并且全天内凭票可以随时出入,座位一直都给保留着。
  今儿是廖大爷请客,于是白星和孟阳都去看他,同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就听廖雁爽快道:“来都来了,自然要全天的。”
  伙计笑容可掬道:“三位贵客,里面请!”
  后面盯梢的俩衙役:“……”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面面相觑,“你带银子了吗?”
  话音未落,两人就都摸出干瘪的钱袋子,略估算了下,不约而同流下辛酸的泪水。
  若换了别的地方,他们亮一亮腰牌也就进去了,但听说白园的现任当家与知府大人的表弟十分交好,从来不买衙门的账,连知州大人都不敢太过逼迫。
  “哈哈哈哈,没钱是吗?”正出离悲愤的时候,却见前头那个少年侠客忽然转过身来,冲他们放肆的大笑。
  两个衙役一惊,忙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四处乱看起来。
  廖雁笑得更厉害,溜溜达达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瞅着他们,“真不进来了吗?就不怕给我们跟丢了?”
  两个衙役:“……”
  坏菜了,不仅被发现,而且还被羞辱。
  那年轻些的衙役到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当即黑着脸喝道:“好嚣张崽子!有种的报上名来!”
  廖雁还没说话呢,就听身后孟阳诧异道:“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就跟踪吗?”
  衙役:“……你闭嘴!”
  “哦。”孟阳乖乖闭上嘴巴,想了下,又飞快地张开,往里面丢了一颗柚子糖才重新闭上。
  唔,柚子糖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呀。
  “书呆子都比你们懂规矩,”廖雁嗤笑道,“滚回去告诉你们头儿,老子是廖雁。”
  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震惊如何羞恼,径直跟白星他们进去了。
  那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憋屈和震惊。
  到底不敢放纵,只好留一人在此蹲守,另一人回去复命。
  那衙役返回知州衙门时,知州高成亮正与心腹说事,听了他的回话不由微怔。
  “折翅雁?”他顺了顺下巴上的三髯美须,本能地脱口而出,“倒是好个风雅名号。”
  风雅?读书人的心思咱也不懂,也不敢问。
  那衙役和心腹的面皮都抖了抖,没做声。
  高成亮又将这个名号念了两回,隐隐觉得有些耳熟,忙命心腹去查阅卷宗。
  江湖人说到底也是本国百姓,既然为官一方,少不得要负起责任,对那些比较活跃的人员都要整合资料编辑在册。
  等卷宗的空档中,高成亮还非常主动地猜测道:“他可是肢体残疾?”
  听闻江湖人都喜欢以貌取人,所以他也颇多听说过不少类似于“红面鬼”“犬牙老黑”“玉面罗煞”之流,下意识觉得这人是不是缺胳膊少腿?
  来回话的衙役终于忍不住道:“他倒是还好,不过是喜欢害人肢体残疾罢了。”
  高成亮:“……”
  失算了。
  不多时,那心腹抱着卷宗文档去而复返,高成亮立刻展开来看。
  不过他这越看越心惊,一张脸越看越皱巴,最后忍不住拍案而起,“好个作孽的狂徒!”
  跟折翅雁一比,白鹞子简直说不出的遵纪守法乖巧可爱了。
  “大人!”外头忽然又有人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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