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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297节

  双方奋力甩动着麈尾,以致麈尾的毛全部脱落,饭菜上都落满了牛毛,好在两人一直谈到傍晚都想不起要吃饭。
  麈尘的意思,就是一些思想的小火花。
  要在大宋混得好,不管多忙,文人士大夫的flag也不能丢。
  叮嘱两个老外将自己记得的智慧宫著名作品名称整理出来,列为纲目,苏油跑去找薛向请假去了。
  薛向看着苏油的请假条有些莫名其妙:“你又作什么妖?红光满面地跑来请病假?”
  苏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我看过制度了,探亲假可以请三十五天,病假可以请三个月,加上婚假两个月,加起来半年,够我回趟眉山把婚礼办了。”
  薛向一脑门子黑线:“婚假病假一起请,你就没点忌讳?”
  苏油赧笑道:“这不是没办法嘛?早就说好要在眉山迎取薇儿的,路上来回快马加鞭都得三个月,光请婚假绝对不行。”
  薛向翻着白眼:“你这娃吧,说聪明是真聪明,说通透也真通透,可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头这么糊涂呢?”
  苏油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
  薛向说道:“陕西是边镇,直面西夏,重中之重,你这假我批不了,得上报朝廷,你觉得韩相公会同意?”
  “再说了,无病请病假,你不怕官家遣御医看候表示关怀?到时候看了没病,你不怕欺君之罪?”
  苏油都傻了:“这么严重?”
  薛向有些哭笑不得,骂道:“你还当自己是眉山猴子呢?!朝廷委你方面之重,你能不能明白什么叫体统?!”
  “五品以上,母妻可得朝廷诰命,五品以下,那叫敕命,你当你结婚和王文郁那措大一般,官府登个记,拎着弓箭进门就算一家人了?!”
  “薇儿是什么人,开国元勋石武烈之后!如今斩将夺旗,大破夏军,早已天下知闻。就算朝廷不加殊恩,嫁给你立马也是个五品宜人,有俸禄的!”
  说完又皱眉头:“你现在娶妻,不划算啊……”
  “什……什么划算不划算?”
  薛向解释道:“这一趟弄下来,假期太长的话,之前一年的考绩就不作数了,婚假休完回来重新开始,升迁要受影响啊……”
  苏油不以为然:“娶媳妇和升官哪边重要,我还是拎得清的……”
  薛向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你要是我儿子,几棍子打死直接埋了就好!哎呀真是要活活气死老夫……赶紧滚回去老老实实上表,听候朝廷处置!”
  苏油转身就要跑,薛向又把他叫住:“等等!算了……还是给你指条路子——直接找官家,首辅如今恨不得把能臣一个掰开当两个用,找他没戏!”
  “哦。”
  苏油只好老老实实回渭州,认认真真走流程。
  一封朝奏直达九重,我要结婚,我要请假!
  这怕是大宋皇帝批的第一封路级以上官员请婚假的奏章,没有别的原因,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等出仕再混到这个级别,基本上孙儿都快考举了,除了续弦,苏油算是有宋百年独一份。
  朝堂上都把这事情当笑话哄传开了,陕西路副都转运使最新奏报——要求请假娶媳妇!哈哈哈哈当真是敢信人间换少年!
  內宫之中,太后与皇后在亲自制作蚕虫攀茧用的草杆把子,这些事情,宫中每年都要做的,以示亲近农桑之意。
  皇后说道:“现在的宗女可不比我们那时候,光养蚕手缫丝。如今缫丝都得用上机器了,一排二三十个线轴,水车一带咕噜噜的转,三个人都忙不过来,一天下来就一两百斤呢!”
  “小妹做了好多小模型,给宗女们讲原理,以后汴河边的水车坊就是嫁妆中的大项。”
  太后将草杆怼齐,交给皇后结成一束,拿剪刀剪齐整:“还有纱坊也是。当年官家想要皇室不以富贵骄人,想让公主出嫁后礼节如寻常人家,可你想寻常人家要是没点像样子的嫁妆陪衬,夫家那边什么脸色?”
  “反正老身给德宁准备了两座工坊,以后宝安,寿康,也一并此例。官家心里只有礼仪制度,却没看到寻常人家里,女儿受婆婆煎逼的苦楚。”
  皇后笑道:“娘娘如今可是财大气粗了。第一次彩票所得的十六万贯,小妹拿去添置了些水车坊,当时那价钱我觉得挺贵,不合算。”
  “结果蜀中机器一装上,没有贵,只有更贵!十六万贯转眼补齐了回去,这不成了陶朱公再世了?”
  “听闻有人为了求一所蜀工水车坊,开价到了三万贯!想想都吓人!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也不过七千贯而已!”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两宫之意
  太后说道:“你不看看产出,一日夜纺出五百斤纱线,平日里还能粜米,磨面,锤锻,听说蜀工机械都是统一的接口,一座磨坊能带各种机器,可顶大用呢。”
  “要说贵,管庄上温房里的茄子,丝瓜,比寻常早了一个月,卖到一贯钱一对,那才是真贵!”
  “滔滔,能不能跟官家说说?汴京城这种喜好新奇之物的风气,该整整了吧?瓜茄寻常物事,它怎么就能卖到一贯钱一对了?!老身宁愿不要这钱。”
  皇后摇头:“小妹说这叫经济规律,人为过度干扰也不好,她说除非汴京城提前一个月满地是茄子丝瓜,否则这风气就刹不住。”
  “说起粜米磨面,这发面一出来,酒曲就控不住了,前日里开封府里抓了不少私贩曲药的小贩,要真论起来,这可是重罪。”
  “司马大谏上书,说这曲药与盐,酒不同,如今百姓家中只要有面,日常里就能养着自备自用。”
  “所以这曲药已是寻常日用之物,发过的面做成馒头炊饼,容易消化,养人。要朝廷体恤民生疾苦,放开禁制,从专榷当中去除。朝廷正议论着这事儿呢。”
  太后点头:“要我说,总归没有因为制度限制,让百姓放着好东西不能吃,继续啃死面疙瘩,吃麦饭的道理。”
  “听小妹说曲药也分好些种,还分不同的品质,反正蜀中这么些年没有专禁。结果呢?蜀中美酒天下第一,酒曲天下第一,朝廷收得的酒税,还是天下第一。就连京中的官酒坊,如今都用着蜀中产的曲药呢!”
  皇后说道:“但是放开榷禁,官中那些曲药坊怎么办?这事情啊,还是交给朝中诸公头痛去吧……”
  这时就见赵顼走了进来:“娘娘,母亲,朝中出了个笑话。”
  太后将赵顼拉过来:“我儿站班辛苦,赶紧坐下,把玉带解了。”
  说完又对下人吩咐:“去将备好的凉茶汤品端过来。”
  等到东西上来,赵顼一看,玉瓷碗里是透明的冻状物质,浇着红糖水,一口下去,浑身舒坦,初夏的热气顿时消散:“这是什么东西?真好喝。”
  太后说道:“这是小妹用薛荔子搓的,叫冰粉。对了,你说有什么笑话?”
  赵顼笑道:“有个路转运副使,上了一封奏报,说是自己要娶亲,请婚假!”
  皇后立马变色,叱道:“实在荒唐!亡妻续弦,想要两份诰命?真当朝廷典章如同摆设了?这些官怎么这么不要脸?”
  见到赵顼笑吟吟地用调羹拨弄着碗里的冰粉不说话,太后笑道:“嗨!如今朝中,可不有一个连原配都还没有的路转运副使吗?”
  皇后也明白过来了,不由得忍俊不禁:“苏明润?这猴……他要结婚了?”
  赵顼笑道:“是,可他如今在陕西,要回眉山,路上来回得三个月,两月婚假不够啊,说得可怜巴巴的,要求朝廷给他延长假期。”
  “舅舅也来信说他先是跑去薛向那里,将婚假,探亲,病假一起请,这样能凑成半年,被薛公骂得狗血喷头地出来,只好老老实实向父皇上表。”
  太后和皇后都乐得不行,太后笑骂道:“这猴子的脾性还是改不掉,亏了他想得出来!婚假病假一起请,他倒是没一点忌讳!”
  皇后首先想到和薛向一样的问题,皱眉道:“这样他休假完考绩重算,渭州大捷的功劳不就白立了?不划算啊……”
  赵顼又笑了:“舅爷说薛公也是如此说,可苏明润说……哈哈哈他说媳妇比仕途重要。”
  “瞎说!”太后斥道:“这话传到御史那里,怕不得引来弹劾,说他轻忽职守,辜负朝命。”
  皇后停下手里的活计:“顼儿,朝中那些大臣,今后你是用不上的。”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郑重起来。
  太后缓缓点头:“当年苏家叔侄三人试制科出来,仁宗皇帝回宫,对我喜言道:‘今日为儿孙谋得三宰相。’苏明润入仕以来,屡立大功,以前只知道他文采斐然,如今看来,不是一州一府的格局。”
  皇后说道:“朝中能臣的体面恩典,能给的还是要给。没想到还罢了,要是想到了还不去做,天家就薄了恩情。枢密使张昪,乃庆历老臣,屡屡上表告老,官家便许他五日一临衙。顼儿,你也十八了,有些事情,日常里要多思虑。”
  赵顼放下碗,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突然灵光一闪:“娘娘,母后,这次渭州大捷,夷人可是立了大功。”
  “二林,江阳,泸州,夔州诸路蛮人地区改土归流,齐民编户,已成定局。”
  “大宋扩地千里,增户十几万,相当于又多了两个郡,是不是需要一任能臣镇守?这个人,朝廷当派谁去?”
  “我这就请告父皇,命苏油为蜀中一路安抚使,专任安抚夷人之事,如何?”
  高滔滔和太后对视一眼,太后眼神中明显是欣慰和喜悦:“顼儿操持了一年的慈善事务,眼界和思路,还真是开阔了不少。”
  高滔滔笑道:“娘娘不要夸他,顼儿啊,你这想法好是好,可他苏明润是眉山人,籍贯地任职,在我大宋可是大忌,必定会遭来朝中阻力。不如任其为新设江阳郡守,安抚诸部为宜。”
  “二林部改土归流,大理那边会是什么反应?顺便让他做一任使节,去一趟大理,也好让大理君臣安心不是?”
  赵顼对皇后施礼:“还是母亲考虑周道,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学。”
  太后点头:“这些是朝政,我与你母亲就是说说而已,如今不敢干预。”
  “不过石家是开国勋贵,与高曹两家,也是好水川之后,才少了往来。”
  “我将门的虎女,就算是嫁与探花郎,也不容轻视。皇后,不如我们两家也给石小娘子添些嫁妆,可不能让那眉山猴子小视了去!”
  皇后笑道:“娘娘说得是,正当如此。”
  《蜀中杂记》:“治平二年初,渭州大捷,朝廷以西南夷功著,许二林开郡,治所江阳。”
  “时油请婚,朝廷因熟知西南夷事,故有移命。”
  “传言皆以为两宫之意。富贵还乡,为一时荣羡。”
  ……
  渭州城,苏油正在交接工作,接待新任陕西安抚使冯京冯当世。
  这位就厉害了,三元及第的人物。
  整个历史上,三元及第也就十多位,大宋是文人的天堂,即便是这样,获此殊荣的也就五人,冯京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后一个。
  民间传说,当时他殿试上的竞争对手,是最得仁宗宠爱的张贵妃的表哥,张尧佐早就放出话来,还重金行贿,一定要将姓冯的人要剔除出去,这才有了“错把冯京做马凉”的谚语。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真实历史上记载的,是冯京三元及第是刚二十九岁,尚未婚娶,张尧佐负宫掖权势,欲妻以女。
  将冯京拥至家中,束之以金带,对他说道:“此上意也。”
  顷之,宫中也持酒肴来,直出奁具目示之。
  冯京只是笑,坚决不看,也打死不松口,最后婚事没成。
  然而富弼看上他后,他却不拒绝了。
  当了一圈官,因韩琦看重,召回京做了翰林学士、知开封府。
  结果这娃回京后,一直不去拜见韩琦。
  韩琦一次在中枢说道:“富老弟,你家女婿很傲啊。”
  富弼回家后,让冯京赶快去拜会韩琦,冯京说道:“韩公为宰相,手下官员没有正事儿就不去造请,这正是我对韩公的推重,不是骄傲啊。”
  富弼对自家这女婿也是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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