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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322节

  王雱颇有得色:“苏明润也号称神童,那他如何说?”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苏明润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王雱顿时变了脸色。
  王安石说道:“这才是大聪明。雱儿,休要看低天下智者。”
  “苏明润的文学义理,不下与你。当年高中探花,绝非幸致。这本《尚书祈询》,足见其思虑之深。”
  “其余经济经纬,更非你所及。甚至天文,地理,兵农工商,甚至音律,书法,皆有建树。”
  “至于理工之学,辩证之道,精细纯三论,情为理先的思考,更是综缬前人,却自成新论。不夸张地说,已经具备开宗立派的资格。”
  王雱不服:“蜀学杂而不纯,偏重以实相验,只敢一步三顾,不敢大刀阔斧。说到底,裱糊匠罢了。”
  王安石摇头:“雱儿,你的确是聪明之辈,但是才高使气,失却了胸襟。”
  “至少我没有听见苏明润直道宰执,前辈之名,生平未见愠怒。这等涵养,别说是你,为父都自愧不如。”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此先儒之流风。陷于俗,党与朋,拘于仕,从于王,此今儒之习气。”
  “苏油身上,没有一丝今儒的腐浊,这是我看重他的地方。”
  王雱问道:“既然如此,如何曾相公那里,只见父亲推荐吕惠卿等人,未见推荐苏明润?”
  王安石哈哈大笑:“老苏当年给欧阳学士推荐大小苏,信中言其族有自能脱颖者,不劳提携,盖明润也!何劳老夫作为?”
  就听一声长笑:“苏油秉性顽劣调皮,行思飘忽,不过多得人相力助耳,那里当得王公如此看重!”
  第四百七十三章 生活与生存
  王安石起身推开窗格,喜道:“明润来了?!”
  船舷上,苏油穿着淡竹青色的暗花锦袍,头戴一顶古怪的黑毛皮帽子——这是从渭州流行起来的乌云帽——其实就是后世的雷锋帽,不过是纯皮毛的,站在那里,笑眯眯地对王安石施礼:“介甫公,王世兄,苏油有礼了。”
  王安石笑道:“元泽这称呼当不得,愚弟安礼与明润乃是同科,他方是你世兄,犬子当执子侄之理。”
  苏油赶紧摆手:“可别可别,我们各论各的礼,元泽兄学术文章无不精妙,苏油佩服得很。”
  说完对王雱拱手:“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这首《眼儿媚》,清新自然到极处,苏油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写却是写不出来的。”
  王雱脸色一变,不知道苏油到底是不是在讥刺他。
  大才子非常敏感,还有心理疾病。
  怀疑自己的妻子庞氏对自己不忠,每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妻子争吵不休,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以貌不类己,百计欲杀之”。
  结果幼子很快被他折腾死了,庞氏凄苦不堪,躲到一间小楼内每日以泪洗面。
  王安石看到事情无法挽回,非常心疼自己的儿媳,于是做主让王雱与庞氏离了婚。
  由于庞氏没有任何的错误,所以也不愿意让庞氏背上被休掉的名声,王安石亲自为庞氏选择了一个好夫婿,相当隆重的将王雱妻子庞氏“嫁”了出去。
  这件事在江南传为美谈,王雱也不清楚苏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苏油当然知道,不过却也没有讥刺他的意思。
  这词的确写得好,别人家事他也管不着,而且知道王雱心胸狭窄还眼高于顶,自有他倒霉的时候,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王安石见王雱愣在那里,再看苏油言谈举止,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雱儿,这位就是苏明润了,文章事业,皆是不凡,你们以后多来往。”
  王雱这才与苏油还礼。
  苏油问道:“据往来商号执事所言,介甫公在此等了苏油三日,实在是失礼了。苏油备办了一桌宴席,想请介甫公过船一叙,未知船上还有那些家眷家属,待会儿一起置办了饮食送过来。”
  王安石对王雱低语了两句,王雱去了,王安石才对苏油说道:“明润食不厌精,在士林中是出了名的。要留你在这边用餐,那就是虚伪。此次赴阙的还有愚弟安国,除了两家家眷,安礼的家眷也在船上。”
  王安国字平甫,王安礼字和甫,两人与王雱并称“临川三王”。
  苏油说道:“说起这个,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与和甫兄道谢,他重修的《灵台秘苑》,如今在海运定位上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灵台秘苑》是中国历史上的星表,原是北周庾季才撰,是第一份;王安礼主持重修的是第二份。
  书中记录有三百四十五颗恒星的入宿度和去极度值,其观测记录和研究思路,为苏油和小天师制作航海星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王安石的专长是经义,对自家弟弟的学术反而不是太了解,听闻这个,不由得感到好奇。
  苏油便取过纸笔同他讲解,都是聪明人,星象分野也懂,很快王安石也明白了个大概原理。
  这时候王雱回来了,还带着一位中年人。
  王安石介绍道:“这便是愚弟安国,因韩公举荐赴阙召试,这次也通船,刚刚一直在尾舱中用功。”
  又是一位神童,还是自学成才的神童。
  自幼聪颖上进,虽未曾从师入学,但写出的文章却有条理。
  十二岁时将其所写的诗、铭、论、赋数十篇向人展示,观者无不惊叹其文采超群。
  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阁依然枕碧流。
  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
  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
  极目沧波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
  这首《题滕王阁》,是王安礼十三岁时候的作品,立意,写景,遣词,均属上层,相当耐读。比多数吹出来的神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但文才出众,而且兄弟出仕的时候,就由他长期尽心尽力侍奉母亲,广结善友,在士林中颇有贤名。
  不过神童到今天也四十多岁了,考试的运气嘛,嗯,和去世的老堂哥差不多。
  两人见礼完毕,苏油请众人来到自己船上。
  这艘是在夔州换上的夔州型大船,结构和宽体吴船不一样,比例修长。
  甲板后方有个露棚,宴席就开在这里。
  石薇正假模假样地指挥张麒他们在排布餐盘,见苏油领人过来,便前来见礼。
  王安石也不是讲究俗礼之人,见石薇英姿飒爽,腰间束着银带,还挂着短剑,印囊,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神色:“明润与县君,真乃是人中龙凤,神仙眷侣。”
  苏油请众人入座:“每个人都有优点,每个人也都有缺点。我和薇儿,其实也不如外间所说那般。不过百姓和士林抬爱,将优点无限放大,将缺点无限缩小了而已。”
  “比如我就爱偷懒,薇儿她不会女红,这些大家不说而已。”
  王安石笑着坐下:“明润爱偷懒,这可是笑话了,要是大宋官员人人如明润这般偷懒,早就天下大治了。”
  苏油招呼上菜,上酒,顺便嘱咐给另一船女眷送食盒,忙了一通才说道:“我是真爱偷懒,地方上的事务,我一般就主抓自己擅长的几项,其余都放手让手下人去做。”
  “还有理工之学,其本质就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发展出来的,什么叫生产效率?就是尽量少的人,生产出尽量多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偷懒。”
  王安石皱眉:“那剩下的人,无事可做,衣食何来?”
  苏油笑道:“这个要看发展阶段,如上古,先秦,男耕种,女绩麻,自食自足而已。”
  “但是苏油认为,那种方式,只可以称为生存,却不是生活。”
  “生活是生理心理皆处在舒适状态下的生存,人不为衣食烦忧,还要有精神层面上的慰藉。精器,美食,诗歌,音乐,绘画,雕塑……这些不应该是士大夫才有的权利,而是所有活人,都该有的权利。”
  王安石悚然动容:“如何实现?”
  苏油接着说道:“因此农耕只是基础,首先要让农耕的产出能满足大宋所有人的需要,而且这部分人口,并不在大宋占主要部分,其余的人力做什么呢?”
  “工,商,兵,士,这些依托与农,各司其业。”
  “足衣足食,应该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我给它的定义,叫做生存底线,也叫温饱线。大抵就是我七岁时带领孤童兄弟姐妹们的水平。”
  王安石摇头:“非人人皆有明润之能,如今大宋,一半以上地方,在明润划出的此线之下。其上者,大抵也就蜀中,吴地,汴京。”
  “而且汴京都不能真算在内,那是调运天下之出供一地之需,难,难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论政
  王雱一直在等着挑苏油的刺,好压过他一头,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说道:“如明润此论,那农计反而不重要了?须知国家以农为本,每年官家皇后,都要亲历农桑的。”
  苏油没有搭理:“来来来,菜来了,我们边吃边聊。”
  王安石不饮酒是出了名的,当年包黑子当任群牧使,司马光和王安石在他手下当判官。
  一日司内牡丹花开,包黑子来了兴致,举办一次花会。
  两人都不饮酒,包黑子见两人面前杯子空着,便上前相劝。
  先是到司马光前,问道:“独乐乐,何不与人乐乐?”
  司马光无奈,只得给包黑子面子,只得“强饮”。
  包黑子又来到王安石面前:“举坐皆欢,一人向隅,岂可忍乎?”
  王安石回答:“平生不饮,此次亦不敢破例。”
  包黑子也是出名的强项,席中又屡次劝饮,结果王安石的执拗比包黑子犹胜,硬是“终席不饮”,包黑子也“不能强也”。
  世人后来以此区分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性格。
  但是到了苏油这里,就不一样了,只见他取出来几个瓶子说道:“酒这东西,在蜀中算是研究得透彻,主要是其中的酒精成分,对人有刺激作用,能让人心跳加快,血流加速,也会让思维迟钝,让人忘却烦恼。”
  “但是任何饮品抛开浓度,剂量说这个,就不符合理工的态度。比如朱砂,乌头,皆是毒物,但是一次所用分量不多的话,却又是极好的药材。”
  “知道王公素不饮酒,但是这几瓶乃蜀中所制的清露,有酒精的成分,但是非常低微,不会影响思维。”
  “蜀中女子生养之后,还用它调养身体,小孩和老人也能吃。对畏寒,血瘀,元气降损,贫血,消化不良,都有功效。对睡眠不佳,精神恍惚,抑郁健忘,也有帮助。平日里时常饮用,也能帮助消化。王公,我先与你倒上一杯,你要是尝了觉得不能喝,再换它饮可好?”
  这种说法和劝酒却又不同,王安石也是做学问的人,笑道:“身体力行,明润可谓善劝之人。”
  拿起杯子饮了一口:“嗯,清甜,有股桂花的味道,却没什么酒味,可以接受。”
  苏油笑了:“那这瓶就留给王公自用,我们却还是喝永春老露。”
  菜色一一上来,每种分量不多,却很精致,色香味俱全。
  主菜一道是清蒸鳜鱼,一道粉蒸肉,一道烧白,一道墨鱼炖鸡。
  苏油说道:“蜀中嗜辛,不过料来几位吃不惯,所以都尽量上的清淡,大家动筷吧。”
  又与王安礼,王雱敬了一杯,这才说道:“刚刚元泽兄说我那说法是不重农,其实怪我说得粗略,以致元泽兄将意思领会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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