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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353节

  但是有了种种限制监管,明确了税种分配后,等到再过十年二十年,工商业的大力发展起来,从业人口发生结构性变化,两者之间的差距,必然会越拉越大。
  这其实是另外一通温水煮青蛙,王安石大言炎炎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竟然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偷偷摸摸地实现!
  可如今能看透这层的人,全大宋有几个呢?
  一通弯弯绕,到如今谜底才算是揭晓,唐介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懂苏油到底想干啥。
  这娃心太大了,清理积欠原来不是最终成果,这娃是要乘胜追击,用这种方式打击地税,增加国税!
  不过唐介非但不怪苏油之前的欺瞒,反而拉着他认真学习,七天之后,又去向赵顼偷偷汇报。
  老唐参知政事这个职位,其实就是这样来的。
  唐介已经认定苏油是好人,啊不,君子——高风亮节,不辞艰劳,不避怨怼,不贪己利,不务虚名。
  有功推于上下,有过则……咦?这娃从政数年,还真没有什么过。
  唐介时常摇头感慨,别的都好说,不务虚名这条,连老夫都做不到啊……
  在老头心目中,苏油如今只差在资历和年龄,否则已经是大宋最理想的计相人选,甚至坐自己现在这个参知政事的板凳,问题都似乎不大。
  一层层揭开窗户纸,老唐如今才明白,财政,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的!
  不是事情得一步步的来,所以苏油如今生气归生气,但是能做的事情却也只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于是接下来数日中,司马光负责理论准备,苏油负责实际准备,各管一摊,一起上书言事,准备出发。
  这次考察河务,赵顼说了“如朕亲临”四个字,规格一下子就提高了,变成了代君巡视。
  按照苏油的建议,需要大量的勘测人员,财会人员。
  鉴于如今大宋学术的不完善,还需要数学领域的长才,遇到问题能临时发挥研究搞出数学模型那种,所以苏油向皇帝要了两个人——陈昭明,沈括。
  沈括如今正在研究地图绘制,算是专业对口了。
  加上自己夹袋里边的俩老外,专家队伍就算是搭建起来。
  至于专家下面的测绘人才,蜀中如今一抓一大把。
  能把简易铁路从眉山铺到商州,把峡江航道进一步拓宽到千料大船可以直抵嘉州,以及嶲州金沙江航道危险地段的改善工程,三件大事让四通旗下的测绘队伍获得了长足的宝贵的经验,早已经不是苏油治夔州时的吴下阿蒙。
  至于财会队伍,蜀中表示这品种我们不要太多,如今眉山和蜀都的小娃子们都已经将珠心算纳入小学教学内容了。
  同行的队伍中,还有大量运送粮食的船只,朝廷发放了七十章空白敕告,可把商人们高兴坏了。
  董非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这娃是酿酒大户,调剂粮食那是本职工作。在黄州收集了五万斤稻谷,如今已经是妥妥的散官员外郎了,见到苏油就上来拱手:“小人见过知监。”
  苏油在指挥队伍装载货物,有些装备挺精密,需要小心,见着他也笑道:“你这路绕得有点丧心病狂,不是该随粮食沿江下江宁府,然后溯隋唐运河北上,由楚州,淮阳,微山,任城,梁山而入大名吗?你跑汴京来干啥?”
  董非呵呵赧笑:“那哪里能一样,这份敕告要不在汴京领到手,分量都轻几分!回去族里长辈都得罚我跪祠堂。”
  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过知监尽管放心,我都交代好了,船过梁山泊后便于博州停靠,待知监和司马学士降临,方随船队如大名府,给知监把脸面挣足!”
  苏油大怒:“救灾如救火!岂能如此耽误?!我要你给我挣这点脸面?瞎胡闹!”
  这时司马光也到了码头,身边还跟着一个内使李德明:“明润,这么早就到了?在吵什么?”
  这个苏油可不敢和司马光说实话,不然董非这员外郎的帽子怕是转眼就会被司马光弹掉,笑道:“这位是当年在渭州商屯的商贾董非,种植稗草作为青储就是他的提议,如今得闻河北受灾,报效了五万斤稻米,得了个员外郎的散官。”
  司马光点点头:“商人重利固是情理,不过须知最大的利,就是国家稳定,上下相安。汉末黄巾一起,玉石俱焚。员外郎能报效国家,这就与一般的商贾有区别了。”
  董非连连点头:“是,自太皇太后亲自带领慈善以来,我就勉励自己,要,心怀慈悲,做一名佛商……”
  司马光眉头一皱,甩袖上船去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横有横的资本
  苏油抽了抽嘴角忍住了笑:“你个蠢货,你说儒商多好?不知道学士他排佛吗?”
  董非哭丧着脸:“你们这些大佬口味太复杂,一个人一个样儿,要投其所好也太难了……”
  此次同行的还有石薇,张麒,石薇带领和尚道士们组成的医疗队,备了一船成药;张麒作为苏油的文字勾管,帮忙料理杂务。
  因为河北听闻已经有灾民聚众为盗,赵顼不放心司马光,还特命种谊带了一支二十人的神机小队陪同。
  诸多队伍在汴京州桥码头齐聚,临到出发,一亭小轿伴着一位少年,也来到了码头边。
  少年正是孙能,换了身朴素的麻衫,脚蹬快靴,肩上挎着一个布包裹,和轿中不耐烦地说了几句,便大踏步向苏油这边走来。
  来到苏油身边,苏油问道:“想好了?”
  孙能说道:“想好了。”
  苏油道:“以后准备做什么?”
  孙能说道:“我想成为父亲和狄枢密那样的人。”
  苏油点头:“志向很好,准备怎么做呢?”
  孙能单膝下跪:“我想拜先生为师,先生你说的,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帮我的。”
  苏油倒是没想到这娃竟然会提这要求,说道:“要当我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要求你都达不到。”
  孙能说道:“老师只管吩咐,我一定做到。”
  苏油说道:“要做我学生,文武方面都得有天份。”
  说完一指种谊:“他是种寿翁,现在是陛下亲军,御龙神机营指挥,武的方面,得先过他那关。”
  “还有一个苏元贞,如今是抚远大将军幕室参军,勾管机宜,明年将参加朝廷大比,一个进士应该轻轻松松,文的方面,你得先过他那关。”
  “两关都过了,还要品性纯良,事亲至孝。刚刚看你与母亲言语,满是不耐烦。所以你的品行也还有差。”
  “不过没关系,你幼失父教,如今知道哪里做得错了,改掉就是。待到文武有了基础,品行重新端正,再来跟我提拜师的事,现在,先做好我的伴当吧。船上好几位先生,这趟出行,多跟着他们进益,对你会有好处的。”
  孙能既惭且愧,不再言语,默默上船去了。
  船队整顿停当,合计起来有大小二十来艘,主要是运送粮食的漕船,和商人们率领的商船,一起进发。
  因为黄河中游现在水势有些凶险,所以船队走的汴河,由汴河下应天府,然后走广济渠至梁山泊,与江淮漕运过来的救济船只会合,之后入运河到大名府。
  到了大名府,考察队伍分散,考察黄河东流故道,二股河,新开的北流,粮船则进入黄河,沿北流继续北上河间府,抵达这次地震和洪灾的中心位置。
  来到船上,却见司马光对着一枚后世鱼雷一样的东西发愣。
  见苏油上来,司马光问道:“明润,这是什么?”
  苏油说道:“这是流速测量仪,将它放入河中,它尾部的螺旋桨会被水流带动旋转,然后转轴会带动齿轮,齿轮每转十次,会带动机械计数器跳动一格,然后计数器个位轮跳十次,会带动十位轮跳一次,十位轮跳十次,会带动百位轮跳一次,以此类推。”
  “流速越快,计数器跳动也越快,我们现在已经在实验室测出流速与计数器跳动速度之间的关系,然后就可以根据比例关系,算出实测的河流流速了。”
  说完又带着司马光介绍各种测量设备,包括水深、水位、流向、流速、流量、水温、比重、含沙量、水色、透明度等等设备。
  这是司马光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但是这些测量的原理并不复杂,经过苏油深入浅出的讲解之后,司马光也就明白各种仪器的功用了。
  司马光感慨:“这就是致用之学的极致发展了吧?竟然精细到这种程度。老夫一辈子孜孜于经世,这方面却是一窍不懂了。”
  苏油笑道:“说起这个来,怀丙大和尚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以舟船浮铁牛的办法,蜀中如今十岁小儿估计都能想到,这样就能得赐紫衣。”
  这还是英宗时期的事情,河中府浮桥,用八只铁牛牵引固定,一头牛重达数万斤。治平年间大水冲垮浮桥,牵扯着铁牛没于河中。
  真定的一位僧人怀丙以二大舟实土,夹牛维之,用大木为权衡状钩牛,徐去其土,舟浮牛出。
  转运使张焘听说之后,赐之紫衣。
  司马光笑了:“你却少说嘴,怀丙大和尚得紫衣也不是只此一事。”
  “当年真定宝塔中柱坏了,塔身向西北倾斜,怀丙和尚另做一根柱子,把坏柱子换下,把宝塔扶正。”
  “赵州洨河石桥歪斜欲倒,怀丙和尚断言往桥下石头中灌铁,可以扶正。乡民们踊跃捐助石块,怀丙和尚在石头上凿洞,溶化铁水横贯其中,果然扶正了石桥。你真当朝廷赏赐来得那么轻易?”
  苏油奇道:“是吗?要是这样,这就是难得的工程人才啊!既然人在河北,那我们便寻访一下,到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说完又道:“学士谦虚了,你是朝廷重臣史学大家,接下来我们会沿途收集各州府历年来水文资料,除了日常申饬巡检沿途官民,资料的整理工作,还得仰仗学士大能。”
  司马光说道:“这个建议很好,看来明润是知道治史的重要。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此事老夫当仁不让。”
  如今的北方水系,就如苏油后世所处的南方一般发达,船行一路无话,测量还没开始,大家便在司马光的带领下整理从各地收集起来的水文资料。
  司马光是一个活生生的检索引擎,只要是历史事件,不光是人事,包括天变,灾疫,地理,甚至一些偏门的地方志事,都很清楚,也让苏油非常佩服。
  和王安石的经学一样,横人,那绝对有他可以横的资本。
  一路无话,船队过了应天府,兴仁府,广济军,在济州稍事休息再起航,水面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这是进入了一片大湖泊。
  司马光如数家珍:“这里便是古代的巨野泽,相传伏羲氏,便是发祥于此,其后尧、舜、禹,皆历此地。”
  “后周显德六年,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
  “其后因黄河在滑、澶、濮、曹、郓等地多次决口,河水汇集于梁山周围,与梁山东南的张泽泊连成一片,梁山成为水中孤山,形成比古巨野还要大的大水泺。”
  “此地名人,有西汉彭越;曹魏满庞,李典;今人里边,唔,王禹偁王元之,明润应当知晓吧?”
  “哎哟我可太知晓了,《黄岗小竹楼记》,必背篇目啊。”
  司马光有些纳罕:“你苏门家学,还要习得今人诗赋?”
  靠!一不小心又把后世的事情带进到现在了。
  好在大苏对老王推崇备至,认为是古文运动的先驱,承韩白之下,继欧梅之前,为如今的诗文革新运动开辟了道路。
  于是打着哈哈:“大苏对他可是佩服得紧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河鲜宴
  司马光点头:“老夫也佩服得紧,其知扬州时作的《应诏言事疏》,提出了重农耕、节财用、任贤能、抑豪强、谨边防、减冗兵冗吏、淘汰僧尼等主张,实为范希文庆历之政开了先声。”
  “一生秉性刚直,遇事直言敢谏。不畏权势,以直躬行道为己任。三次贬官后,乃作《三黜赋》,其中有‘屈于身兮不屈其道,任百谪而何亏;吾当守正直兮佩仁义,期终身以行之。’百折不回,堪称我台谏楷模。”
  呃……好吧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我们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儿。
  梁山泊中鲤鱼非常肥美,另外还有一种特产,鸽子鱼。
  因为鸽子鱼喜欢居住在水中陡崖间,习性有些如同陆地上的鸽子,尖嘴脑袋也挺像,因而有传说这东西是鸽子入水所化。
  苏油打小住在江边,觉得这鱼和长江中的铜鱼是一个品种。
  不过和玻璃江中的铜鱼黄中泛青不同,梁山泊中的鸽子鱼,个个身子黄中泛紫,真如铜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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