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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685节

  高滔滔说道:“明润识大体,明进退,自不用多说,不过薇儿还是留在宫里吧,德宁她们哀毁过甚,亦需有人救护扶持。”
  苏油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道:“是。”
  高滔滔这才对童贯说道:“那就还是你吧,送明润出宫之后,传旨王珪,蔡确,吕公著,苏颂,冯京入内,传知制诰章惇拟召,书写……蔡京,去吧。”
  童贯躬身领命:“少保随我来。”
  苏油又躬身与两位王爷告辞,随童贯出宫。
  走上一条偏僻的甬道,宫掖中已经传出隐隐的哀声。
  童贯挑着白灯笼在前带路,苏油跟着,两人也不通话,只顾行走。
  来到宫门的时候,那里已经停着一辆马车,童贯对苏油拱手:“少保,只能到这里,这辆车会送你到可贞堂,我还有要务,怠慢了。”
  苏油见到钱乙和唐慎微已经坐在了车上,对童贯的办事能力也是又多了一层欣赏,拱手道:“我领会得,你自去吧。”
  钱乙和唐慎微见到苏油心急火燎的拉上自己来到宫内,如今又披麻戴孝地出来,惊得寒毛倒竖。
  车上还不敢问,直到三人来到了可贞堂,苏油领他们进入家门,关上大门后,才转身说道:“太皇太后。驾崩了。”
  一时之间,钱乙抖着胡须,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说该哭,不为别的,单说仁宗去后,曹太后几乎是被英宗和群臣欺骗和羞辱,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忍让和原谅,还对赵顼一直关爱有加,劝导有方。
  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堪称博大的胸襟,仅凭这一条,曹太后就称得上是历史上难得的贤后。
  说该笑,却是害怕牵扯到內宫的事务当中,莫名其妙地成为牺牲品,如今好险算是逃过一劫。
  苏油不知道钱乙的想法,他背靠在门上,回想着自己这一生和这位老人的交集。
  建议设立皇宋慈善基金,让小妹留在她的身边帮助,其实就是给这个可敬的老人一点力所能及的补偿和帮助。
  作为基金的开创者,曹太后虽然隐处后宫,却活成了大宋子民心目中的神明。
  无情的帝王和卑劣的臣子从她身上拿走的尊严,被苏油用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
  这其实也是苏油对曹太后遭遇的不公进行的一种抗议,一种报复。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存在着一种祖孙之间才有的默契和关心。
  而如今,这个一直像庇护自家孩子一样庇护着他的人,放手而去了。
  苏油贴着门板滑坐到地上,任由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
  ……
  元丰二年十月乙卯,大宋太皇太后曹氏阖然离世,享年六十四岁。
  及崩,帝哀慕毁瘠,殆不胜丧。辛酉,以群臣七上表,始听政。
  命王珪为山陵使,奉太皇天后灵柩,与仁宗皇帝合葬于永昭陵。
  在曹太后的卧内,赵顼发现了一个缄封的盒子,开启之后,里边竟然是一枚遗失已久的印玺——皇帝合同之宝。
  仁宗时,因为一次宫内大火,这枚印玺失踪了,只得重新铸造了一枚。
  后来曹太后命人淘井,在井中发现了旧宝,于是将之藏于匮中,无人知晓。
  曹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然无从探究。仁宗后期宠爱其它妃嫔,对曹太后颇有猜忌,其实早已经“生不同衾”。
  而在仁宗死后,曹太后却一直努力维护着丈夫的尊严,一直努力让丈夫的影响还在大宋存在。
  这枚“合同之宝”后来为曹太后所得,或者也是天意,可能也是她的一份精神寄托。
  最终,恩怨还是烟消云散,两人还是“死而同穴”。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苏轼获释
  至宝丹王禹玉又露了一把脸,赵顼在太皇天后入敛之前,哀伤欲扑,拿着梓宫内一只玉碗,抚着一架玉装古琴,对观视的臣僚痛哭:“此太后常所御也。”
  王珪将这件事写到了挽诗当中,什么“谁知老臣泪,曾见及珠襦。”什么“朱弦湘水急,玉碗汉陵深。”收获了士大夫们的许多赞誉。
  而另一位臣子王正仲,将珠鞯的典故写到了挽词中——珠鞯锡御恩犹在,玉辇亲扶事已空。
  苏油非常鄙视他们的做法,文辞巧思用在这种时候,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哀悼,而是在拍皇帝的马屁。
  于是他也动了笔,不是诗词,而是文章。
  如同仁宗皇帝去世时的那篇文章一样,朴实无华,以包含深情的笔触,写出自己如何在太皇太后的关爱下,一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为大宋效力的人。
  写出了她对自己的影响,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如此而已。
  没有一个字涉及权势,皇家,赵顼……在他的笔下,这就是一个饱含爱心,关爱孩子,老人,鳏寡孤独弱势群体的慈祥老太太。
  这篇文章和那些花团锦簇的挽词一起刊登在了时报讣闻的下方,收获了汴京老百姓们最多的眼泪。
  宋代皇家帝陵,在郑州下属的永安县,南有嵩山,北面黄河。
  太皇太后灵柩发引之日,开封府数十万男女老少自发披麻戴孝,拗哭相送。
  沿途百姓,在路边跪拜嚎啕,如丧考妣。
  藩属国不说了,嶲州西南夷,从今多了一个风俗,在自己的头上缠起了白布。
  就连辽国,青唐,甚至敌国西夏,都遣使致哀。
  即便远在南海,新宋,当地百姓军士们,也立起灵位,遥遥拜祭。
  整个大宋,都陷入了极大的悲痛当中,太皇太后去世后,人望达到了顶峰,得到了极尽的哀荣。
  十一月,癸未,赵顼强撑这病体,始御崇政殿。
  第一道诏令,就是释放被关押审查了四个月的苏轼。
  不过惩罚是跑不了的,因讥讽同僚,刺喻时政,不上书直奏,殊失官体,贬降一官,以翰林学士,罚俸五年,充任黄州通判。
  历史线再一次神奇地重合了,不过好在这次的处罚,轻了很多很多。
  真实历史上,苏轼是被判罚以祠部员外郎、直史馆,责授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但是同时不准擅离该地区,无权签署一切公文,接受地方长官监督。
  实际上就是几乎一撸到底,然后劳动改造。
  而如今虽然还是黄州,但是好歹还是个正职副市长,虽然工资没了,总还有些权力。
  同样的,受到牵连的二十九人中,张方平因为积极上书营救,级别也最高,罚铜十五斤,而司马光、范镇以及参与了诗词唱和的其它人,都各罚铜五斤到十斤不等。
  处罚也比真实历史上减轻了许多,几乎就是毛毛雨。
  而让朝臣们看不明白的是,苏辙,他曾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却不但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因为家庭连带关系遭受降职处分,贬到筠州监酒税,反而被赵顼任命为礼部郎中,告哀使,准备出访辽国。
  而苏颂更是被任命判太常寺,主持编纂《唐六典》,明显是为接下来的改制做准备,这不是一般的重用。
  只有苏油的任命,还迟迟没有下来。
  苏油很忙,条陈还在陆续送入,不过苏油估计赵顼现在也没有心情看。
  不但三个公主因为哀痛和繁复的丧葬礼仪而生病了,就连高滔滔都没有坚持住。
  石薇也忙得连庄子都没法回,在宫中为四位贵人诊治。
  苏油见不是事儿,上奏赵顼,请用钱乙,唐慎微看护宗室。
  因两人用药对症,医术高明,尽心尽力,在丧礼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被赵顼擢升为从七品翰林医正,赐绯衣、银鱼、器币、鞍勒马。
  苏油级别已经很高,曹太后的葬礼仪式,很多步骤他也要参加,现在总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而今日苏油一大早起来,便带着苏辙,以及苏家的儿孙辈,各家庄户,来到庄口,迎接那个憨憨的大侄儿。
  苏轼由苏迈扶着从车上下来,看着雪野中一片葱绿的苏家庄,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见到苏油微笑着看着他,苏轼上前深施了一礼:“子瞻连累小幺叔了。”
  苏油扭头对苏辙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子瞻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味儿来。”
  苏辙笑着点头:“大兄心性,就是这样了。”
  见苏轼有些不明白两人的哑谜,苏油笑着解释:“不是你连累我,而是我连累了你。你受此磋磨,其实是有人不愿意让我顺利入朝使下的手段,明白了吗?”
  苏轼问道:“何人所为?”
  苏油笑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行的端坐得正,剩下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轼有些惭愧:“总是苏轼行为不谨,否则也不会被李定他们咬上。”
  苏油哈哈大笑:“一生要是没一点挫折,不受几场弹劾,好意思说自己曾经在朝堂上待过?对了,好像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小幺叔?”
  苏轼也笑道:“这不是见到你心虚吗?既然你都说不是受我拖累,那以后就还是叫明润了!”
  苏油也不在意:“这样才好,子瞻还是以前那个子瞻。走吧,赶紧进庄去见八公,先去汤泉池子里泡泡,去去晦气!再给你做几样眉山菜,可怜的,好像肚子都瘪了!”
  苏轼获释,让庄上所有人都非常高兴,虽然还在国丧期间不敢放肆调笑,但是个个脸上都面带笑容。
  扁罐和王彦弼蹬上自己的新礼物,按着铃铛叮叮叮地往回跑:“我们先去告诉八公!”
  那是苏油特意在南海打造的几辆自行车。
  给扁罐的礼物其实要求还挺高的,四通商号一直致力于高精度轴承的研发和生产工作,力求获得更高的转速,更大的受力能力,以及更高的精度。
  当然最关键的是——更大的产量。
  滚珠的确是一个瓶颈,生产之后还需要人工精选,虽然成品率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不断提高,但是无奈底子太差,导致“高速”车床轴承的成本至今居高不下。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生产出了一系列的轴承,应用于各大工业基地,码头,以及交通运输工具之上。
  还有就是刹车连接的钢丝绳,这也是金属加工业发展了整整一代人之后取得的丰硕成果。
  相比铁丝网用到的铁丝,钢丝绳的加工工艺流程复杂了很多。
  首先就是拔丝直径,如今四通的拉丝机,已经可以将黑色金属冷拔到零点三毫米,将有色金属冷拔到零点一毫米的细度。
  冷拔之后的钢丝分子结构已然被破坏,需要重新进行热处理恢复性能,然后镀锌,再二次拉伸,以期望得到更细的金属丝和更薄的镀层。
  捻股与合绳说来好笑,这两个机械的核心原理,还和当年苏油在土地庙教孩子们做绳子那个合绳盘的原理一样。
  所不同的,是当初简陋的人力设备,如今变成了高精度,大动力,能够加工高强度材质的大型机械设备。
  最后,上油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这东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矿山码头那些重物的牵引和提升,有了钢丝绳的参与,效率一下子提升了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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