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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786节

  王厚摇头:“不是,我是说西夏那个密谍。”
  大宋在西夏有一个地位很高的密谍,通过特殊的贸易渠道和订单,与大宋渭州听风阁进行消息传递的事情,一直是王厚在负责。
  王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只有一个代号,叫穷奇。
  穷奇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神兽,腊八的前一天,大宋宫廷里要举行一个叫逐疫的仪式,由扮演成方相氏的傩者,带着十二只异兽游行,其中穷奇和腾根,是负责吃掉害人的“蛊”的神兽。
  然而在另外的传说里,穷奇又是惩善扬恶的凶兽。
  有人打架,它就要去吃了正直有理的一方;听说某人忠诚老实,它就要去把那人的鼻子咬掉;听说某人作恶多端,它反而要捕杀野兽馈赠。
  哪怕是在《山海经》里,穷奇都有两种面目。
  《海内北经》里说,穷奇外貌像老虎,长有一双翅膀。可是,在《西山经》里,却说穷奇外貌像牛,长着刺猬的毛发。
  这是一头结合神性、怪性、善良、邪恶于一体,真实面目不可破解的奇怪生物。
  王厚问道:“和我们联络输送情报的那个穷奇,你有没有猜测过,到底是谁?”
  李庸说道:“这条线,是国公多年前就建立起来的,对了,王太尉肯定知道,他都没有跟你说过?”
  王厚摇头:“还真没有。他只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穷奇的真面目,陛下,涪国公,我父亲。”
  “一开始,我怀疑此人就是李文钊,可是等到谅祚败北,西夏内部的情报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而这个时候,李文钊在天都山游击,因此不会是他。”
  “再后来,我又怀疑是梁家的某人,因为送来情报的商社,经过密谍探查,竟然是梁家人的产业,其主人,乃是梁乙埋!”
  “梁太后控制朝堂之后,按道理说,出卖西夏的利益,对梁家再无一点好处,可是情报仍然没有断过,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李清得用之后,我便开始怀疑是他,只有他才能接触到那些西夏高层的机密,可是现在看来,又不是他。”
  李庸有些疑惑:“我也怀疑是他,他鼓动夏主复行汉制,对抗外戚,种种布置看来,都是向着大宋的,如今更是出卖了曲野河南,这是将梁家的利益供手让给大宋,可你又为何说不是他?”
  王厚舀了一勺糊糊放入嘴里:“太高调了,如果是他,这一步棋走出来,他就和梁氏彻底对立,呵呵,他不像密谍,倒像另一个人。”
  “谁?”
  “西夏的安石相公。”
  这么一说李庸也明白了过来,李清更像是商鞅,王安石一样的人物,这和密谍伪装自己输送情报,能不吸引眼球绝不吸引眼球的做派完全不符。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王厚突然问道:“你觉得,可不可能是家梁?”
  “哪点可能?”李庸吓了一大跳:“家梁可是彻头彻尾的夏狗。别的不多说,要不是他,渭州一战谅祚能够逃出生天?”
  “少傅突击萧关,要不是他,梁乙埋梁永能能全身而退?”
  “其后助梁氏推行夏制,诛杀景洵,献明光铠,改良冶铁技术,重建铁鹞子,扫荡北疆,要不是因为汉人出生,成就只怕早在梁永能之上。”
  “不说别的,我朝的仁人志士,有多少死在了西夏枢密院密谍司的手上?他可是西夏枢密院知机密事,最大的密谍头目!”
  “他要是穷奇,我们神机铳霹雳炮的机密,何至于守得这么辛苦?何至于新军只敢在华山秘密训练,不敢过西京一步?”
  “也是啊,哪里都不像……”王厚那勺子轻轻敲击着饭盒:“家梁当了知机密事后,我朝谍报工作压力可谓倍增,如今夏人似乎知道了震天雷的关窍所在,对商州那边的工厂不断渗透……西夏今秋的声东击西之计,我们事前竟然没有收到一点的消息,要是家梁是密谍,肯定会知会我们,所以应该不是他。”
  “穷奇在西夏地位极高,起码在枢密院丞,中书检正以上,而且与梁氏关系极其密切,还真是匪夷所思了……”
  李庸说道:“王哥,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看啊,这次西夏秋收,我们是被彻底的耍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想来想去啊,就是因为穷奇提供的消息过于高效,以至于整个陕西路情报分司,对他过于依赖了。”
  “一旦穷奇那里没有消息传来,我们就完全陷入了被动,这次出了这事儿,就是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穷奇那条线,是父亲和国公十几年前布置的暗线,难道我们就永远依靠前人?不做点自己的努力?”
  王厚想了想:“说得很有道理,用少傅的话说,这就叫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不过这事情,先给少傅通个气,不要出现两条线上的冲突。”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最后王厚说道:“我们没法和少傅和太尉相比,穷奇在西夏潜伏了十多年,已经登上了高位。咱们啊,还得像张三叔在獐子岛上干的那样,从商贾入手,进而拉拢腐化一帮官员,就像对付禹藏花麻的路子才行。”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惑,你说以家梁之能,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有发现穷奇的一点蛛丝马迹?这可能吗?”
  李庸说道:“想来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投鼠忌器,毕竟,那条线从上到下,可都是梁家的产业。”
  王厚说道:“要不下次传递消息,告诉穷奇提防家梁,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李庸有些迟疑:“这么说,会不会让穷奇认为我们对付不了家梁,被他轻视?”
  王厚正色道:“那是我大宋志士,苦心孤潜伏这么多年,他的价值,甚至在整个西军之上。”
  “我们宁愿被他轻视,被他唾骂,也不能让他有一点危险。”
  “若愚,我们这行当,最忌惮就是带入了自己的情绪,最忌讳考虑自身处境,那样会让自己心思迷惑混乱,明白吗?”
  李庸佩服地点点头:“王哥,我明白了。”
  王厚笑道:“你小子资质啊,善防而不善攻,心细,但是不过灵动。”
  李庸赧笑道:“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这不赶鸭子上架吗,现在童都监和刘留后到了,我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卸下来了,专心搞地图。”
  王厚笑道:“那俩祖宗,勋阶比我还高,谁指挥谁,这都还两说呢。得了,睡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聊天
  汴京到郑州的新渠,开阔程度比二十年前,扩大了三分之一。
  而经过沿途蓄水工程调控,这条运河的水力,如今即便是在枯水期,也可以通行漕船。
  光解决水的问题还不行,冬季这一段河渠还会封冻。
  河渠司将课题交给了理工学院,理工学院发明了破冰铧犁,还有在码头上使用的弹力破冰锤,但是只能解决码头附近的冰冻问题,河道上还是解决不了。
  最后没有办法,河渠司将这个问题向社会悬赏,公开征集解决方案。
  最后这个价值三十贯的悬赏被一个漕工得到了,办法简单到令人发指——开通夜航。
  河道封冻,主要的原因就是夜间无船破冰,解决的方法就是开通夜航,让河道上夜间也有船来回航行,再每隔一段时间在过船上安装破冰铧犁,就足以解决封冻的问题。
  如今的汽灯光亮度已经很高,满足河道照明已经足够,河渠司做了实验,发现——真泥码的可行!
  而且开通夜航之后,还将汴渠的运量足足提升了一大半,很多需要保密的东西,在夜里运送也更加方便。
  为了解决安全问题,河渠司还在沿途设立航标灯,规定交通守则,沿途增设卫所,驿站,顺便把汴京到郑州的陆上道路夜间照明和卫所驿站的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因为陆路就在汴渠的边上。
  苏油如今级别很高,赵顼指定狄咏亲自同行护送。
  边州知州由武臣充任,乃是大宋的传统,狄咏如今接到了治环州的任命,而他的弟弟狄咨,则是去河北。
  因此这次狄咏顺带执行护送的任务。
  不过苏油并没有随着狄咏一起,狄咏还在等待礼部院发放旗牌的时候,他已经与张麒和程岳一起,搭上了运送物资去郑州的漕船。
  本来苏油不愿意让张麒一道的,毕竟绿箬有了身子。
  反倒是绿箬不放心苏油,让张麒必须跟着。
  三人还是老套路,读书人带书童加保镖的样子,船老大这样的见得多了,还安慰苏油说回去再攻两年书,下一回必定高中。
  今年有举试,这是将苏油当做举试落第了。
  这是一个船队,公私混杂,主要拉的还是粮食,此外还有各种罐头,喷胶防水麻布,地丁胶鞋底,还有一些化工原料。
  苏油几人坐的是私人的船只,沈括完全继承了张方平和薛向的漕运管理办法,采用这样的监督方式,并且设定了举报的奖励,贪墨漕粮的行为,算是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而且公船的漕丁是不允许上岸的,要一直航行到洛口仓,才计算口粮消耗和工钱粮食,剩下的入库。
  至于其余物资反而好办了,官员和船主就算克扣了也没法变现,反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贪墨。
  就这样,苏油一边与船老大聊着天,一边朝郑州驶去。
  中间还经过了几道水闸,守门丁先将闸板抬起来,将船队放进去,在封闭船闸蓄水,待水位起来之后,船只就可以继续航行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汴渠冬季水量就是这样,即便经过了很多的改造,但是通航条件也不优越。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是能将冬春两季不通航变成可以通航,已经是无比巨大的进步了。
  船老大是个话痨,估计也是长期走船孤独寂寞所致,加上苏油也对漕运事业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两人一路聊得颇不寂寞。
  经过一天的航行,到了晚间,船就到了板桥镇,苏油直接将厨房霸占了,让张麒去集镇上采买菜蔬鸡鱼,置办了一桌,又开了一坛永春露,招呼船老大一起入座吃饭。
  船老大连呼不敢,一路下来船老大对苏油的学识经验佩服无比,漕运上的东西,什么都能说得出道道来,那些自己常年跑船里没有留意到的东西,经过苏油一讲,才知道都有它的用处。
  这就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能够办得到的了,船老大对大宋的士大夫阶层越发的敬仰起来。
  面前这位都考不上进士,那朝中背着功名的老爷们得多厉害?真真都该是文曲星下界。
  苏油给船老大倒了一杯:“所以说啊,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一路过来跟着你老李也是长了见识了。来,敬你一杯,这天气在外头驾船,也是辛苦。”
  老李还怪不好意思的:“客人租船,饭食按道理是东家料理的,这翻成老汉叨扰客人,可是生受了。”
  苏油笑道:“出门在外就是这样,相互帮衬是应该的,今晚不用夜航,那就吃好喝好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来,尝尝这蘑菇鸡汤锅子。”
  这锅鸡汤苏油炖了也有半日了,之后加了发制好的蘑菇干,黄花干,笋干,现在面前摆着一盘鸡胸肉丸子,一盘午餐肉条,一盘鸡血羹,剩下的是白菜管够。
  每人面前摆着一个小铜锅,锅底下点着一种老李从来没有见过的燃料,雪白的凝块,火焰却比蜡烛还淡,最重要是一丝烟气都没有。
  调料是韭菜花加的一种酱,再加一勺子鸡汤调制而成,香气扑鼻不说,吃着还有一股子的热乎劲。
  老李也不知道那是南海路的蒟酱,胡椒子制作的高端产品,在汴京城里,一小瓶调料就是论贯,价值堪比著名的小龙团茶。
  老李一辈子何曾吃过这样的美食,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祖上,出过大官的吧。”
  苏油笑道:“倒是的确出过,不过那是前朝,武后则天的时期喽。老人家却是如何知道的?”
  老李笑道:“老汉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妙的酒食……这就是那啥……说书的讲的金尊美酒,玉盘珍馐?所以我想先生祖上一定出过大官。”
  苏油笑道:“不至于那么夸张,其实还是家常菜,不过功夫下得多些罢了,老李赶紧吃,这丸子都归你了,我喜欢这盘嫩豆腐……”
  喝酒吃菜,最后再往汤里下一把银丝挂面,洒一把豆苗做翘菜,苏油还遗憾:“这要是在尉氏,加豌豆尖才爽利……”
  两人边吃边聊,苏油问道:“老李你这一趟,我怎么看都赚不了啊,从汴京往郑州拉粮食,哪怕是面条,又能有多少差价?”
  老李说道:“那是,拉这些东西的确不挣钱,不过别有一桩好处。”
  “哦?”苏油来兴趣了:“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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