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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028节

  吕公著看着苏油,认真地道:“‘不善加己,直为受之’,明润应当见过吧?”
  “嗐,吕公这是考校我来着。”苏油说道:“《后汉书·张霸传》中句,吕公以之为座右之铭,早为天下广知,天下亦以此早知公有宰相之量。”
  说完对吕公著拱手:“这是太皇太后特加的殊荣,恭喜吕公了。”
  吕公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不在都堂说这事儿,又交给苏油一封敕文:“还有这个。”
  苏油再次接过来,却是诏命执政大臣各举可充馆阁者三人的文书。
  苏油笑道:“这个我知道的人才可就太多了,皇家京师大学堂文学院、史学院、经哲学院,一大群客座教授都够格。”
  “我举荐范纯粹、韩嘉彦、还有一个嘛,张商英也合适。”
  吕公著笑了:“明润你倒是不偏不倚。”
  将敕文收回去,吕公著说道:“我与司马公商议过了,我反正要举荐苏轼、邵伯温、钱勰。”
  苏油说道:“子瞻迁官太速了。”
  吕公著摇头:“子瞻入馆不为速,他和章惇同试馆阁,当年就已经过了的,是王相公阻挠方才不行,改置史馆。”
  “如今天下都认为,这不是子瞻才学不足,而是王相公当时做差了。”
  见苏油还要争,吕公著直接明说:“太皇太后也是这意思。”
  这就没法讲理了,苏油只好拱手:“但是绝对不能再进了,子瞻性子我知晓,还是太浮,能入馆就是他今日极限。”
  “此次进京就是为了荆公后事,如今已知吕公宽宏,司马公偃怨,实乃朝廷之福。”
  “反倒是苏油量狭,惭愧无地,我这就回中牟自省去。”
  吕公著叹了口气:“明润那边也是千秋大业,不敢耽误,赶紧将制度立起来就回朝吧。我这里真快忙不过来了。”
  苏油笑道:“吕公的制度很好,令长贰日聚都堂,并得议事,我认为当立为定制。”
  “要是事后在来一个任务分派,各负其责,那就更加完美了。”
  “吕公,该分出去的事务和责任,就尽管分出去,放胆用人,也不会那么累。”
  吕公著摇了摇头:“我再思忖思忖,你先去吧。”
  回到汴京一定是要向太皇太后和陛下汇报工作的,出了都堂,苏油又去合门请见。
  但是汇报工作只是借口,苏油成立了校务董事会,也就是各院院长共同管理,又按照后世规矩设立了教务、保卫、后勤、财务等部门负责细务。
  学生里边成立了学生会,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同时还要抽调部分干部,去配合学校管理部门的工作,课题和教学大纲成立起来之后,差不多就没苏油啥事儿了。
  大家都兴致高昂,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如何操心。
  尤其学生们的积极性很高,第一件事就是搞出了各院系学报期刊,最受外界追捧的就是文史经哲三个学院,长期霸占汴京时报第三版。
  《时报》如今在努力挖人,特聘京师大学堂教授们做评论员,被《两浙潮报》灵活的创刊方式打压多年,这一把要扳回一城来。
  待到跟高滔滔和赵煦奏罢学校事务,苏油才缓缓道:“安石相公身前疏阔,不务私产,就臣所知,其任宰相期间,都是都将俸禄交给诸弟,供族中使用。”
  “二次退相,始于江宁城谢公墩营园,因处于江宁府城东白下门至钟山半道七里处,故名半山园。”
  “谢公墩是东晋名相谢安石故居,当年相公买下那一带地皮,还写下过一首七绝《谢公墩》:‘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从公。’”
  “当时人笑为‘争墩诗’。”
  “元丰七年,安石相公病,乞舍宅为寺,先帝赐名‘报宁禅寺’,相公迁居秦淮河。”
  “王雱死时葬于半山寺后,今相公遗表,请分昭穆葬之。”
  “前日学堂有师长收到张舜民书,说相公一生狷介,开变法之先,今群下忧疑朝廷刷新之意,竟然无人敢往问吊!”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盖棺论定
  “信里有《哀荆公诗》曰:‘门前无爵罢张罗,元酒生刍亦不多。恸哭一声唯有弟,故时宾客合如何!’”
  “陆佃幼从荆公学,过江宁时,率诸生往吊,写信给我,也痛说凄凉。”
  “太皇太后、陛下,王相公一生毁誉参半,然盖棺论定,虽尝有所负于民,却亦有大功于国。臣见二人书信,心里非常难受。”
  “这也和朝廷追赠安石相公太傅,谥号为文的召命初意,大相违背。”
  “如今蔡确、邢恕、吕惠卿贬窜,章惇告哀守制,韩缜出外,以致群下惶惑。”
  “臣乞陛下命分司江宁诸官往吊荆公,稍加优礼,以示宽容。”
  “并遣使江南,再申新法乃有误而非失,先帝与朝廷着意改良,断不废毁之意。”
  高滔滔沉吟一阵,没说新法好坏,开口先道:“这个陆佃,倒是个有风骨的。”
  苏油说道:“陆佃幼从安石学,然青苗法起之初,却也曾提醒王相公‘法非不良,但推行不能如初意,还为扰民’。”
  “其后相公不再用之于新法,而命修《新义》。”
  “安石父子在经筵,陆佃有‘润色圣猷双孔子,燮调元华两周公’句,议者以为太过。”
  “修新义拘泥《字说》,亦为当时所讥。”
  “然其精通礼制,修礼甚当。曾经得到先帝赞誉,称‘能言礼者,无过陆佃’。”
  “提举《神宗实录》编修官,处处维护安石相公,与同列范祖禹、黄庭坚争辩。”
  “黄庭坚曰:‘如公所言,盖佞史也’,陆佃抗声:‘如鲁直意,即是谤书’。”
  “当时曾上书陛下出先帝敕黄,以证其实,事后也证明陆佃非误。此事陛下尽知。”
  “不论才术只论德义。相公逝后众皆观望,能为所当为,而无终项背者,唯张舜民、陆佃二人耳!”
  这是一桩公案,修《神宗实录》的时候,黄庭坚、范祖禹摘录当时御史的弹章,以御史弹劾王安石曾作书“无使齐年知”“无使上知”给吕惠卿为由,认为王安石有罪,并以此罪,作为王安石二次去相的主因。
  当时陆佃以此为御史“风闻”,不能当做史实,力争不已,最后闹到请求查阅神宗皇帝给中书下的“敕黄”,以证明事实。
  高滔滔命中书翻阅旧档,没有查到吕惠卿当时告发过这样的内容,最终命编修官不录此节。
  高滔滔对王安石其实是不怎么感冒的,大宋变成现在这般繁荣,到底是谁的功劳,她心里清楚得很。
  苏油之前送赵煦砚台巧赞吕公著,今日又力保王安石的地位不失,让高滔滔也不禁生出“终究还是当年明润”的感慨:“之前司马相公也有进言,奈何朝中官员,如相公司徒这般高风亮节,不修人怨,行所当行的,实在是太少了。”
  “这事情我记下了,本该如你们所议。”
  “对了,司徒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苏油这才说道:“不全是,现在大学堂初步建起来了,有几样机械发明,堪称国朝重器,臣想请陛下去看看。”
  “哦?是何等重器?”
  “物理学院第一个重大课题,就是与军器监联合研发连机铳,如今已然试制成功,须臾之间,可发八弹,以威力计,以此武装新军,相当于一人可当三人。”
  “臣给太皇太后与陛下道喜,从今之后,骑射之族于我农耕之族,再无威胁!我们再也无惧北朝了!”
  “当真?!”高滔滔又惊又喜,不由得从帘后站起身来:“司徒,此物成本几何?”
  苏油说道:“成本相比熙宁旧式,并没有增加多少,不过机件却复杂了很多,臣想请陛下去体验一下。”
  “另外,臣也乞太皇太后召军机处蔡京、枢密使王韶,提举详论军制。”
  “连机铳一出,如何装备,如何成军,如何部署,都涉及到军制巨大的改变。”
  帘内久久没有说话,好一阵后,人影才重新坐下:“司徒有何设想?”
  苏油说道:“朝廷守内虚外,不当立改,有此新军器,自然应该先在京畿禁军中列装。”
  “而京畿以外的军队,旧军当全面汰裁编练,改为新军,全部换装熙宁神机铳。”
  “而河西、宁夏等蕃军,则列装鹤胫弩、骑刀。”
  “至于神臂弩、板甲之类,我朝武库可以清汰,通过海运、陆运,售与我们愿意扶持的外邦藩国。”
  “这是一个大体系,如此一来,离大宋最远的外邦藩国,将得到自保的力量,更加亲宋;边陲蕃部,也将明显提升武力,成为我朝拱卫。”
  “内地新军,可以实施轮戊,锤炼军力,贵精不贵多,也足以震慑边蕃。”
  “新军严重依赖后勤,朝廷也足以制之。”
  “大宋疆域,如今有很多新的情况,如日本宋城,新宋、东胜两洲,各州置军不过数百,而疆域千里万里,土人皆数十数百万,而利益更是高达每年数千万贯。”
  “如何以数百之军保大宋千万之利,只能依靠犀利的军器;而如何控制拥有这些军器的远土军士,也是枢密和军机处的重大课题。”
  “不过好在时日尚久,臣想请陛下先临嵩阳,试军器之利,再议军制。”
  “准!”
  五月,诏户部裁冗费,著为令。
  司马光请立经明行修科,岁委升朝文武各举所知一人,以勉厉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专取文学之意。
  户部李常奏常平春秋敛散,以陈易新,及岁饥赈贷,主司应并依法推行。
  并请降贷常平钱谷,丝麦丰熟,随夏税先纳所输之半,愿并纳者,止出息一分。
  皆从之。
  第一道旨意其实对苏油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司马光列举了十类应该举荐的人才,扩大了理工人才的入仕途径。
  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
  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
  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
  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
  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
  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
  七曰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
  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
  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
  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
  其中,三、四、六、九,几乎就是为理工人才量身定做的进身之阶,其余六项大家对半分。
  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种举荐的人才的方法,会造成大量善于干请专营的人进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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