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如果不是恰巧,谢迎书为了赶在乞巧节前回京,她不敢想象张庭云出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要该如何收场。
她太大意了。
江若茵跟着谢迎书继续顺着人流逛,但思绪却早已飘到不知道哪个天外去了。
谢迎书走着走着,觉得她的情绪不太对。少年的一双剑眉轻轻的拧了拧,又怕吓到女孩子,只好忍下表面上的担忧,放轻了声音问她:“要不要去放花灯?”
江若茵的思维还没转过来,只是谢迎书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河边的人很多,谢迎书带着江若茵绕了好大一圈儿,才找到一处清静的位置,他的手里提着等会要放的等,红石跟在后面,递上了笔。
谢迎书把莲花状的花灯放在江若茵的手里,“你的愿望,写上吧。”
江若茵愣愣地接过那盏花灯,看了看河水中飘荡的那些。她的眼神好,一眼扫过去,能看见上面写的几个字,大多都是些祈求因缘的话。
毕竟今天是乞巧节。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边,星星绕在它的周围。
江若茵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笔墨滴了在了青石板的河岸上,炸出一朵墨花儿。她想了半天,才终于落了笔。
写完了字,放里放了蜡烛,花灯随着水流,渐渐混在那些灯群里,一路流向远方。
谢迎书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侯爷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么?”江若茵呆呆的回答。
此话换来谢迎书一声笑,淡淡的,不似嘲笑,只是觉得好玩。
江若茵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他笑些什么。
谢迎书遮掩了一下嘴唇,清咳了两声,才说:“我以为,你不信这个的。”
江若茵把头转过去,还是看着河面上的片片烛影,“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不信这个。”
如果祈愿有用,她就不会过过那么失败的一生。她曾经天天对佛祈祷,希望能平平安安,希望能与爱人长相厮守。
到最后还不是一切都成了一汪泡影。
祈愿没有用,事在人为,只要有人不想你好过,就永远都不会好过。
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去做那些没有未来的期待,“我写的是,世道平安,国家昌盛。”
是这样如此朴实,却难以达成的愿望。
可她的愿望里没有他。
谢迎书还是忍不住去醋,想要无理取闹一番,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这样做。难道他带她逛一个七夕灯会,就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了么?
她不选周珩,或许也并不会选择自己。
江若茵说完,突然转过头对他勉强挤个笑容出来,“怎么,你以为我写了什么?”
谢迎书看着少女的笑,三分愁意,七分勉强,是刻意做个样子给他看,让他觉得自己没事儿的。
他问江若茵:“你好像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江若茵的笑容一顿,嘴角僵硬的维持着,“你怎么会觉得我心情不好?”
“从刚才,我告诉你张家出事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谢迎书把他们放花灯留下的东西收拾好,叫红石拿去扔了。
他带着江若茵绕着岸边走,细微的晚风吹动着少女的头发与衣摆。
她走到桥上去,手把着栏杆,一只手拦了拦耳边散碎的鬓发。月光映着她的脸庞,她的脸并不是标准的瓜子脸,而是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尚未褪去的稚气。晚风玩着少女的衣摆,将那桃花裙吹起来,谢迎书发现自己能隐约看见少女一截白嫩的脚踝。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江若茵看着月亮,就好像看着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天宫惩罚自己。
或许这一世的重生,就是让她来赎罪的,为自己从前的大胆与无知赎罪。
“我不敢告诉你,我不希望你也用这件事来利用我。”她缓缓托出,但并没有说那些不该说的东西。
只是像开玩笑一样的说着,只要她猜哪家饭馆今天打折,就一定会打折,只要她说或许圣上会为这件事发脾气,父亲下朝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跟家人说,今天圣上又发了脾气。
只要她说的,十有八九都会灵验。
“我一直都知道,我猜的事情很准,所以我猜张庭云这一趟来京城,无比的危险,很大概率上会出事,因此我气昏了头,什么不管不顾的话都说出来了。不仅得罪了长辈,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遇难了,对不对?”江若茵苦笑一下。
谢迎书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颜,少女的眉尾弯弯,带着自责的情绪垂下去,连那经常笑着的眼睛,也已经全都染上了悲色。
“都是我的错。”
谢迎书没想到,她这一路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不开心。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感到如此的无力。
他没有能力去开解女孩子满是死结的愁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样的她。
而且她的心里放了太多的东西……却没有一样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爱情。
“可是,你不说,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么?”谢迎书突兀的问,连自己都傻了。
但他也只能就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你看,就算你不说,也有人告诉我。孙家的人给我送了信,担心张庭云回来的路上会出事,让我用正当名义把齐雷正的人给扣了。”
“我是奉陛下的命令随着我父亲去江南营换防的,跟那些猜忌都没有关系,如果北疆没有战事,那每一年都该是这个时候。乱孙家的人都能猜到的事情,你又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的原因揽在自己的身上呢?”
女孩子被他这么一套的理论给说愣了,她张了半天嘴,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词来反驳谢迎书。
“你只是,猜到了聪明人都能猜到的事情,你并没有错。”谢迎书往她的身边走近了一点,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少女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是还没有散去是泪光,“你只是太聪明了,而聪明人,总是活得比较累,不是么?”
江若茵被他这么一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笑了,眼睛里打转了半天的泪流了下来,她抬头擦掉眼角的液体,有些无奈地,也有些被他说服了似的,“你还真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个恋爱苦手,为了推个恋爱进度,吭哧吭哧一晚上。
可怜可怜我吧,爱你们,啾咪~
第23章 并蒂
戌时已过。
街上的灯已经暗了下去,摊贩们已经熄灭了烛火。只剩下河面上的花灯依然亮着,只照了这一片地方,稍微回身看去,身后依然是一片暗色。
“只是你太容易钻牛角尖了。”谢迎书说,他伸出一只手带着江若茵下桥,背后的城镇已经灭了灯,水中的花灯不足以照亮桥上的阴影。
他发现天黑之后,江若茵有些看不清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方才城镇里还亮着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太好看路了,更何况这会儿已经暗下来了。
江若茵不好意思直接把手给他,于是谢迎书只是抓着江若茵的衣服。
女孩子的外面套了意见水粉色的大袖衫,轻纱制的,叠了两层,透着里面那件素白的袖子,包裹着少女纤细的手腕。
江若茵很瘦,兴许是每天疯玩的,她的身上不像谢宁心那样带着一点少女肥,却也不似江若青那般瘦弱的只有骨头,她是脸颊圆润,手腕一摸却能摸到骨头的类型。
隔着那层薄薄地衣衫,谢迎书摸到了她的手腕骨,那一块小小的凸起,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不撞南墙心不死。
“有么,我倒是觉得,死心眼也没什么不好的。”江若茵有一种被人说中了心事的羞愧感,但却依然嘴硬着。
她确实很容易钻牛角尖,如果周珩能知道这一点,就不会放任她那么多年,还妄想让她原谅他。
她认定了的事情,怎么会轻易的改变呢?
“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是有时候或许可以选择放过自己一点。”谢迎书牵着她走下来,就放开了手,等下进了人群里,太亲密可就说不清。
江若茵现在在京城里的身份,还是那个胆大包天拒绝了齐王府的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要是跟侯府世子再传出去点什么,那可真是跳河也说不清楚了。
“你还真有脸跟我说放过自己,你要是放过自己,还在这儿谋求什么出路。”跟人聊心事,已经是江若茵最大的忍让了。
偏偏他还想继续劝自己,明知道她是个钻牛角的人,还这样下去,那她可就要开始损人了。
一听姑娘的声音变了,谢迎书就知道这小丫头又开始损人了。
她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太毒,闹起脾气来什么都说,还好威胁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江若茵,他也觉得很可爱。
“那是我错了。”他认错认的飞快,让江若茵也说不出什么来。
江若茵什么都不怕,就怕人认错认的快,简直跟周珩当初一个德行。但是谢迎书的认错,更像是对她的讨好,和周珩的那种自我辩解,终究不是一回事儿。
江若茵不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问:“红石都在这儿了,你妹妹呢?”
红石憨憨的一乐,“姑娘放心,三姑娘有人带着呢,我得跟着我家少爷才行。”
江若茵揶揄他了一眼,月色朦胧下谢迎书看的不太真切,只觉得少女粉嫩的脸庞上罩了一层银白,三分嗔怒的眼神未免也太可爱了一些。
“你家少爷没人跟着,难道会丢了不成?”
谢迎书挑眉玩笑道:“说不准就跟哪家的漂亮姑娘跑了也说不定呢?”
对于他的这番玩笑,江若茵默不作声。
她与谢迎书之间,隔着一世,这种少年人玩笑似的调戏人的口吻,或许对年轻的江若茵很有用,但现在而言却成了她的负担。谢迎书对她是少年人的倾慕与爱恋,可是她对谢迎书呢?
三分敬仰,七分愧疚。
其实江若茵心里知道,这个谢迎书与和因她而死的那个,已经是两个人。那个谢迎书一辈子与她毫无交集,却因她而死,而这一个因为她的自我赎罪,两个人的命运线开始交织缠绕,绕出了她从来没想到过的样子。
他两次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为了过个七夕,提前从江南跑回来,就是再怎么装出个样子来,她也能看的出他眼底的疲惫。
说没有感动是假的,她的心在谢迎书的攻势下化成了一汪水,可是她又真的能无所芥蒂的接受这一世的谢迎书么。
江若茵恶劣的看着少年撩她而无用着急的样子,心头的想法已经绕着京城跑了八百圈儿,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意识到江若茵没什么反应,谢迎书不免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话题进度太快了,这样的话说出去,或许对姑娘来说确实是太轻浮了。
他从小长在军营里,对和女孩子恋爱什么的,根本没有概。他这么大,摸过小手的女孩子,大概也就只有谢宁心一个人。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追求江若茵,谢迎书恨不得附身到周珩身上,看看他是怎么做的。
江若茵看他一眼,男孩子的表情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让她心虚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哪儿说错了?”
“因为我想追求你啊,我可是特意赶在七夕来的。”红石在他的背后戳了戳他,在他的手里塞了一朵并蒂莲,他们的动作都在背后进行,江若茵没看见。
女孩子歪着头看他,谢迎书一脸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让她无话可说,只能随便扯些什么:“那确实是挺辛苦的。”
“那……”谢迎书把躲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不知道红石怎么在散了的街上买到的,为了掩人耳目也是煞费苦心,“你说送女孩子,不能送百合,那并蒂莲行么?”
江若茵舔了舔嘴唇,她还以为谢迎书会多追求一阵子,至少不是现在就跟自己说,却忘了他本就是个行动派,从他们两个刚开始熟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谢迎书对她有了这份感情,在到他开始对她有所动作,算起来也并没有经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