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节

  千灵默默落座,拿出手帕细细擦着桌角,仿佛全然不把她们的话当一回事。
  这时最后一缕晨昏从云层上剥离而去,霞光尽散,一弯明月从云端尽头时隐时现,坐在厅内往外看去,树叶在浓墨下的夜空中沙沙摇曳。烛光点燃,几个公子小姐一一坐下。
  不久舒常骏像往常一样坐下,舒夫人忽然倚过去,满脸灿然,“老爷,您看千灵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是不是该寻思着给她找个婆家。整日呆在屋子里倒也是闲的。”
  舒常骏夹了口菜放嘴里,沉默半晌抬起头遥遥看了千灵一眼。
  “她年纪是到了,“舒常骏点头,“只是……”
  舒常骏不再说话了,他仿佛有所顾忌般放下筷子。满桌玲琅佳肴似乎都有些提不起胃口。忽然他摆摆手叹了口气,“这事先搁着吧。”
  “老爷。”舒夫人愕然。
  “吃饭。”舒常骏抬头看着千灵,“你若是整日闲的,就和家里姐妹多出去走走,结交些权贵。整日窝在家里倒也不好,知道吗?”
  “是!”千灵点头。
  舒常骏的话恰好给了千灵一个溜出去的借口,以后不必总是翻墙出去了,遇到舒夫人也可大大方方说声,想想她气成猪肝色的脸就觉得好笑。
  舒夫人哪晓得舒常骏完全扭曲了自己的心思,咬牙顿挫,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千灵吃过饭也走了,舒羽翎与千灵说了几句话,也迫不及待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一夜睡到天亮,千灵百无聊赖画了几幅画,门外太阳从旭日初升到正日晌午。
  千灵问过阿碧时辰之后就借口出门了,她换了衣裳,先是到宣阳城郊外的湖泊办了点事,才又调转回去去找苏俊坤。
  雇了辆马车,到了长街之后发现苏俊坤已经早早在那里等着了。千灵不紧不慢到附近的饭馆坐了会儿,点了几个香酥饼,一边坐在靠门的位置观察不断饮茶的苏俊坤。
  苏俊坤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轻纱长袍,仍旧一柄折扇。只是坐在那里便让无数女孩侧目,店老板殷勤给他上了几个茶点,显然也是看出他身价不凡。
  千灵只是瞄了几眼便觉得索然无味,转头听旁边的食客谈话。说话的内容无非也是宣阳城几个富商大贾,又说到舒府的舒老爷。对方啧啧两声,说舒老爷最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心情不大好,上次远远见到了满身煞气。
  千灵一怔,垂下头默默喝着茶。
  “是怎么了?”另一个食客接着问。
  “听说是齐老爷跟着舒老爷抢生意。”
  “可是那个齐富有齐老爷?”
  “正是!”食客喝了口酒,“我听到内幕,说是舒老爷的正室本安排着让她一个女儿见见齐老爷,琢磨着两家联婚,哪知道齐老爷早早的去见了,舒夫人却说人没来。一下子怒了,便和舒家抢起了生意。”
  “本来联婚是好的,两家大贾成了亲家,互帮互助着能赚不少。”
  “那是的,我听说着,舒家那个女儿年轻貌美,要真是嫁给了齐老爷,也是可惜不少啊。”说到后面食客放低声音,半晌又低低笑起来,“我想舒家定会再找个有钱的老爷把那女儿嫁出去。齐老爷虽然年纪不小,但家财万贯,少了这笔损失,舒家肯定怎么着也不甘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舒家的下人说的,他们还说舒夫人安排那女儿去见齐老爷完全是背着舒老爷的,想必现在舒老爷还在为齐老爷突然发怒莫名其妙着吧。”
  两人一口吃着酒一边说话,偶尔又低低笑起来。这些富商大贾的家事完全变成了饭后闲谈。
  千灵若有所思,而后拿出手帕抹净嘴巴,付了帐才款款朝苏俊坤走去。
  此时离他们约定的时候近乎晚了半个多时辰,本来按照苏俊坤的心性是绝对不会这样低三下气求着别人,但他现在实在是缺钱花,又不想断了千灵这条财路。正不耐烦,抬眼就看见千灵急急忙忙朝自己跑过来。
  “对不起,等急了吧。”千灵喘着气撑住桌子,“路上出了点事,实在对不起了。”
  “没事,来了就好。”苏俊坤尽量在自己嘴角扯出一抹笑,但笑的实在牵强,所以看来也是满脸煞气。
  千灵问店掌柜要了杯茶,然后坐在长凳上一口饮尽。
  “出什么事了?”
  “刚刚在饭馆吃着饭。”千灵忽然垂头丧气,手撑着额头看起来满脸受挫,“本来付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荷包不见了。”
  “荷包不见了……”苏俊坤忽然觉得自己右眼皮突突直跳。
  “那掌柜和我争执很久,我说要赴约,他才让我立了字据放我走。”千灵叹了口气,“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还好我想着大哥你在这里等着我,也算让我在这诺大的宣阳城有了一点依靠。”
  “呵……大哥自然是……”说到后面苏俊坤完全笑不出来,只是忽然沉默着看着伸手吃着茶点心的千灵。
  苏俊坤伸长脖子看了看千灵的装束,犹豫半晌忽然说:“林兄弟,你今天带了画没有……”
  “画?”千灵脖子忽然僵住,她捏着点心瞪着眼睛看着苏俊坤,又垂头看看自己的腿,“这个……”
  苏俊坤皱了皱眉,阖上折扇抵住额头。
  他等千灵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让她在自己面前捏着点心大吃大喝。千灵偷看苏俊坤似乎在沉思,眼神缓了缓,又漫不经心吃起来。
  “那明日……”苏俊坤刚张口,千灵忽然伸出食指摇了摇,咧开满是食物的嘴笑起来,“搭歌是妖……”
  “啊?”
  “大哥……”千灵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大哥是要说明天再见吗?”
  “嗯。”苏俊坤点头,他实在不想再拖,但现在也没办法。
  “不必了,刚好我现在有些灵感,寻个合适的地方有纸笔便能画出来。”千灵随手伸出袖子抹去自己嘴角的残屑站起来,“我昨日回去的时候寻到一个合适画画的地方,这就带大哥您去看看?”
  “那自然是好的。”苏俊坤忙不迭说,他本以为今日又要无功而返,现在千灵自己提出来哪能不高兴。
  付了帐,千灵先雇了辆马车,本来苏俊坤想着就这样走着去,哪知道千灵速度比他还快,也不谈价格,随意就拉开车帘一脚钻了进去。
  苏俊坤想着千灵若是给他画一幅画这些都是小事,便也不再多说,跟着钻了进去。
  千灵跟车夫说了地点,车夫默然,抽动马鞭驶动车轱,一路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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