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天是黄晨真原公司倒闭以后的第五天,她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邻近中午的十一点了,她伸了个大懒腰,稍微整理下头发,在家放松了好几日,虽然这样的状态很令人享受,但一直过这种日子是不可能会有收入的,她是个成年人了,不应该还要靠爸妈养才是。
  她到饭厅去把妈妈早上出门上班前给她留的早餐吃完,便回到卧室,坐在笔电前开始寻找适合她的新工作。
  然而这年头求职不易,离家近,薪资又能接受的工作实在不好找,黄晨真只好往远处去寻,但那些工作要嘛地区交通不方便,要嘛薪资太低,就连勉强要能让人接受的都完全没有,她有些丧气,倒也没怨天尤人,真要怨,就是怨自己当初眼光太差,看上一间会倒闭的公司吧。
  她无奈地把笔电闔上,像在发脾气般,粗鲁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中午,阳光几乎自私的霸佔住整个天空,不同于清晨的曙光,丝毫不能用温柔二字形容,黄晨真觉得刺眼的用手臂遮挡住从房间窗外透进的阳光,让自己的眼前又再度陷入黑暗。
  她以前总是想着自己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好研究所,出社会以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在一起,生两三个孩子,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然而,她确实考上了全国人民公认的国内最好的大学,拿到好多人都想要拿到的这份学歷,可是呢?现在的生活是她以前想像的那样吗?即便在求学时期超越了那么多人,此刻的她就连要自己养活自己彷彿都是件难事。
  有时候她也会想,拿到了这么好的学歷到底又算什么呢?出社会以后确实有许多公司会优先录取他们这些高学歷的人,起薪可能也比别人高,但社会上最高的红利却依旧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那些早早就开始打拼,并且持续努力不懈的人。
  归根结柢,她还是高看了自己,说实话,除了漂亮学歷她还有什么呢?既不如别人那般努力,又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此处,她大大的吐了口气,从床上坐起,心里彷彿有点觉悟,又跑回笔电前去看求职网了。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速,也许是因为她起床时就已经是中午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几个小时就恍如眨眼之间,很快地过去。
  傍晚,爸爸妈妈难得是一起下班,一同回家,黄晨真自己在家对于找新工作这件事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叹了一大口气,稍微调适一下心情,不想让家人看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正想着要到厨房去帮忙妈妈做菜,却看见客厅里有两个她很熟悉的身影。
  「咦?真真也在家啊?」
  说话的人是何彩贞从高中以来的至交好友方常萱,而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是她的儿子,郑驍。
  虽然因为方常萱是妈妈的闺蜜,所以很常会来家里作客,但当打开门的剎那看到两个没有每天都会出现在家里的人,黄晨真还是下意识愣了一下。
  「真真,怎么没叫人啊?」
  听见来自厨房的妈妈的声音,黄晨真这才回过神,微笑着打招呼:「方阿姨,郑驍哥。」
  方常萱笑着点了下头,原先正在用手机处理着公务的郑驍听见黄晨真在和他打招呼,也抬起头,朝她露出了个煦煦的浅笑。
  郑驍比黄晨真要年长了五岁,因为两人的妈妈感情非常好,郑驍从小时候就常常会来黄晨真家里玩,黄晨真也没少去他家,郑驍一直以来都非常照顾她,像亲哥哥一样,陪着她玩,也教她功课,黄晨真是独生女,有个人能这样常常来陪她,她比较不会无聊,也一直都很喜欢郑驍这样既对她好,又不会欺负她的哥哥。
  她升上国中以后,郑驍也读了高中,自己的课业就挺难克服的了,他又是不能接受自己考差的人,渐渐的就不太会跟着妈妈到黄晨真家里,何彩贞担心会妨碍到郑驍读书,也不会让黄晨真再跟着自己去郑驍家玩,虽然那时她只是个国中生,没有办法想像郑驍到底在过着多么水深火热的生活,但是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妨碍到人家,即便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或是不开心的事想要和他分享,也只能忍在心里,最多会和在学校的好朋友们说,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跟好朋友们讲,和跟郑驍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彷彿这个世界上,只有郑驍是最能够理解她的一个人。
  升上国中以后的第一个暑假,也是她这一年来第一次去郑驍家里,看着依旧对她温柔不减当年的他,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认为如果郑驍是她的男朋友,他就可以常常陪在她的身边了,即便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样,也至少…能有理由约他出来见面。
  于是那天,趁着妈妈和阿姨聊天聊的正尽兴,她将身子悄悄挪到郑驍身旁,在他的耳边用着极小的音量说:「郑驍哥,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那一刻,她很清楚的看见郑驍平时冷静的眉眼彷彿有那么一瞬间惊慌了,但没几秒,他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地露出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真真,是不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了,你才想出这种方法的?」
  黄晨真睁大了双眼,虽然她也知道,郑驍好歹是个从小就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能看出来不奇怪,但…她还是觉得太快了。
  反正瞒也瞒不住,黄晨真点了点头。
  郑驍的眼神彷彿有些烦恼,又彷彿在忍耐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和她说:「真真,男朋友不可以这样乱找的,要找对你很好很好,喜欢你…你也喜欢的。」
  黄晨真看着郑驍,很不明白。
  郑驍对她是很好很好的没错啊,她也很喜欢郑驍,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了?那么…是郑驍不喜欢她吗?
  「郑驍哥,你不喜欢我吗?」
  他的眉头似有似无的蹙了一下,但只是剎那。
  「喜欢呀,但是…」郑驍有如在隐瞒着什么般,双眼似乎悲哀,神情却依旧温和:「不是可以当你男朋友的喜欢。」
  黄晨真心里有种郑驍在闹她的感觉,她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只是这些话对她而言实在烧脑,她想不通。
  「那怎样才是可以当我男朋友的喜欢?」
  「真真以后会遇到的,适合当你男朋友的那个人。」
  说完,郑驍轻轻地顺了顺黄晨真那头及肩的短发,好像在可惜着什么的样子。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她曾经遇到过,只是…那个人不想再和她一起了,可也至少,她晓得了那种感觉,她能明白。
  而随着她逐渐长大,她发现很多事情好像也不同以前一样那么依赖郑驍了,在和于信成谈了恋爱以后,她更加认为自己要和郑驍保持适当的距离,虽然从小时候就只是把他当成哥哥看待而已,但终究不是亲生哥哥,即使知道郑驍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那也还是不能太过亲近,谁知这种心态在日后居然成了一种习惯,分手之后,她仍然不太能像从前一样很自然地与郑驍相处,她和他之间,就是多了一道无形的界线,而她再也无法跨越。
  「真真,你陪阿姨聊聊天,妈煮着饭呢。」何彩贞正大火炒着青菜,忙碌的无法回头,对刚走出房间还呆站着的女儿喊。
  于是黄晨真相当乖巧地走到方常萱的身旁坐了下来。
  「真真,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我…」
  怎么开始就问这个问题…
  看着方常萱那充满了期待的神情,郑驍也就坐在旁边,黄晨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才好,自己毕竟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要是说了实话,他们肯定会担心吧…
  「挺好的。」黄晨真乾笑了几声,她很少会说谎,因此说出这三个字以后,全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然感,她不习惯的很。
  郑驍拿着手基础了公事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倒是没有其他反应。
  「这样啊!那就好。」
  方常萱高兴地笑了几声,非常自然的拍了拍黄晨真的肩膀,把她吓的震了一下,不过方常萱似乎还沉浸于快乐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黄晨真因她而起的那一下颤抖。
  眼看阿姨似乎并没有要再提工作的事情,黄晨真在心里默默吐了口气,说谎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一样。
  「啊!对了!」方常萱停止了大笑,左手依旧搭在黄晨真的肩上:「和阿姨说说,最近有没有谈恋爱了呀?」
  黄晨真叹了口气,一般他们这种在「适婚年龄」的人听到这个问题,总是会理所当然的推论接下来是要被长辈催婚了,不然就是得被迫相亲啊之类的,进而感到苦恼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復,但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对她来讲,她反倒觉得这个问题比问她工作状况来的好回答许多。
  「没有。」
  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有就有的,在她这种年纪还单身的人在这个世代也不是少数,她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啊…也是,真真最近工作很努力吧!之后阿姨再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对象怎么样?」
  就知道阿姨接下来会这么说。
  其实方常萱很善于交际,人脉也非常广,如果真的由她来替自己介绍对象的话,兴许会遇到几个她看不太顺眼的,但相对来说,也有满大的机率是会遇到她能够试着去喜欢、品行好、家境也不差的好对象。
  是啊!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可以一试的。
  可是…她的内心就是在抗拒。
  通过别人的介绍,让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去相互了解,相识,甚至相爱,没有偶然的美好,也没有找寻的过程,让一件本该自然发生的事情被强加了流程,一切都是那么的制式化,那么的不浪漫。
  对她而言,爱情这种事不应该是这么发生的,她不要。
  于是黄晨真微微一笑:「不用了,阿姨,我还不想谈恋爱呢。」
  听见她这句话,郑驍突地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瞟向坐在妈妈另一旁的黄晨真,他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回过神,他拿起手机想继续看那些该处理的公事,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何彩贞将所有菜都端上餐桌,宣布开饭,黄晨真有礼貌的领着方常萱和郑驍坐到餐桌前,自己最后才拉开郑驍旁边的椅子坐下。
  餐桌上的气氛非常热络,但都是长辈们在聊天话家常,说说哪个邻居的事情,又说说哪位同事的八卦,与他们辈分不同的郑驍和黄晨真只能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饭,餐桌上彷若有个能隔绝话语的隔板,两位后辈如果想说话,那是一句也插不进去。
  看郑驍很认真在吃饭的样子,黄晨真也并没有什么想和他聊的,虽然安安静静的吃饭也不是不行,但她老觉得现在这样有些尷尬,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打开求职网,继续做这件已经做了一整天的事情。
  看着这么多公司都在招聘会计,却没一个条件能接受的,黄晨真不禁觉得厌世,她明明要求也不高,就是公司附近交通方便,薪资还可以就好,怎么找了一天就是没办法找到呢?
  她烦闷地咬了咬筷子。
  「真真,你为什么在看求职网?」
  听见郑驍的声音,黄晨真突然有种偷做坏事被哥哥发现并且准备要向爸爸妈妈告状的恐惧感,下意识地把手机萤幕朝下摆回桌上,端起面前的碗想装作没事的喝口碗里的汤,却没注意碗中的汤还很烫,当热腾腾的汤进入到口中的剎那,她的舌头立刻被自己的大意给烫到麻痺,还因为必须在一瞬间就决定该把汤往下吞或是吐出来,她也被呛得咳嗽不止。
  而这几声咳嗽成功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视线纷纷朝她投来,黄晨真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郑驍连忙从桌边的面纸盒里抽出几张卫生纸递给黄晨真,也拍拍她的背。
  黄晨真接过郑驍拿给她的卫生纸,一边咳嗽,一边和他说「谢谢」以及「没关係」。
  「真真,吃这么急做什么呀?又没人和你抢。」何彩贞嘮叨式的念了几句,倒是有些敷衍,因为很快地,长辈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聊的正尽兴的八卦上。
  黄晨真的反应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在找工作的样子,还有刚刚晚餐前妈妈和她聊到工作状况时她心虚的模样…或许他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说会比较符合她的期待,可是他并不是她的上司,如果她只是想要换工作的话,依他对她这么多年的了解,即使他们现在的关係已经不似以前了,她也不应该是这种遮遮掩掩的反应才是。
  但她不想让长辈们知道,他倒是能满足这点。
  于是趁着长辈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八卦上头,郑驍用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见的音量问:「真真,你是不是失业了?」
  黄晨真将擦好嘴的卫生纸扔进一边的垃圾桶,觉得自己搞砸了般地眨了好大一下眼睛,叹了颇大一口气,才回过头轻点了下头。
  郑驍有些无可奈何,虽然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担心所以想要藏,但…
  如果他们的关係一直都像小时候那样,如果那个人不曾出现…她肯定会告诉他的,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他最担心的事,其实就是她遇到了困难,可是因为怕他担心,所以想刻意隐瞒。
  看着郑驍复杂的神情,黄晨真表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已经有不少因恐惧而起的疑问。
  她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她是不是就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看求职网的?是不是如果她刚刚选择开个话题,不论怎么样的话题都好,气氛再怎么尷尬,现在都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她简直要抓狂了。
  郑驍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餐桌上夹了点青菜放到黄晨真的碗里。
  黄晨真看了眼碗里的菜,又抬头望着郑驍。
  「下周来我的事务所工作吧。」
  然后郑驍说了这句话,依然和煦,依然很好。
  黄晨真皱起了眉。
  她知道郑驍是开会计师事务所的,也一直都知道郑驍是她A大同系的学长,还是成绩非常优异的那种,他的事务所一直以来风评都很好,不论制度或是薪水也都不苛刻,地点虽然远了点,但也在交通方便的A大附近,很符合黄晨真的要求,其实就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大可以在失业的当下就直接找郑驍求一份他们事务所的职位,她知道郑驍是一定会答应她的,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没有这么做。
  她好歹也是A大毕业的,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一份好工作理论上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何必去求别人把后门敞开让她走呢?
  但是…这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吗?
  她找工作找了这么多天…有学歷又怎么了?
  在她苦恼之时,她的肩上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她歪头一瞧,是郑驍的左手正搭在她的肩上。
  黄晨真看向他的双眸,既温柔又锋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真真,我明白你的疑虑。」他坚定地看着她:「论信任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会不知道;论能力,我们是同一间研究所毕业的,我们的学歷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该有的执照我们也都有,你一点也不比我差,我既然能自己经营一间事务所,你只是来我的所里当一名会计师,又有何不可?」
  黄晨真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郑驍看黄晨真这个模样,心想自己怕是太急了,他虽然对她的能力什么的都很认可,但对于她来说,该考量的是真的还有很多,确实,他确实该给她时间思考。
  「真真。」他将左手拿离黄晨真的肩膀。
  「嗯?」她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表示自己有听见他在说话。
  「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走后门还是用什么不正当的管道进来的,老实说,是我想要你来的,当初你刚毕业没多久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但当时的你已经找到了工作,我才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能进事务所的人都是被我认可的,何况你根本不比别人差,他们没资格说你,再着…」他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看着她:「你进事务所以后如果真的做不好,我身为你的上司,身为大家的上司,会二话不说地对你做出你应得的惩处,绝对不会有任何私心。」
  他的事务所从来就不允许流传什么对同事不友好的风言风语,事务所是大家工作的地方,不是聊天说笑的场所,更不是可以让人说三道四的场合。
  还有,只要有他在事务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养没能力,工作又做不好的人。
  「你再好好想想吧。」
  郑驍又轻拍了下黄晨真的肩,将自己刚刚吃饭用的碗拿起正准备往厨房走,衬衫的衣角便被旁边那人给抓住了。
  他低头望下她,那一瞬间,她还在思索,可当她也望向他时,她已然坚定。
  「我去。」她的眼神十分肯定:「我去郑驍哥的事务所工作。」
  她知道的,以爸妈的年纪其实早就该退休了,也知道他们早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的收入要是一直不够稳定,甚至像现在这样没有工作,爸妈是不可能安心退休的。
  而且就郑驍的话来说,她担心的那些似乎也不会发生。
  是啊!她只是去工作而已,她只是,也必须要养活自己而已。
  「好。」郑驍对着盯着自己的黄晨真笑了笑:「下周一早上八点开始到事务所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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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A城酒店。」
  下午五点鐘,于信成在自家楼下拦了辆计程车,今天是要去参加朋友婚礼的日子。
  说到他的这个朋友,其实他们是在一个很特别的机缘下认识的。
  当年他还在A大医学院读大六,和同系同年级的一位学霸男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位学霸男可不是一般的学霸,不只长相完美,爱情圆满,还每年都拿系上第一,比别人早考国考,早修完学分,准备提早毕业入社会,完完全全把理论上还有一年才会毕业的其他同学甩在身后,就连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也在还没毕业前就开始考虑,而于信成和今天这位新郎就是在当时因为一起帮忙学霸男求婚而认识的。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感慨,当年一起帮忙学霸男的男生除了他还有两位,当时他们四个都有女朋友,这四位女生还彼此都是大学时期一起住学校宿舍的室友,关係非常好,现如今,一对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孩子,一对也是结婚有几年了,还有一对就是今天的新人,唯有他和她,因为他的烂理由而走向了分手。
  于信成轻轻地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充满着下班人潮的昏黄街道,他突然莫名的被这副景象搞得有些心烦,鸵鸟心态般地闔上眼。
  做了就不该后悔,这句话他已经和自己说了不下千遍了。
  约莫半个小时,于信成就抵达了今天婚礼举办的地点,他依着喜帖上的资讯,搭酒店里的电梯到八楼的五号宴会厅,而当电梯门打开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许多穿着正式的人,一边谈天说笑,一边踏入宴会厅,喜气洋洋的,而在这么多人之中,于信成一眼就看见了今天的新郎官-张昀,因为他的身形和长相本来就都好看,配上这一身新郎的正式穿搭,显得更加地英俊瀟洒,他正在五号厅门口招待着来宾,脸上那高兴的神情是一点都藏不住。
  话说,他还真的挺羡慕张昀和今天要与他结婚的那位名叫许惠乔的女人,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彼此,家人也都互相认识,后来都考上了A大,在一起大概也有个十几年了吧,男方是电机系毕业的,现在工作十分稳定,女方则是音乐系毕业,即便曾经出国留学了一阵子,还有几年跟着乐团去参加世界巡演,两人之间的爱情也不曾因为距离而变淡,反倒因为太久没见而变得更加浓烈,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刚恋爱时的热恋期,幸福的很。
  于信成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确保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状态,而不是愁眉苦脸的,才走向站在厅门口的张昀。
  「老张!好久不见!」他开朗的举起左手向张昀打招呼。
  「老于!?」张昀瞧见他的第一个反应有些惊讶、不可置信,但这些情绪在经大脑处理过后,立刻转为真诚的兴奋,表露无遗:「天啊!我本来只是想说寄喜帖到你家去碰碰运气,你居然真的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什么叫寄喜帖到我家来碰碰运气,说的好像我把你们这群人都给忘了一样。」于信成苦笑,拍了拍新郎的肩膀:「上个礼拜刚回来的,真会挑时间啊你!」
  「他确实是在碰运气嘛!」
  于信成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拍着他的背,下意识的转过头,是那时候也一起帮忙学霸男求婚的一位小了他们四岁的学弟,萧丞燁。
  「学长你也不想想看,我之前结婚的时候,你还在国外呢。」
  萧丞燁穿着一伸米白色西装,梳着个中分括号瀏海发型,当年在学校就被评为化学系校草的他,此刻当然也不减当年,而站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穿着件粉白色小礼服,看起来有些微肉但还称不上胖的长发女人则是他的妻子,林娜。
  这两人是姊弟恋,林娜是中文系毕业的,比萧丞燁要大了两岁,感情也是非常甜蜜,他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还记得当时在学校羡煞了不少人,毕竟玩游戏要能找到同校同学的机率就几乎是接近零了,更别说还是找到真爱。
  「学弟,学妹,之前真的对不起,那时候还在国外读书,没有办法到你们的婚礼现场,之后我再找时间请你们吃饭…」
  「学长,不用麻烦你了。」
  林娜的语气不太好,面对就站在自己身前的于信成,更是看也没看一眼,于信成很清楚此刻的林娜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友好,毕竟大学时期同宿的那四位女生现在感情依然很好,一个伤了自己朋友心的男生,即便是自己丈夫的朋友,于信成依然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于是气氛就尷尬了,萧丞燁立刻有种自己是个罪人的感觉,毕竟他明明知道妻子自从黄晨真和于信成分手了以后就对于信成一直有成见,还这么白目地把她带到这个她有意见的人面前,连忙稍稍寒暄个几句,便就拉着林娜走进宴会厅。
  看着走进厅里的那对夫妻的背影,于信成不禁低下了头。
  「老于。」张昀将右手搭在了于信成的肩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我和学弟的老婆不太熟,听惠乔说,她是个比较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本质并不坏,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当初是怎么分开的,但我相信你一定是有你的苦衷,惠乔她也没有怪你。」
  张昀说的这些于信成也知道,只是…他没有办法不在乎,因为真的是他的不对,真的是他的错,但他还是只能强强挤出了个笑容,对着张昀点点头。
  「今天是我的婚礼,别愁眉苦脸的了!」张昀爽朗地拍拍于信成的背:「好了,你先进去吧!我还要接待客人呢。」
  于信成笑着又点点头,走进宴会厅。
  张昀和许惠乔的婚礼走的是一个比较偏重仪式的感觉,没有办桌的形式,主食也比较少,大多都是点心和饮料,摆放在会场内可见的各个桌子上,走的是自取的模式,在红毯两侧都有,空盘了也会再补,如此一来,所有人也都会比较有机会交流,而在舞台边设置了一个非常大的乐团,巡回演出级别的那种,因为许惠乔本身就是音乐系的,对于音乐有种特殊的热忱,听说这个设置听闻就是她特别要求必须要有的。
  整个场内空间非常大,被人潮几乎可以说是填满,在婚礼开始前,大家也都非常兴高采烈地聊着天,于信成很久都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他在一旁的桌子上随便拿了杯饮料,轻啄一口,突然有一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转过身一瞧,就是那位当初系上的神人并且最早结婚的校草,学霸男-韩新哲。
  「老韩?」
  「什么时候回国的。」韩新哲面部没有什么太大表情地说。
  于信成忍不住笑了下,他的个性还是没变。
  「上週。」他回。
  在四个朋友里面,他和韩新哲是最早认识的,这个人从大一一进学校就被公认为校草,学习也总跟个怪物一样,但就是不太亲人,尤其不亲女人,想当初还是于信成主动去和他开话题的,后来两人逐渐熟悉,原以为韩新哲会就此露出本性,想不到他的本性其实就是这么的高冷。
  说来也是有趣,这位高冷又不亲女色的,被大家以为可能会独自孤老终生的男神居然大三的时候就脱单了,还是他主动追的对方,在一起之后,那完全就变成个见色忘友的人了,当时于信成也是很无奈,后来这两个人也结婚了,感情一直很稳定,孩子都有两个了,但于信成总是觉得「孩子就是个意外」这几个字非常适合套用在这对夫妻身上。
  而他老婆就是正在不远处跟林娜聊着天的女人,名叫赵梓蒨,当年是A大的校花兼天文系学霸,现在看起来也没怎么变,身材也依旧很好,完全不像是个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不,不像是个已经当妈妈的女人。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医院工作?」
  于信成苦笑,韩新哲完全没打算让他也问他一些什么呢。
  「下週就会去了。」
  「知道了。」韩新哲瞟了眼一旁摆放着小点的桌子,随手拿了块草莓蛋糕,和于信成说:「改天再聊,我先去我老婆那边。」
  于信成看着韩新哲手中的蛋糕,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他自己要吃的,他笑了笑:「老韩,还是这么宠嫂子啊。」
  因为大学时期他很常会有事情请韩新哲帮忙,虽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请他帮忙找三份资料要用一顿晚餐来换之类的,但在韩新哲的帮忙之下,他几乎每次都能度过难关,而且不是低空飞过,是非常顺利的那种,久而久之就把他给当成自己的大哥了,大哥的老婆自然就是要喊嫂子。
  韩新哲浅浅的笑了笑,脸上尽是美满的滋味,话本来就少的他此刻自然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于信成的肩,便朝赵梓蒨走去了。
  于信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他还是一样的重色轻友。
  他笑着吐了口气,端着手中的果汁想逛逛会场,看看有没有机会再遇到什么认识的人,毕竟他去了国外这么多年,对于这几年这个城市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他还是有那么点好奇的。
  整个婚礼现场的人虽多,但除了他的那几个朋友以外,要嘛是于信成不认识的,要嘛就是好几年前曾经认识,但不曾深交,不太熟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间晃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正打算到旁边找张椅子坐下来等待婚礼开始,他看见一个小小的钥匙圈自一个走在他前方好似也漫无目的的女人手上的手提包中滑出,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上前去将那钥匙圈给捡起,伸手去拍拍女人的肩:「不好意思,小姐,你的钥匙圈掉了。」
  「啊!谢谢…」
  女人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转过身的剎那,两人都愣住了。
  是黄晨真。
  而他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朋友的婚礼上遇见她。
  是啊…他怎么会没想过呢…今天的新人,不也是她的朋友吗…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素色小洋装,那头及肩短发与五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眼神好像有些激动,又好像很杂乱,神情却非常平静,和那眼神之间彷若被用什么魔法给隔绝开来。
  此刻于信成也才发现,他手里正握着的,刚刚从黄晨真手提包中滑落的钥匙圈,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情人节他们一起去订做的,粉色爱心型,上面镶有几个小水鑽的小钥匙圈。
  他也有个蓝色一模一样的。
  「你…」
  他以为她可能早将它丢了,将它忘了,以为这对钥匙圈现在可能只剩下他的那个还在,可是她居然没有这么做,不只没有,还随身带在身上…
  为什么?
  然而,那句「你怎么还留着它」尚未说出口,手中的钥匙圈便被黄晨真给收了回去,于信成非常复杂的望着她,这么多年,他在脑中不断的想像着,要是有天他们两个重逢了,那么对于她来说,一个用烂藉口把她甩了的男人,她必然是不会想理会的,可能会对他非常平淡,可能不会对他有多好的态度,甚至…可能会用很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但她没有,一个都没有。
  「好久不见。」
  她在对他微笑,语气也十分温柔,和他一直以来所想过的截然不同。
  那样的神情有如严峻的寒冬中从窗外透进的一抹阳光,明明应该很温暖,却还是抵挡不过冬天的冰冷,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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