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微微有些沮丧,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跟出门没带脑子似的,一看到皇上就紧张的口干舌燥冒冷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难怪他刚才一直看她,肯定是在心里骂她是傻子呢。
  司马致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沈楚楚,而后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筷子:“撤了吧。”
  杨海知道皇上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吃了,他走到纱帐外,唤来宫女将饭菜撤下。
  宫人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将一桌子的饭菜撤了下去。
  沈楚楚心里真是苦不堪言,一进屋就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疼的要命还要死撑着陪他吃饭,结果最后饭也没吃饱,还被他当做傻子看。
  幸亏这侍疾是轮流着来的,要是天天让她面对这尊大神,只怕她会忍不住当场去世。
  就在她腹诽之时,司马致就着矮几批起了奏折,他在奏折上勾画了两笔,动作一顿,抬起清冷的眸子:“可会磨墨?”
  沈楚楚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话。
  她迟疑一下,而后斩钉截铁道:“会!”
  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呢。
  不就磨个墨,加点水拿磨条转一转不就好了。
  这样想着,沈楚楚便准备凑上去帮皇上磨墨,可她还没刚过去,便被他冷声制止了:“朕随口问问。”
  沈楚楚:“……”
  “哦。”她老实的退了回去,坐在了软垫子上。
  皇上似乎将她遗忘了,他垂着头专注的批着奏折,半天都不曾理她一下。
  沈楚楚有些无聊,可她也不敢随便乱动,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杵着,活像是一块望夫石。
  在她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时,她眼睛一亮,终于给自己寻了一件事情做。
  她专注的盯着他俊美的脸庞,认真的数着他双眸上下的纤细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司马致忍了一会儿,手中的毛笔还是砸到了桌面上:“住口!”
  沈楚楚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她可怜巴巴的朝着四周环顾一圈,而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没说话……”
  司马致一怔,他皱起眉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自从他高烧三日起,不知怎么回事,打他醒来之后,就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钻。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烧坏了脑子,后来他细细琢磨了一整夜,才发现那声音是旁人的心声。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的心声都能听到,目前为止,太后的心声,他就一次都没听见过。
  这读心术时而灵敏时而迟钝,若是离的远些,也听不到旁人的心声,是以他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前来侍疾的人中,就楚贵妃的心声最是聒噪,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心里想的全是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事情。
  本来见她待着无聊,想给她找些事情做,但谁知道她连最简单的磨墨都不会,还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
  这些他都能忍,可他就一会儿没搭理她,她竟自顾自的数起他的睫毛来了!
  他这边批着奏折,那边耳朵里传来的全是她的三十根,三十一根……搞得他批注时,下意识的在奏折上写上一句‘三十二根’,简直快要将他烦死了。
  正当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杨海端着红漆木托盘走了进来,他有心缓解这僵持的气氛,便将托盘上装药汤的瓷碗递给了沈楚楚。
  沈楚楚看着那碗药,以为杨公公是让她侍候皇上喝药,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端着药走向他:“皇上,该喝药了。”
  第4章 四条咸鱼
  司马致刚要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沈楚楚便半蹲半跪在他的身侧,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执着汤匙,舀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
  他挑了挑眉,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中染上一丝不解之色。
  她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楚楚在心中暗暗发笑,喂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就算闭着眼也不会搞砸这事的。
  想着,她便将汤匙中吹凉的汤药,缓缓的移到了他的嘴边。
  司马致感觉到唇上一凉,垂下眸子便瞥见了嘴边的银汤匙,他神色淡淡的抬眸望向沈楚楚,唇瓣动也不动一下。
  沈楚楚见他不张嘴,就以为是汤药的温度不适口,她轻蹙眉头用掌心贴着瓷碗感受了一下,汤药虽是现熬的,可这天气冷,送过来时就已经是温的了,并不烫手。
  她不禁有些苦恼,是不是所有皇帝都这么难伺候?
  难道是她喂药的方式不对?
  其实她应该嘴对嘴喂药才是?
  沈楚楚正沉思着,手上却感觉一沉,她抬头一看,皇上竟然咬着汤匙把汤药喝了。
  她面上一喜,原来他是喜欢喝凉透了的汤药,所以等这么半天才张口喝药,皇上果然不是常人,连喝药都和旁人与众不同。
  自以为摸透了皇上心思的沈楚楚,每一口汤药都吹到冰凉才喂到他口中。
  在她尽心尽力的照料下,司马致喝了一肚子的冷水,脸色看起来也隐隐有些发白。
  沈楚楚满意的放下了药碗,见他面色冰冷如霜,她又像是个鹌鹑一样,自觉的缩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她从未感觉到时间会过得这么漫长,虽说皇上长得俊美十分养眼,可伴君如伴虎,她丝毫不敢有一分懈怠,只能坐直了身子,疲惫又煎熬的等着侍疾结束。
  约莫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司马致终于处理完了今日的奏折,他喉间微痒,低声的咳嗽了一阵,刚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
  沈楚楚听他咳嗽,便将自己的手帕捧在手掌间,递到了他的面前:“给您。”
  听闻他有洁癖,从不沾旁人的东西,所以她才想用手帕奉承他一下,顺势在侍疾结束之前,挽回一下她在他心中崩塌的形象。
  若非是笃定他不会用她的东西,她也不会舍得将这上好的冰蚕丝手帕,拿给他咳嗽时捂嘴用。
  司马致神色一顿,而后慢里斯条的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掌心中接过了手帕,当着她的面,用帕子捂住嘴咳嗽起来。
  咳嗽之后还不算完,他吸了吸鼻子,又拿着帕子捻了捻鼻子。
  沈楚楚:“……?”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好的洁癖呢?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手帕了,冰蚕丝乃是有钱都没地方买的好东西。
  先不说手感如何的纵享丝滑,整个晋国也没有几个人拥有冰蚕丝手帕,这就相当于限量版的包包一样珍贵,却被他暴殄天物的用来擦鼻涕……
  沈楚楚悲愤了,要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她现在一定已经用眼神将他凌迟处死了。
  见她怒不敢言的样子,司马致心情大好,一下午阴霾的心情都跟着一扫而空。
  他似笑非笑的将帕子递给她,只听她声音哽咽道:“不必了,皇上留着吧。”
  这手帕现在对于沈楚楚来说,就犹如掉进茅坑里的一锭金元宝,元宝上沾满了金灿灿的粑粑,她宁愿不要这锭金元宝,也不想摸到一手的粑粑。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嘴角刚刚勾起的笑容,缓缓的僵在了脸上。
  沾满粑粑的……金元宝?
  沈楚楚实在是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她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天色已晚,臣妾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她话音刚落,杨海便收起了竹骨伞,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走到皇上身旁,恭声道:“皇上,外头的积雪过膝,贵妃娘娘若是回永和宫,这一路恐是不好走。”
  永和宫在东六宫,养心殿却位处西六宫一侧,这一路走下来最少也要一炷香的功夫,若是如今这恶劣的天气,只怕怎么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司马致沉吟片刻,他倒是不甚在意楚贵妃怎么回去,若杨海不开口提及此事,他根本不会过问这种小事。
  既然杨海说到此事,他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不理会了,若不然楚贵妃冻出个好歹,届时沈丞相只怕会以为他没有善待她。
  让她宿在养心殿中是不可能的,若是路不好走,便命人用步辇将她抬回去好了。
  他刚要张嘴,沈楚楚便耐不住先开了口:“皇上莫要忧心,臣妾腿长,不怕外面的积雪。若皇上无事,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开什么玩笑,她是来侍疾的,又不是来侍寝的,就算积雪再大,她也不想再和豺狼虎豹共处一室。
  沈楚楚从杨海手中接过竹骨伞,动作迅速如狡兔逃窜,似乎是生怕皇上反悔,她带着碧月从养心殿中,飞快的消失掉了。
  司马致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朕是豺狼虎豹?”
  杨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跟他说话,他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不是,皇上是人中龙凤,真命天子。”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若是他没记错,这楚贵妃往日可是牟足了劲想获得圣宠,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一刻钟都不愿意与他多待?
  听她心中所想,她似乎一点也不情愿来侍疾,不光是不愿意侍疾,她还生怕他逼她侍寝似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莫非,楚贵妃移情别恋,爱慕上了旁的男人?
  杨海怕他着凉,便从衣柜中拿来了墨色狐裘大氅,动作轻柔的披在了他的身后:“皇上是在想楚贵妃?”
  司马致惫懒一笑,将大氅扯了下来,扔回杨海手中:“命人追上去,将此物给她。”
  杨海望着手中的狐裘大氅,怔怔的应诺一声,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与此同时,沈楚楚艰难的踩着花盆底,跋涉在深厚的积雪中,她欲哭无泪的望了一眼无边无尽的雪海,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最起码,她应该找杨公公要两双男人穿的黑皂靴,这样她也不至于踩着像是高跟鞋一样的花盆底,举步维艰的沦陷在此处。
  尽管有碧月搀扶她,她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栽进雪坑里。
  碧月温声劝慰道:“娘娘,趁您还没走远,要不咱们回养心殿吧?”
  沈楚楚蹙起眉:“回去作甚?”
  “天气恶劣,皇上似乎有意留您在养心殿过夜……”她委婉的提醒着自家主子。
  沈楚楚叹了口气,没想到碧月还挺精,连碧月都看出来那狗皇帝的意图了,她要是不快点逃离那养心殿,指不定她现在已经被那狗皇帝压在身下了。
  正当她不知怎么回答碧月的话时,雪地中传来了‘嗦嗦’的声响,那是鞋底踩进白雪中,发出的脚步声。
  她转身往后一看,便瞧见了杨海身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是叫小德子。
  沈楚楚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莫非是狗皇帝改变了主意,想命人追她回去侍寝?
  她控制不住两条腿想跑,但恨天高的花盆底制止了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碧月看到小德子,笑着问道:“德公公可是有事?”
  小德子腼腆的笑了笑,双手将狐裘大氅递给了碧月:“皇上怕贵妃娘娘冻着,便让奴才给娘娘送来大氅。”
  沈楚楚有些意外,她自认为今日她的表现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而且皇上自以往就不喜欢她,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关心?
  她一时间想不通,所幸便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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